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觉睡得太昏沉,朦朦胧胧间,似乎又做了个梦。
中条山的雪不比华山落得大,可每每化雪之际,这山路却要比华山难走得多。他拎着粗枝一步步抵得安稳,好不容易过了陡坡,忙回头去瞧后头人情况。
李忘生抿着唇一步步走得谨慎认真,可背上篓太重,满是灵芝药材压得人止不住往前倾。谢云流看着对方圆溜警惕的眼,在心里默数着,从五数起?不,照这架势,从三数起便足够。
他做出要上坡救人的态势,可李忘生这回连三秒都没撑足,脚一滑跌在坡上,树枝擦着掌心而过,落下一道红。
年纪尚小的人没哭也没闹,叹着气起身继续走,快步滑过了剩下两步,溜到谢云流身边,神情还有些骄傲:“师兄,这回我就跌了一次。”
谢云流呲他一声,摊出手不爽道:“把手给我。”
李忘生笑着把手伸向他,掌心摊开果然见了血。他自怀里取出帕巾和药膏,小心地拭着。温热的手握着,指头也是软的,他捻一捻,抬眼看着李忘生被如此戏弄也不过平静地对他笑一瞬,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偏生这人望着掌心被处理好的伤,还要赧赧弯弯嘴角,郑重其事地对他拱手道:“多谢师兄。”
镯顺着姿势在他腕上荡,谢云流捏住他的腕,叫那镯止了,别在他跟前乱晃。
“这有什么好谢的。”他道,“师兄弟一场,本该如此的。”
李忘生点点头:“好,那以后师兄若也有了不测,我定会来助你的。”
被谢云流打了个栗子:“乌鸦嘴!说什么呢,你师兄怎么可能有事?!”
李忘生抚着额,笑得真挚又坦诚:“是,有我在,师兄不会有事的。”
一句话堵得谢云流什么也说不出,整张脸蒸起笼来,呼呼着很快烧红。
他几乎是气急败坏地,指着李忘生结巴道:“你你你你胡说什么呢!”
“什么?”对方看着他脸红得局促又慌乱,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师兄,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这种话怎么能乱说?”谢云流戳他眉心,“我看戏文里,这种话说完,公主就要跟书生私奔去了。”
李忘生愣了愣,细细喃了番私奔的意味,不求甚解地抬起头,继续道:“那师兄和我私奔去吧,私奔跑远了就不会有事了。”
谢云流捏着他腕的手一顿,李忘生见他不知为何有些退却,反而转了势将他的指尖握紧。风轻轻刮过,把道冠上的带飘着荡,一个打弯便拍了李忘生的脸颊,疼得面前人呜呃一声,忙松开他的手去捂脸。
谢云流这才从惊愕和激动中回过神来,赶忙清清嗓子背过身,重新摆出一副师兄架势,语气很正经:“好了忘生,我们该回去了。”
身后人未应,孩童疑惑回身,却是道雨幕隔断两人距离,把李忘生隔得那么远。
谢云流迷惑地看着那道雨,看着它滂泼落到掌心。
只是道雨。
他便再也不管旁的,迈步走近李忘生,牵上他的手:“走了,师兄和你说话你没听见。”
李忘生愣着神,却还是揉紧了他的掌心,谢云流有些迷惑,总觉得对方的手好冷好凉,和方才摸起来的触感完全不同,还有些梆硬,跟块死玉似的。
他想回头看,可天地雨浮了一瞬,随即又如镜子碎茬一般劈头盖脸袭来,疼得他忍不住闭紧眼,手上也没了实感。
谢云流缓缓苏醒,身旁人呼吸轻浅,睡得正熟。他动了动酸胀的胳膊,见李忘生枕着,也不愿抽出,索性侧身将另一只手搭在他腰侧,将人环得很紧。
他抱着他,难免想到逃亡那夜的明月,现下也落在他掌心,成了暖暖的一盏烛火灯。
或许那梦就是让他忘记那夜的雨呢。他思索不出个所以然,干脆懒得再管,拥着李忘生确认怀中人是暖的热的软的,顿时安心不少。
只是手方触及对方腰窝,李忘生便转醒,无声地抻个懒,又困倦地缩一缩,声音轻轻的,哑着沉着不凑近听还有些难辨:“……早些时候,三哥来过了。”
谢云流僵了一瞬:“……他来过了?”
“帘拉着,他也瞧不见你。我与他说了些话,他告诉我……”李忘生叹了声,“昨晚凌雪精锐寻见了温王,将他押至宫中时却突然发了魇,言语不敬试图统帅羽林军。”
“三哥一怒之下将他斩了,斩完想想似乎又不太好,做得太决绝,史官不知该如何写。”李忘生无奈笑道,“他一有难事便来麻烦我,没成想大清早的也不例外。”
谢云流沉思一会儿:“他竟也会担忧这个?”
