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忘生刚结束手头的事就给洛风打去了电话。
对方上个月才从纯阳辞职,找到新工作后却不太让人省心。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李忘生挂念着对方,难免像为人父母一样查起岗。可惜洛风的叛逆期来得太迟,或是效仿上梁学了个自由不羁的好性子,一通彩铃反反复复唱了四五回,对面才肯接通。
话语也支吾得紧,像是被撞破了什么秘辛,一句早上好哆嗦得九曲百转,好久才把舌头捋直,不至于太发颤。
“在干什么呢?听着那么慌慌张张的。”李忘生只得再放缓语气,不至于把盯梢这事搞得太像严刑逼供,“到工位了吗?今天上不上班?”
“我——”洛风清清嗓子,“师叔,我在给领导送文件。”
“可我听着你好像在外面啊。”李忘生道,“风挺大的。”
话筒里头的风声果然小了,连带着洛风的声音也被他慌乱掩饰的手隔绝在外:“师叔……”
李忘生无奈:“又在跟他一块出差吗?”
“没有没有!”洛风的舌头终于利索,“这回真没出差。”
李忘生缓慢嗯一声,听对方又在沉默装死,便也不急着挂电话。
手指一道道划过聊天记录,全是对方隔三差五转来的账,金黄一条条,尽是升职的贺喜,刺得他太阳穴突突疼,头也随之涨得厉害。
他叹了口气,叹得洛风更是一哆嗦:“风儿,实话和我说,到底在外面干什么呢?”
沉默让他习惯性地不安,总觉得电话对头的人和那一位越来越像,他闭上眼,忙把脑海里的脸抛了,轻轻敲着桌面,等待着洛风终于熬不住防线道道,艰难地开口:“……其实我去领导家里送文件了。”
李忘生的心咯噔一下,险些卡进嗓子眼。
“我见到他了。”洛风的语气很是纠结,“但是……但是他……”
李忘生更紧张:“但是什么?”
可惜电话里头的人支支吾吾的,硬是吭不出什么完整句来,到头来尴尬笑几声,十分生硬地将话题转过:“哈哈,没什么师叔,我就是去他家坐坐,坐完就回家了。”
李忘生还想说话,洛风却不再拖泥带水,一句告别匆匆撂下,随即便迅速挂了电话。
行事太迅猛,独留李忘生茫然愣在原地,脑袋和忙音一道嗡嗡响。
他试图喝口咖啡冷静一番,可低头一瞧杯也空,心烦之下只得起身往茶水间走去,打算再去接杯回来。
——
上司进茶水间进得悄无声息,于睿八卦聊得起劲,竟是丝毫未觉。
摸鱼被抓个正着的也没多不好意思,撒娇样地对自家师兄笑一声,而后又搅着杯里的咖啡,佯装忙碌地去柜间翻方糖。
李忘生没将视线多驻足,接咖啡时也沉默无声,于睿太蹬鼻子上脸,没等他离开便重返原形,伸出胳膊杵了杵一旁的林语元。
“小罗辞职了。”她压低声音。
林语元啊一声,也轻轻嘀咕:“我知道,她老板还被她告了。”
话题刚起个头,老板便煞风景地路过:“谁?”
把俩姑娘都吓个激灵,李忘生无奈笑笑,正想端着杯子识趣退场,却被于睿一句话带进听八卦的分队里头:“小罗呀,就是蓬莱那个运营部的总经理,现在告方乾潜规则呢。”
三个大字震耳欲聋,在李忘生脑袋里天雷滚滚地跑了一遭,把人劈得愣在原地。
林语元唔一声:“这不是第一回了吧?”
于睿掰着指数,最后自暴自弃地甩甩手:“哎哪记得清,反正告上台面的这是第一个。”
“小罗还做了个PPT详解全过程。”于睿咋舌,“祁师弟发群里了,你看见没有?”
