［新选组］仁心笺·诚字旗 第13章 紫菀花

他的话语里仿佛带着其他含义，既像是邀请，又像是想要试探些什么。

福泽不禁有些犹豫，这位伊东先生的疑心之重，可丝毫不比那位魔鬼副长逊色。

藤堂和永仓听到伊东邀请福泽，立刻异口同声地替她拒绝，“不行不行不行！那种地方医生还是别去了。”

他们越是拒绝，伊东眼中的疑色反而越重。

他优雅地展开手中的折扇，饶有兴趣地问道：“平助，难道新选组有什么规定说医生不能去祇园吗？”

“这个确实没有，但是……”藤堂不知该如何解释，他向永仓投去求助的目光，却发现对方也是一脸为难。

女子去那种风月场所，怎么想都不合适吧，何况伊东根本不知道福泽的真实身份，这倒显得他们的推拒反而更可疑了。

天真的福泽不想让场面太过尴尬，也不愿让藤堂等人为难，既然这是伊东的邀请，一再推拒只会显得太过失礼。

于是她开口说道：“如果只是喝酒的话，没关系的。这毕竟是伊东先生的盛情邀请，伊东先生加入新选组也有一段时间了，我是该好好和他认识一下呢。”

反正不管伊东是不是善茬，总有一天要面对，如今推三阻四只会会让他更怀疑。

福泽的话音未落，冲田已经不着痕迹地凑近她耳边，他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声音低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笨蛋医生……你真的以为他只是请你去喝酒的呀？祇园里最多的，可不是清酒，是游女啊。”

福泽先是一怔，随即整张脸突然唰地一下红透了。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现代的祇园是文化遗产，而这个时代的祇园，是京都最繁华也最著名的花街柳巷啊。

她顿时觉得耳根发烫，窘迫得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声音都不自觉地结巴起来，“永、永仓先生和平助要去那里？居然连冲田先生也会……”

福泽抬头望向依然带着慵懒笑意的冲田，他似乎对此完全不在意。

那两人的眼神飘忽不定，表情极其不自然，却也不敢直接否认。

永仓尴尬地摸着鼻子，藤堂也一个劲挠着后脑，动作无不透露出他们的心虚。

在这个时代，男人去那种地方本就不是什么稀奇事，反倒是福泽这样女扮男装的“男人”推拒不去才显得可疑吧，这也难怪他们阻止福泽时，伊东会露出那般疑惑不解的神情。

冲田耸了耸肩，一脸无辜地撇清关系说道：“我对那里的女人可完全没兴趣，只是被土方先生硬拉着，陪伊东先生去喝酒而已。”

福泽回想起历史上的土方确实风流成性，留存于世的照片在这个时代看来，他的确像个英俊的演员，会经常光顾祇园合情合理。

至于冲田，史料中对他的私生活记载极少，后世无人知晓真相，但是既然跟在土方等人身边，也难免会涉足这种场所吧？

此刻他澄清的话语，反倒让她心中莫名一松。

从现代医学角度看，那种地方的疾病传染风险极高，她本就不建议他们常去，只是眼下不能明说。

最终在伊东执意的邀请下，福泽半推半就地跟着他们一行人，踏入了那片灯火辉煌的祇园。

走过著名的花见小路，两侧是精致的木格栅茶屋，红灯笼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在青石板上投下暧昧的光影。

与后世宁静的风情截然不同，此时的祇园处处透着奢靡与浮华，热闹的茶屋里传来三味线的乐声，伴随着游女们娇媚的笑语，空气中也弥漫着浓郁的脂粉香气。

浓妆艳抹的游女们身着绚丽的振袖和服，腰束华丽的带结，却如同被困在金丝笼中的雀鸟。

她们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笑容，用甜腻的嗓音招揽着过往的客人，有的倚在格栅边轻摇团扇眼波流转，有的挥舞着熏香的手帕，试图拉住行人的衣袖。

福泽看着眼前这一幕，内心涌起一阵不适与悲哀，同样身为女子，她深知在这个时代，这些游女们大多身世凄惨，为了生存不得不出卖身体与尊严。

她们如同被人玩弄的器物，在渴望生存的同时，又要面对怀孕与被迫堕胎的风险，更可怕的是可能染上在这个时代等同于绝症的梅毒，或因不洁的堕胎操作导致的败血症。

就在福泽发愣时，冲田不动声色地挪了一步，恰好挡在她身前。

他的身影隔绝了大部分投向她的视线，那些或好奇或谄媚的目光，同时也挡住了福泽望向游女们的视线。

当一名胆大的游女试图伸手去拽冲田的袖子时，他只是微微侧头，冷冷地扫了对方一眼，那眼神就像他当初在三条大桥上毫不犹豫地杀人一样冷漠。

游女顿时被吓得脸色煞白，慌忙地收回手，噤若寒蝉，再也不敢去招惹。

一行人来到一家名为梅寿屋的茶屋，沿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走上了二楼雅间。

楼梯旁的墙壁上挂着几幅浮世绘，描绘着游女们嬉戏的场景，更添几分奢靡氛围。

果然，土方和近藤早已在此等候。

土方穿着一身深色的衣服，正阖眸举杯小酌，近藤则是一贯的沉稳打扮，面带温和笑容。

原田也在座，只是他豪放的坐姿显然与这风雅场合格格不入。

原田看到他们，刚举起手要打招呼，目光落在跟在后面的福泽时，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等藤堂和永仓挨着他坐下，他立刻压低声音，几乎是咬着牙问道：“你们两个怎么把福泽医生也带到这里来了？！”