“若是韦党,还能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可现下温王本人突然现身,还被他突然就地斩了,实在有些说不过去。”李忘生道。
谢云流了然哦一声,而后又问:“那你让他如何办?”
李忘生愣了瞬,而后轻轻地,在他怀里摇了摇头。
“我不想说。”他闭着眼,似想用倦怠逃避,可半晌或许还是良心作了祟,忍不住再开口道,“弑君一事若要正名,除却隐瞒便只得胡诌抹黑。温王在位间,虽未来得及做出什么名堂,可要论该死的事,他倒也没做过。我如此为之,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不光风霁月,也未曾光明磊落。”
谢云流轻轻抚了抚他的发,揉着脑袋,将他的不安揉散了些。
“我又不会怪你。”他道。
李忘生轻叹口气:“若非世事如此,你与他应当还会是朋友。”
谢云流哽了哽,想到夜里和李重茂那番争吵,还是摇了摇头。
“我与他道不同,还是算了。”谢云流道,“来不来得及做出名堂,来不来得及做出该死的事,都是日后的事。”
“你若要假设他日后安平度日,那便斩错了,说错了。可若要假设他日后殃民祸国,那便斩对了,说对了。”他思索一瞬,“世事无常,谁也说不准谁的命数。只是现下人也去了,再如何心不安,也是自己折磨自己,何况他——”
他顿着,还是没言说对方那夜的话,太多揣测李忘生的恶意,他有些不愿意去想。
“若非世事如此,我还看不清他。”谢云流喟叹一声,安慰他道,“我权当因祸得福,不会再去在意他了。忘生,你也不必去想这些。”
李忘生看着他,明白了他的意思:“好。”
“就像你三哥啊。”谢云流道,“要是晚年也和汉武一样昏头了,那你若是在七十岁斩了他,算是弑了明君还是止了昏态呢?”
李忘生忙去捂他的嘴。
“……险些忘了还有一事。”他惊魂未定,轻叹着对谢云流道,“三哥走之前说,要你巳时去找他。”
谢云流瞪大眼:“……你不早说!”
“你也才醒呀。”李忘生笑了笑,“我被三哥叨扰一顿,睡到现在也才醒。”
谢云流懊恼叹一口气,只得下床迅速换衣裳。李忘生窝着,等他将衣服换完了又唤一声:“师兄。”
谢云流回过头,他从褥里直起身帮人理了理发,而后捧着他的脸,慢慢地在额心落了个吻。
——
李隆基皱着眉,很是不解地侧身盯着他,像瞧见个什么妖魔鬼怪:“……谢道长这是遇了什么喜事,从入殿起便笑成这副模样?”
“临淄王不懂。”谢云流忍笑,“不懂便别去懂了。”
“…………”李隆基眉头皱得更深,默念几句大人不与小人计较,转而恢复了表情正常开口,“喊谢道长来是为了知会你,那日我与你比试你落了下风,承诺的条件我已想好了。”
谢云流颔首:“什么条件?”
李隆基敲敲桌:“你尚公主,做驸马。”
“驸马不得在朝为官。”见人疑惑皱眉,李隆基得意笑起来,“这纯阳掌门,我寻思来又想着去,好像和朝廷也有那么几分关系。”
谢云流却更不解了:“……你特意与我比一场,就为这个?”
李隆基似是很不满这四个字:“纯阳掌门的位置至关重要,总不能叫一个闯过皇城救过废帝杀过禁军的逆贼来任。”
谢云流哦一声:“那我胆子挺大的。”
见李隆基气结,他嗤地笑了:“想让忘生当掌门与我说一声便是,我又不会阻拦。我这心思本就不在管理门派事务上,临淄王让他去当,我反而要谢谢你。”
李隆基默一瞬:“那我换个条件。”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临淄王可别做马匹夫去。”谢云流笑道,“我不当驸马爷也不当纯阳掌门,你若想换个条件,不如让我来想。不日给忘生册个封地,别叫他再陪你过家家演公主去了。”
“玉清庙还建着,都是蒙承公主恩。”李隆基翻了个白眼,“若是册封地,岂不是摆明玉清此人是我胡言?”
谢云流咦一声:“不是胡言吗?”
“……”李隆基深呼吸,只得认下这荒唐局面。
“左右临淄王现下都是要做太子的人了,总不该再忌惮兄弟阋墙的戏码。”谢云流道。
“行。”他只得点点头,“那便封至洛阳册昭王,玉清庙我找人去——”
谢云流摇摇头:“留着吧。”
李隆基没明白:“怎么你又要留着了?”