“他怎么还发这个?”林语元问。
“我拜托他去打听的。”于睿道,“他之前在国安当牛马来着,干起这个轻轻松松。”
林语元汗颜,身旁李忘生默了默,抬头却问:“她怎么还做这个?”
“师父,这是打舆论战呢。”林语元解释道,“这职场骚扰的事不比其他,定性起来比较困难,告了也容易不了了之,很多人只能服硬。魔刹罗那儿……估计也是忍无可忍,实在没办法了才铤而走险,去借助这个途径曝光。”
李忘生轻轻嗯一声,有些魂不守舍。
那洛风是不是也在忍?他想,否则是什么上司能在新人入职一月内层层提拔,二十多天的工作日,光是被老板带着出差就出了三回,更遑论对方频繁转来的奖金,问起来全是上司托了不知名的由头强硬塞予……
李忘生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思绪回笼的刹那,却听于睿的声音似魔咒入耳。
“这事看久了啊,也能发现些规律,至少方乾这人的套路百变不离其宗。”于睿给咖啡加了包糖,边搅边煞有介事地道,“唉,所有的潜规则啊,都是从不正常的升职开始,再在同事同情的目光中被老板喊去频繁的出差,而最后发现这出差的范围,从公事变成私事,地点从出省变成入家的时候,就彻底要当心了!”
李忘生手一抖,杯里的咖啡险些洒到地上。
——
半小时前的洛风还在忐忑。
新入职的公司好归好,企业文化轻松,同事关系融洽,虽是外企入华,整个子公司的构成却大半是华人,不用带着蹩脚的德语到处乱显摆。
偏偏就是老板此人太微妙。
他先前被安排和浪三归莫铭一道去德国的母公司出差,说是那位神龙不见尾的Xaver先生也要来,可到头来飞机不是同一班,行程也没排到一块——最恐怖的是莫铭24小时不见人影是去全程跟随,可同来出差的他和浪三归却完全没事干,最后居然被放逐在波恩看了三天的樱花,带薪度了个爽假。
洛风啃完香肠便问浪三归,问既然他俩没事做,为什么要一块来。
“我这是沾了你的光啊。”浪三归道,“我们老板很喜欢你。”
洛风愣了愣,从小被家里两位同志灌得不正常的脑子一动弹,香肠都差点从嘴里掉出来:“……喜欢我?”
“对啊对啊。”浪三归点点头,“他很看重你的,不然干什么带你节节高升,还特地送礼物来庆贺你升职?”
“可哪有刚入职就连升三道的……”洛风笑得愈发不安。
“前辈惜才,尤其是你。”浪三归看他一眼,还是没把话说破,“你哪天跟他见一面,就什么都明白了。”
“……”洛风起了满身鸡皮疙瘩,“哦,哦,好。”
有了如此前车鉴,现下拿着文件在目的地附近徘徊,洛风心里实在是七上八下,硬生生感怀出了宦海沉浮的慨叹。
浪三归把这事安排得理所应当,导致洛风当时看着他,有些幻视青楼里的老鸨。
好歹现下是新社会,没那么多卖人吃人的勾当。他赶忙晃了晃脑袋,把胡思乱想的劲儿都甩出去,捧好文件凑近小区门口,开始打量保安室里头的身影。
怎料先吸引他目光的是对头街上的早餐店,油条香喷和着豆浆味儿一块飘来,洛风好奇看一眼,没瞧见老板倒是看见了挡在摊位前一头白发的流浪汉。
说是流浪汉,也只是打扮像,至少洛风没见过身材那么好的流浪汉,头身比太优越,仪态也好得有些不像话,当流浪汉绝对屈才。
那为什么不去当模特?难道是因为脸见不得人,丑得惨绝人寰?他好奇投去视线,步子也微微迈了些方向,试图换个角度,好去一睹流浪汉芳容。
也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单纯的造化弄人,他慢慢磨蹭的工夫,流浪汉早已接过了油条,似是听到有人唤似的,朝着他的地儿看过来。
洛风愣在原地。
——
大清早的就被闹钟一顿恐怖袭击,受害者试图关铃没关成,反倒手一滑险些纵容闹钟把鼻撞歪——谢云流捂着鼻梁郁闷洗漱,随手在衣柜里头扯个两件套便出门下楼买早饭。
可就连这都不让人安生。
恼人的三只麻雀是不知何时来的,隔老远就在大声嚷嚷。毫无营养的话题被他们扯得光明正大,似是根本没意识到此举在街上有多突兀。
“怎么这儿都有混血?”是方乾在大惊小怪。
“睁大眼睛看看。”爱搭腔的是陆危楼,“纯种赛级中国人,哪儿混了?”