藤堂和永仓一脸苦相，无奈地摆手，用眼神示意是伊东的主意。

土方看到福泽，举杯的动作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他很快恢复镇定，故作无事地继续啜饮杯中清酒，只是握着酒杯的手指也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众人寒暄着落座。

很快，一位气质出众的太夫在侍女们的陪同下款款登场。

那是祇园有名的紫苑太夫，身着华丽衣装，层叠的衣襟如花瓣般绽开，乌黑的长发梳成岛田髻，点缀着精致的玳瑁梳簪。

她脸上施着厚重的白粉，樱桃小口点得鲜红，眉目间透着不俗的气度。

古代的太夫名不虚传，福泽也算是第一次亲眼见识这般风华绝代的佳人。

紫苑太夫先是对着众人优雅地行了一礼，随后在三味线的伴奏下翩然起舞，她的舞姿曼妙，宽大的袖摆随着动作翻飞，如同蝶舞花间。

每一个转身，每一个眼神，都透着经过严格训练的风韵。

舞毕，她亲自为在座每一位斟酒，纤纤玉手执起青瓷酒壶，动作优雅从容。

轮到福泽时，她尴尬地摆手说道：“抱歉，我不太擅长喝酒……”

一旁的伊东却笑着劝道：“福泽医生难得来一次，又是代替山南先生，怎么能不喝一杯？未免不够诚心啊。”他的话语依旧看似温和，实则暗含威胁。

福泽不想在此时引起更多怀疑，正犹豫着是否要硬着头皮喝下，身旁的冲田却突然伸手，想要接过那杯酒，“嘛，福泽医生酒量确实很差啊。这一杯，就由我代她敬伊东先生吧。”

福泽却像是被激了一下，猛地先行一步夺过酒杯，“不必了，冲田先生，我可以喝。”

她仿佛要证明什么似的，仰头便将那杯清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让她忍不住蹙紧眉头，似乎比现代的酒更烈。

喝完，她凑到冲田耳边，带着酒气小声提醒道：“你绝对不可以喝酒，会抑制药效加重病情！”

冲田闻言，脸色几不可察地变了一下，他随即若无其事地靠回座位，对着紫苑太夫和伊东懒洋洋地笑了笑，找了个典型的“冲田式”理由，“啊，突然就觉得今天不想喝紫苑太夫斟的酒了呢。”

福泽也立刻笑着向紫苑太夫和伊东赔罪道：“伊东先生，是我失礼了，冲田先生的那份也由我来代饮吧。”

她不想让冲田为难，也不想在伊东面前露怯。

伊东看了看两人，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场上的气氛重新活跃起来，紫苑太夫继续展示着才艺，纤指轻拨琴弦，吟唱起悠长的歌谣。

席间，原田喝得兴起，豪爽地撩起上衣，展示他肚子上那道据说因早年与人争执切腹而留下的疤痕，他甚至用毛笔在伤疤周围画上花脸，即兴跳起了滑稽的肚皮舞，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几杯酒下肚，福泽开始感到不对劲了。

酒精的作用逐渐上来，她觉得头脑昏沉，脸颊发烫，更糟糕的是，小腹传来一阵熟悉的、隐隐的坠痛感。

她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妙，算算日子该不会是月事提前来访吧？刚才喝的酒恐怕是加剧了不适。

她强撑着坐了一会儿，直到那阵腹痛变得愈发难以忍受，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福泽终于还是忍不住低声对身旁的冲田说了句，“抱歉，我离开一下。”

然后她就扶着桌子，有些踉跄地起身离席。

走出喧闹的雅间，来到相对安静的走廊上，清凉的夜风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

但她只走了几步，小腹传来的剧烈绞痛就让她几乎直不起腰，不得不扶着冰凉的墙壁缓缓蹲下身缓解痛感。

酒精加剧了这种不适，眼下身边还没有任何药物可以缓解症状，处境着实糟糕。

就在她感到无比窘迫和虚弱的时候，身旁的纸门被人轻轻拉开了。

方才在席间斟酒的紫苑太夫探出身来，在廊下昏暗的灯光下，她原本优雅高贵的面容顿时显得柔和了许多。

游女：日本江户时代在花街柳巷中卖身的妓女，地位低下、命运悲惨。

太夫：祇园游女中等级最高、修养最好的名妓，她们不仅容貌出众，更精通琴棋书画、歌舞茶道，接待的都是上层社会的贵客，因此一般也有权选择或拒绝客人。

三味线：日本传统的三弦拨弦乐器。

振袖 / 岛田髻：振袖是未婚女性穿着的长袖和服，岛田髻是日本未婚女性的一种经典发髻，常见于花街女子和婚礼等正式场合。

茶屋：祇园等地提供餐饮、娱乐的高级场所，是客人召唤艺伎或游女作陪的地方，并非字面意义上喝茶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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