“好歹是百姓给他盖的庙,当然该留着。”谢云流道,“何况留着才能叫我们时时刻刻记着有位好兄长,把胞弟当公主使唤来使唤去。”
“……”李隆基只得碍屈服于打不过此人的事实,“行。”
“册封礼你想何日办?”他问。
“问我?”谢云流道,“这自然是临淄王与陛下决定。”
“倒也不是因你意见多重要,只是作为四弟的亲眷,总得问一声。”李隆基呵呵,“这册封礼,你是想在回华山前办了,还是在回华山后?”
“回华山前吧。”谢云流道,“回华山后我可不会再来这儿了。”
李隆基听到了想要的答案,满意地点点头:“那这册封礼,你也会来了?”
“自然。”谢云流道。
李隆基忍不住笑:“那便这么定了。”
“哎,谢道长。”他拍拍他肩膀,语气很是幸灾乐祸,“册封礼板上钉钉,那也不必拘泥称呼一事,择日起叫宫人唤四弟昭王,你看如何啊?”
谢云流也满意地点点头。
“好,好。”李隆基道,“那你这儿,我也叫宫人改口去。”
谢云流又满意地点点头,可随即察觉到事态不对,赶忙开口:“等——”
还是晚了一步:“昭王妃,退下吧。回华山和拜堂的事,我稍后再去知会四弟。”
谢云流瞠目:“……”
“怎么,谢道长不愿意?”李隆基笑一笑,“那没办法,要么册封礼,要么尚公主,你选一个吧。”
谢云流结舌:“…………”
——
鱼仍在池中游,却不是他那条。
李忘生轻拨着,任由池水把手和袖打湿,凝着、望着,思绪像浪一样,随着鱼尾转瞬就飞得很远。从接那条黑鱼到宫中,再前溯到华山离别前最后望的一眼,山和人一样,记忆里都总是在下雪,纷纷扬扬的,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他抬头,却见穹笼黑云压境,仿佛昨夜短暂的放晴只是佯装慰人思绪,叫人忍不住想,去想这雨下了那么多日,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尘埃落定后的安心感迟迟未来,离了谢云流一瞬他便忍不住心慌,生怕后头又生什么波澜。他心焦,拨水的力道便也掌不好,指一勾激起水花半晌,反倒溅到了他自己脸上。
他忙闭上眼,拂去脸上误打误撞落的水痕。可眼再睁开,却是一记更不讲情面的水花,直愣愣落在他面上,泛起微微凉。
他忍不住笑了,心也不自觉跳得更快:“师兄,别闹我了。”
谢云流走至他身旁,俯下身笑他:“刚来就瞧着不逗鱼不成蚀把米的,干什么要和一条鱼过不去?”
见人被笑得有些无奈,谢云流便不再捉弄,伸出手把人扶起——后者拭了番脸,却仍有几滴水未落,在鬓角发稍浮起点点圆。
谢云流帮他把鬓角发捋了,指尖方触及耳,李忘生便笑着低下头去,轻轻叹了口气。
谢云流问他:“叹什么气呢?”
“叹师兄回来了,没像先前那样乱跑。”他道。
“……”谢云流失笑,“我这会儿还乱跑什么?”
“说不准。”李忘生道,“我先前也想着,利弊如此明显,你应当会乖乖留下,可到头来还是不见了人影,还对我说了那样的话。”
谢云流汗颜:“我——”
被李忘生打断:“不过我不在意了,所以师兄也不必道歉。”
谢云流捻着他的耳,小声又别扭地嗯一声。
“下次不会了。”他道。
“还有下回呢?”李忘生道,“人一生统共又能遇见几回这样的事,师兄能平安回来,我已经很幸运了。”
他道着,目光飘忽不定,在天与地逡巡一阵,而后又开口:“师兄,我昨夜做了个梦。”
谢云流挑挑眉:“什么梦?”
“梦到我死了。”李忘生道,“没来得及见师兄,也没来得及和师兄说清楚说明白,就这般死了。”
谢云流愣了愣,不知他为何会做这样的梦,可李忘生随即轻笑起来,像是没把它放在心上:“无事,梦一场罢了,梦里师兄瞧着倒是更可怜一些,三哥没撤你的通缉令,长安和扬州都没你的容身处。”
谢云流汗颜,也不知这句是安慰还是嘲笑,只得顺着他的话再道一句:“是,梦一场罢了。”
李忘生点点头,敛着眸把视线投到池上,涟漪一圈一圈,是落了细细密密的雨。
谢云流揽着他入殿,可他还是望着那湾池,攥着谢云流的手,在雨幕里出着神发着呆。半晌,他望向他,笑得很无奈:“师兄,我想回纯阳了。”
谢云流问他是不是想家了,他轻轻颔首,道:“大梦方醒,总会想到和师兄还是孩童的时候。”
“而后忍不住去想,和师兄是不是错过了太多年岁要去弥补。”他嗤着摇摇头,“我今日说得有些多了,师兄不必往心里去。”
怎料身旁的人却无心事般地笑起来,眼被映得亮,满是期冀模样:“无妨。”
“忘生。”他轻轻唤着,“我们来日方长。”
手被摩挲着,谢云流没等来回复,却见李忘生只是不住地摁着他的掌心,指腹遍遍剐蹭着,良久才低声笑:“好。”
一句话像是破了功,嘴角都难抑,谢云流见他模样,也不禁笑起来:“你就开心成这样?”