“纯种赛级应该是黑头发吧?”少不了永远在状况外的拓跋思南,“这白头发,应该有胡人血统。”
“湖人?”方乾摇摇头,叹了口气,“湖人现在不行了啊。”
“……”陆危楼无语,“谁问你这个了?”
谢云流忍无可忍,回头时眼神烦躁得很,却丝毫未吓退这三根老油条。
“哦。”方乾顿觉无趣,“是谢云流。”
陆危楼嗤他:“染了个白头发,现在确实跟老外似的。”
“为了融入德国环境吗?”拓跋思南一脸认真,“您这样染完确实很像德国人,就是漂白漂太过了,像德国老人。”
“……”谢云流啧一声,默默把兜帽戴上,捂紧了惹人非议的白毛,“找我干什么?”
“问你去不去藏剑吃饭。”陆危楼道,“怎么样德国佬,去不去?”
谢云流兜帽下的眼神很是犀利:“没安好心,不去。”
“不是给您拜年来的。”拓跋思南道,“是去谈合作。”
谢云流把脸撇开了,拒绝的意味太明显,惹得方乾朗声笑起来,开口语气嘲讽,原是对他的流浪汉打扮嗤之以鼻:“穿成这样确实进不去,估计一到门口就要被拦下来。”
“换身衣服去吃吧。”拓跋思南还在劝,“难得来杭州,总得去藏剑吃顿饭。”
“来杭必吃藏剑是什么传统?”谢云流油盐不进,“跟醋鱼一样唬唬外地人得了。”
外地人陆危楼打了个寒颤。
“最近降温了。”方乾贴心道。
谢云流冷笑道:“哪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说这话?”
在一众棉袄冲锋衣里头□□穿着西装的方乾清了清嗓子。
“我们去藏剑吃点什么吧。”拓跋思南坚持邀请,“反正方前辈请客。”
“他请客?”谢云流呵呵,“倒贴我也不去。”
“我怎么你了?”方乾莫名其妙,“大清早的早饭还没吃,先把炮仗啃了?”
“你也知道打扰我吃早饭。”谢云流冷笑,“要去可以,舟山那个园区分我一半。”
“你要点脸!”方乾一秒破功,被陆危楼押回身后:“行了别跟他计较,刚回国不适应,心情容易差。”
“在德国待了快十年了终于能回国还心情不好?总不能是真爱上白人饭了吧?”方乾像听到天大的笑话,“土豆泥烤香肠,麦啤酒烤香肠,星空派烤香肠,你选一个你喜欢的烤香肠吧!”
“……”陆危楼负隅顽抗,“也没有那么不堪吧!”
方乾推开他:“外乡人吃你的烤肉串去。”
劝架的和挑架的瞬间揍成一团,拓跋思南尴尬看一眼两人,还是决定挽回一下团队形象,正色道:“叶英说大包厢被纯阳团建占了,我们只能去小包厢。”
谢云流不动声色嗤一声,抬眼再一瞧,方乾和陆危楼迅速止戈,两双眼睛都落在他身上。
“早说是因为这个。”而后露出诡异的微笑,“前任的事,我们又不会笑你。”
谢云流无语:“反正我不去,你们去吧。”
“你是哪来的皇帝,要请那么久?”方乾彻底没了耐心,“大不了园区给你划个犄角旮旯,就当给我个面子。”
谢云流没应,面色却稍稍缓和了些。
“最近公司怎么样?”陆危楼乘胜追击,“刚到国内难开市场啊,总得走动走动,是不是?”
谢云流清清嗓子,选择已读乱回:“至少人过得不错。”
方乾打量着他,嫌弃地皱起了眉头:“等你穿得好点了再说过得好不好吧,至少得体一点,别跟个要饭的一样。”
谢云流看他西装革履脑门油光水滑,嘲讽地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去陪客。”
“?”方乾愣了两秒,彻底在窝囊中爆发,“我不管,你给我快点回去换身好看衣服,一小时后我们在藏剑门口等你。”
谢云流翻了个白眼,抬手三两下赶散了这群鸟雀。车潮滚滚过,他回头,和愣神许久的洛风对上视线,见人茫然不知所措的模样只得一顿嗤笑,抬抬下巴语气轻松:“来了?”
——
洛风不知道现下算什么情况。
他这几年不是没见过谢云流,按着吕洞宾的说法,对方虽然很是不守孝道地在德国扎根无讯,却还是会挑着圣诞节这个洋日子,拎着市集里头胡乱买的一堆东西回国瞧瞧。来得不勤,但还是能偶然赶上个两三次,得以刚好和没课在家的洛风碰上面。
他印象里,那时候的谢云流比现在更憔悴些,头发虽还是黑的,偏偏就是黑的瞧上去才最可怖,配着一身暗沉肖似守孝,整个人也称得上是性情大变——对待自己的师父都不太客气,尤其在对方提及李忘生时,更是肖似枚燃爆弹,一点即炸。
两三回下来,吕洞宾忍不住跟他琢磨,问他要不要把李忘生喊回来。做长辈的想得开,总觉得这俩虽是谈了段失败的恋爱,这么些年了也应该能坐下来好好说一顿话,洛风想了想却觉得难搞,心想应该不是李忘生不愿意不回来,只是因为中国人不过洋节,公司的员工不会允许他明目张胆地跑路。
老头却最不在乎这些,一句口头吩咐就把二徒弟从工位上喊回家来,平安夜尚未降临,听闻谢云流要回家的人淋着雪匆匆赶到武馆,脸和耳都红得发紫,一进门就喊师兄。
而后是谢云流赶巧一通电话,说李忘生要来他就不来了,气得吕洞宾吹胡子瞪眼,单方面和他断联了两个月,没成想对面行招更狠,师父不问还真就不主动找,连带着后面两年的圣诞节也再没来。
直到前三年他听说谢云流终于又要当回驯鹿的老本行环游半球,便决定先斩后奏一番,偷偷通知了李忘生问对方要不要回来看看。对面又应得迅速,应酬匆匆推置,脸被酒熏得通红,带着帮忙代驾的秘书一道进了屋。
四个人吃着火锅的工夫,门终于开了,来者帽子围巾裹得只能露出一双眼,带进来的除却冷霜似乎还有些微不可察的怨气,漆黑的瞳眸阴恻恻地对准李忘生身旁还在啃羊肉卷的林语元,转身重重关上了门。
然后谢云流就再也没回来过。
洛风心想这事邪得很,要说师父在吃飞醋,他先前避嫌厌恶的模样又不是对师叔尚有余情的模样,可要说别的解释又没有了,总不能是因为谢云流在德国变异了,退化出了什么看到女人就会浑身不舒服的基因。
他觉得莫名,此刻看着谢云流也有些不解,总觉得这个会面的场景有点诡异——对啊,为什么师父会在这儿?
洛风疑惑地皱起眉,看着对方径直走向自己,手一摊语气平静:“三归让你交的东西呢?”