李忘生含着笑抬眼看他:“我喜欢师兄,师兄说日后要与我来日方长,我当然开心。”
谢云流蹭一蹭他的额头,蹭得对方止不住地笑,而后转个话题,不再让自己犯起傻来:“师兄,三哥唤你去,都聊了些什么啊?”
谢云流的嘴角却骤然垮了,冷哼一声,眼里尽是不满。
——
听完前因后果,李忘生笑个不停。
“三哥故意喊你去逗一顿。”他道。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咬牙,“我居然真信了他是在认真问我意见!”
这回李忘生没去捂他的嘴,只是笑道:“这话可别说,对太子还是要尊重些的。”
谢云流嘁一声,还是没和李隆基一般见识。
“无事的。”李忘生道,“师兄若不爱听,便不让宫人如此喊你,还是唤谢道长。”
谢云流还是郁闷:“随他们怎么喊,我又不回这儿了。”
李忘生顺着他嗯道:“好,我们不回这儿了。”
谢云流又嘟哝:“……那你还是要回的。”
李忘生点点头:“好,那师兄不回这儿了。”
谢云流叹口气:“……也是要回的,总不能叫你一个人为了纯阳忙前忙后。”
李忘生默了默,只得无奈扬了扬嘴角:“师兄对三哥这提议没意见便好。”
“我能有什么意见?”谢云流道,“只是这事儿事关重大,还得和师父知会一声。”
“师父似是早有预料,今日和纯阳的弟子一道来了封信,嘱托了些事。”李忘生道。
谢云流好奇:“师父如何说?”
“师父仍在云游,只说这掌门之位,传给谁都是一样。只要门内各弟子多帮衬着,不要胡乱斗气便好。”李忘生道,“风儿和博玉也写了些,叫我们早些回纯阳去,说自师父云游避难去后,何前辈干脆在华山住下了,每日都训人。现下纯阳宫若是再没个人来管,就要乱成一锅粥了。”
谢云流嗤笑:“师父只留这俩小子,确实是管不过来。”
“那我们早日回去吧。”李忘生道,“就在册封之后几日,如何?”
谢云流却诡异地沉默了。
“……忘生。”他清清嗓子,嘶一声,“其实修道后呢凡尘爵名都是浮云,这册封也是名义上的,不如就——”
李忘生沉思一瞬,而后自袖中掏出枚物件,白玉润泽,有些眼熟的玉佩。
谢云流眼尖瞧出异样:“这不是你随身带那枚吧?”
“是另半枚师父保管着的,说要等娶妻了再还给我。”李忘生道,“今日随着信件一道来了,我想,这应当说明连师父都同意,同意这枚玉佩该要给师兄的。”
“我不要。”谢云流道,“这是给王妃的,不是给师兄的。”
李忘生捧着它,笑着凑近他瞧,瞧得身旁人登时泄了气,举了双手投降:“好吧!”
“昭王妃就昭王妃,一般人还当不了呢。”他轻哼一声,“玉佩拿来,我好好收着。”
李忘生笑道:“好。”
他心下欢喜,臂一揽把身前的人拥得很紧,呼吸那么近,心也挨得像山与天。
“师兄。”他道,“这婚宴宫里头就不办了,反正日后搬去纯阳宫里头修道,还是按着道侣的来吧。”
谢云流轻轻道:“好。”
李忘生:“但也不必太大排场,既然师父不在,就你和我在三清前拜一拜吧。”
谢云流道:“好。”
李忘生点点头:“先前委屈你和山羊拜了个堂,这会儿我亲自来。”
谢云流还是道:“好。”
李忘生疑惑:“师兄,你有没有在听?”
“听着呢。”谢云流叹口气,“都怪你给我这玉佩,我现下也觉得有些不舒坦了。”
“总觉得一切都如你所言,跟场梦似的。”他道,“我是个道士,你身为皇亲国戚,本该什么交集都没有的。”
李忘生弯着眼,吻了吻他的眼睫:“师兄,若是梦一场,现下也是最好的梦了。”
谢云流亲昵蹭蹭他肩膀,被一句话哄得很舒坦:“好。”
门外雨嘀嗒,他拥着对方,只觉外头再如何风急雨骤,心也安定得像一方舟。驶着、驶着,万重山迈过,终于靠岸临江。
爱如此,自此再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