一句话将洛风干愣在原地,盯着对方的眼盯了整十秒才反应过来情况,连忙哆哆嗦嗦伸出手:“师师师师父!”
谢云流挑着眉看他,只得顺着他的动作和对方认真行了个握手礼。
“您您您就是那个Xaver先生啊?!”洛风被他握着手几乎要被吓哭,“我我我还以为遇到变态老板了还好是您……”
变态老板四个字戳得谢云流剧烈咳嗽起来,还好洛风话题转得迅速,马不停蹄开始推锅大会:“您怎么不早跟我说啊!害我担惊受怕好久!”
“那先别怕了。”谢云流根本没在意他话里头的责怪意,“要不要一块吃早饭?”
语气好正常,神色好冷静,态度好寻常。洛风讶异于他现在的模样,竟是非常大逆不道地生出了个不孝的念头:师父长大了。
他这八年习惯了对方的神经质,总觉得对方一见面就会呛几句李忘生,文绉的时候扯几句无情无义,急眼的时候连负心汉这种词汇都会蹦出口,洛风每每都听得汗颜,总觉得他印象里的人应该不叫李忘生,至少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李忘生。
但现下对方冷静得堪称冷酷,像是终于在德国摸索出了断情绝爱的路子,让他好感动也好不适应,好想和对方隔出一道礼貌的距离,好让谢云流整个人落在他眼里,能稍微美丽一点而不是一戳即破的败絮玉。
话是这么说的,接过油条的人却还是被香得忍不住咽一口唾沫,洛风抿抿唇,果然答应了共进早餐的请求。
只是对方的手机响得太不是时候,叮铃铃一声通知,把油条的香味都砍出一道路障来。
谢云流看了眼消息提示,又翻了个白眼:“……我先上楼去换身衣服。”
洛风看着他这身打扮,心想确实该换。
他不知道对方现下穿衣究竟是什么风格,只知道自个儿还是小学生时,谢云流的打扮在同龄人里头算得上潮流,至少不会穿得如此邋遢。
他还是用这个词汇形容了。
……何况那几年回家来的圣诞节,谢云流的打扮也称得上前卫,金属小装饰跟不要命地往身上搭,一走起路就叮叮咣咣。
那这会儿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他咬着唇琢磨,死活琢磨不透,只得在早餐店前一遍遍地画圈圈,画了快半个小时,谢云流终于归来,一身坠饰响叮当,看得他一个激灵,只觉梦回圣诞夜的那个神经驯鹿,瞬间起了满背鸡皮疙瘩:“师父……!”
满身潮牌挂满耳钉的人接过老板递来的油条,有求必应地问他什么事。
洛风惊恐地看着他,转头又看看老板,看着他没在意眼前人换了打扮,也没像洛风一样唯恐对方化身精神病,默不作声接过罕见的现金钞,继续蒸他新入炉的包。
而谢云流转过头,面色再平静温柔不能:“坐下吃点吧,还杵在那儿干什么?”
洛风更觉得魔幻。
——
魔幻过后又是那么一丝丝燃起希望的火光。
只是突然提起李忘生还是有些太开门见山,他正纠结更合适的措辞,却听对方先开口:“我看你投的简历,说是之前在纯阳那儿上班?”
洛风哽住,对上他犀利的视线,只得埋头承认:“是。”
意料之中的问题:“为什么离职了?”
“……”洛风尴尬笑,“这个面试的时候三归问过了。”
“住址变动,租房困难,你觉得我会信这种鬼话?”谢云流道。
洛风哪敢说话,赶紧抓起油条大口啃,忙把豆腐脑往他的方向塞:“师父您多吃点……”
“李忘生对你不好吗?”谢云流问。
洛风呛得眼红耳热,良久才顺过气,忙道:“没有没有,师叔对我很好的……”
“那你在纯阳被压着升不上职,也是他对你好?”谢云流道。
“不是,这个是我自己要求。”洛风紧张道,“师叔那边有过提拔的想法,但对方毕竟官大压死人,话语权不比师叔差——”
“所以他决定让你再熬一熬。”谢云流冷笑,“让你慢慢按着正常的规划一步步升上去,那升职之前呢?就被人穿小鞋穿到忍不下去为止?”
“没那么吓人的,师叔也在帮我调整环境,上头的针对没造成多大困难。”洛风无奈,“反而是我觉得自己留下来会给师叔添麻烦,所以才辞的职。”
谢云流默了半晌,轻声道:“在我这儿就不用考虑这些。”
“……师父。”洛风试探问,“您总不能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一直给我升职吧?”
谢云流移开了视线,是默认的意思。
洛风只觉鼻尖有些酸,绞着油条袋,听着油纸和自己的喉咙一道支支吾吾地响:“师父……”
谢云流却问:“在我这儿上班上得是不是比纯阳轻松很多?”
洛风的感动瞬间噎在喉口。
“他李忘生办不了一言堂,我可以。”不知哪儿来的土皇帝,眉眼间难掩得意神色,“在我这儿待着,绝对比在他那儿舒服。”
洛风干巴巴地啃着油条,不是很想为此发表什么评价。
他觉得谢云流根本没变,还是那么神经质,还是那么爱提师叔。
面前的人听不见他心里嘀咕,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冷笑一声尽显绝情:“真不知道李忘生怎么带的你,他管过你吗?”
洛风正想说管的,手机却不适时响起,西游记的BGM,是八戒在亲切呼唤,洛风汗颜,一看来电显示,匆忙将其挂断。
谢云流敏锐察觉到他眉宇间的慌乱:“谁?”
“……”洛风只得如实答,“师叔。”
谢云流的笑更嘲讽:“关心你呢?”
“对啊。”洛风也只得努力挽回李忘生的形象,“师叔真没您想得那么糟,他平时真的很关照我,现在辞职了也是,经常来关心我过得怎么样。”
“哦,公司里面不关心,公司外面倒是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谢云流呵呵,“迟来的关心最廉价,他就是擅长干这种事。”
洛风:“………………”
不知怎的,他总觉得这句话里头有股酸溜溜的味儿,配着咸豆浆更是让人止不住地皱眉头。
他实在忍不了了:“师父……”
谢云流抬眉示意他有话便说,于是洛风深呼吸一口气,狠狠做了番心理建设。
早死晚死总得死,何况他现在真的挺想死。
“您对师叔也该放下了吧?”他道,“我不知道师叔当年对您如何,可这都八年了,再怎么样,也该原谅他了。”
他一口气说个精光,本以为接下来又会是一场狂风骤雨要将他这朵乱世的娇花打个稀烂,怎料谢云流没急眼也没大吼大叫,他只是敛着眸子不吭声,瞳孔散着像是陷入一场很久远也难以触摸的弥天雾,雾似是挺深的,因为他沉默了很久,久得空气都降下温来,让他不住打了个哆嗦。
而后才恍然回神。
洛风不知他这副神情是源于何处,只得好奇盯着他,看着谢云流迅速眨眼掩去眸底涟漪一阵光,抬起头迎上他的眼,轻轻道一句好。
嘴角扬着,居然还带着几分笑意。
洛风浑身恶寒,只觉自己在做梦。
“你这是什么眼神?当然放下了。”谢云流轻哼,“都分多久了还念叨,哪天李忘生结婚了你也去婚礼上提我?”
“……”洛风忙道,“不提不提。”
怎料谢云流投来的视线反而又有些幽怨,洛风本能地摇头,只得改口:“得提得提……您是他师兄,还是得提的……”
谢云流的面色又恢复到了寻常模样,洛风却看得胆战心惊,实在难以揣摩此人的心思,生怕对方下一秒又变脸,问出一些让他心率异常的诡异发言。
从小到大当惯奥利奥的人,最擅长的自然也是转话题:“师父,您现在回国了,那今年的年夜饭总该回来吃了吧?”
谢云流的表情僵了一瞬,而后迅速道:“我现在过洋节。”
“……您每回都挑圣诞节过来,师祖真的不想吃进口土豆泥了。”洛风叹气,“烤香肠也不要。”
谢云流的表情更僵:“……那让李忘生过年别回来。”
洛风吹着豆浆,头上豆珠直冒。
哦,原来是这个原因啊。他汗颜。
话题又起承转至李忘生,他只得再把这个偏移的大风车吱悠悠地转回来:“师父啊您穿成这样是要去哪儿啊……”
谢云流答得简明扼要:“朋友聚会。”
洛风哦哦几声:“那你们去哪儿聚会啊?”
谢云流垂眸:“藏剑。”
“真巧。”洛风笑道,“于师叔说他们也要去那儿团建。”
谢云流抬了抬眉毛,眼神望过来,几乎是**裸的暴君命令。
“……”洛风只得遵从他的旨意汇报情况,“师叔不去。”
“哦。”谢云流满不在乎,“那提这茬做什么?”
“…………”洛风忙把那叠快被遗忘的文件端出来,“师父,三归让我交给您的文件。”
谢云流接过,翻阅一番,眉头紧皱:“……又是红洗。”
“回去告诉她,周末不准再偷偷来上班。”谢云流啧道,“天天周末给我排事儿做,拉黑了都没用,居然还找上你。”
洛风只得尴尬地陪笑。
短短几句人情味的槽吐完即止,两根油条两杯豆浆被解决得迅速,连带着豆腐脑都可怜见地只能飘起一层浅浅的葱花。谢云流见身前人一副坐立难安样,只得起身道:“我走了。”
“你要回去就回去,不回去就上我家坐着歇会儿。”谢云流道,“五楼零六号。”
洛风正襟危坐:“好的师父,密码多少?”
“……”谢云流迈到一半的步子停在原地,“密码——”
对上洛风期待的目光,他囫囵道:“老密码。”
洛风不解其意:“老密码是什么意思?”
谢云流的目光在他求知心切的视线里愈发扑朔,而后像彻底缴械投降了似的,自暴自弃嘟囔一句:“我俩生日。”
洛风有些受宠若惊:“我吗?”
谢云流啧一声,于是洛风瞬间明了,眼底的光暗了,取而代之的是三分习以为常的冷漠:“……师父,那另一个是谁啊?”
谢云流怼他:“你装傻什么?”
“我只是不敢信。”洛风更觉得自己是贼心未死,“要您给个准数。”
良久一阵诡异的沉默,久到洛风都想放弃这个莫名的话题。
他也不是很想知道另一个人是谁,说白了,他对谢云流的房子如何也不是很感兴趣,除非师父自个儿不要那张脸了,愿意承认这个世界上就是有奇葩分手八年了还在用前任生日做密码——
“……我和李忘生。”谢云流咬牙切齿,“你师叔生日总该记得吧?”
洛风彻底无语了。
他俩好像陷入了一个怪圈,一个聊天一定会涉及到李忘生的诡异怪圈。
他艰难找回自己的声音:“……带年份吗?”
谢云流怒道:“不带!”
音量拔好高,洛风眨眨眼,看着谢云流气急败坏地捞走桌上的文件,脚底抹油样的,迅速地迈步逃离。
而洛风还未来得及拦住他,手机叮咚响起,又是西游记二师兄深情呼唤大师兄的调子,他赶忙掏出接通,李忘生的声音让他如遭雷劈。
坏了,这边该不该告诉?!他手心冒汗。
于是半小时后的洛风,重新开始忐忑。
留学地从日本改成德国的原因:构思大纲的时候在很痛苦地学德语,觉得德语变位才是真正的百变小鹦,谢云流作为宗主应该尝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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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