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儿从山上下来,石阶一侧一棵青松下靠着一个书生模样的少年郎君,抱着一把剑,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
她目不斜视,假装没看见他,径直走了下去。
“诶,小石榴”
那个书生衣袖带风的追了上来。
“十六师妹”
“小石榴”
他取下狗尾巴草,跟在谢灵儿旁边,左探头又探头,一口一句不停交错念着十六师妹和小石榴。
见谢灵儿不理他,又叫“好师妹,别生气了好不好?”
“小石榴,我变个猴戏法给你怎么样。”
他又含着那根狗尾巴草,作势抓腮挠头,眼珠忽上忽下,连狗尾巴草也一动一动,做些丑状来博她一笑。
谢灵儿仍旧走自己的路,无动于衷。
他突然伸手来拽谢灵儿的衣袖,“灵儿,理理我好不好。”
“你松手。”
“我偏不。”
两人僵持着闹腾着就下到了山腰那处曾经摔倒的地方。
那处青草丛生,早已覆盖了曾经摔倒的痕迹。
“小石榴,我错了。”陆大有依然拉着谢灵儿的衣袖。
“你陆大侠怎么可能出错。”谢灵儿冷笑一声。
“我上次是在气头上,说了气话。我再也不对你说气话了。”
“陆师哥”,谢灵儿突然停下步子,指着那处青草道,“你还记得这吗?”
陆大有点点头,“记得。我们俩那天摔着滚到了这才停的。”
“我记得是从那天开始,你才真正的把我当成你的师妹。”谢灵儿面朝着陆大有正色道。
她站在山腰上面容平静,后背是黄昏时特有的灰蓝色天空,橙黄色的云霞丝丝缕缕浮动在那略显苍茫又有些遥远的群山之巅。
傍晚的风吹起她的耳际的发丝,拂过嘴角。
她转过身望向云霞,说道,
“在那之前,你总怀疑我来华山有什么目的,总想着让我暴露,软的硬的手段通通都有。”
“我也曾想过,你为什么要针对我。我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我难过了很久。”她声音低落,尤为沮丧,“但又觉得,陆师哥许是年纪小,单纯喜欢逮着一个人欺负而已。而未来的陆师兄会是一个待师弟妹很好很好的师兄,所以要等他长大的那一天。”
陆大有听到这些话,心像是被一根细线来回拉扯一般,他有些后悔自己曾经对待她的那些举动。
“我以为那一天,就是在十二年前你我摔倒的那一天。”
突然,她迷茫不解甚至有些愤怒:
“只是我没想到,如今的你已经成年,明事理,会思辨,知进退,但为什么依旧和新来的弟子不对付,甚至想要了他的命。”
“我只是一时冲动”,陆大有支支吾吾,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尚不知谢灵儿是如何出现在他第二次的生命中,又担心自己重走第一次丧命的覆辙。
“或许你要说只是一时冲动之举。但你知不知道,不是所有的人都有容人之量”,谢灵儿突然偏头盯着他,“如果你欺负的人,像条毒蛇,一时容忍蛰伏,却始终怀恨在心,细细布局,等待时机,有一天你都不知道如何死在他手上的。”
谢灵儿原以为劳德诺之所以对陆大有下死手,只是纯粹的杀人灭口,销毁证据罢了。如今想来,他拜师之时两人就结下这种梁子,劳德诺早已怀恨在心,一旦逮住了机会,必要将陆大有给杀了。
陆大有眼睛睁大,心头一震。“灵儿,你”
一个“死”的字眼,让他脑海里快速翻过了第一世的经历。
他与劳德诺,并没有什么仇恨,甚至是相亲相爱的师兄弟。
第一世里,劳德诺顺利拜师,与自己同门多年,也许平时说话有些挤兑,但这是他的性子,待所有师兄弟都如此,决计到不了要了他命的地步。
劳德诺会杀他,只是利欲熏心,杀人灭口而已。
可是他该如何向她解释这一切。
她叹息了一口,看向他的眼神流露出一种克制的关切,“陆师哥,如果你怀疑有些人来历不明,那便去找证据。在证据开口说话之前,仍旧维持那份同门规矩,不言语奚落,不挑头欺负,实在不喜欢,就克制的远离就可以,好吗?”
她那直白劝诫的言语中甚至有着一种哀求。
“灵儿”,陆大有上前拉住她的袖子,眼神感动又惊喜,“你也怀疑他对不对?”
谢灵儿摇摇头,“我并不是怀疑他,我只是相信你。”
也许冥冥之中,正是那特定的结局,才会让陆大有在一开始就莫名与劳德诺结下梁子。这就是命运中千丝万缕的联系。
陆大有心想,劳德诺并不是诚心来华山当徒弟的。他会杀害自己,嫁祸大师兄,拿走师傅的紫霞秘笈。所以关于劳德诺的疑点,他要先找到证据,才能让人信服,才能让师傅真的看明白。
虽然谢灵儿并不知道自己是重生来的,但她总是站在自己这边。
“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找到证据的。”
“嗯,那下去吧”,谢灵儿边走边应道。
“你不生我气了对不对?”陆大有追着问道。
谢灵儿未答,从饭篮中拿出一个白糖糕塞在他的嘴里,“你太聒噪了。”
他心满意足的咧开嘴,咀嚼了数下,只觉得口内香甜,心口也甜的很,还没吞咽下去,便冲到了她的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拿过了手上的饭篮,背对着她蹲下去,咕囔着嘴,指着自己的背让她上来。
“我不要。”
“我答应了你,你也要答应我”,他囫囵吞枣的吞咽着白糖糕,虽是吐字不清,谢灵儿却是听明白了,还是伸出手伏在他的背上,搂着他的脖子。
陆大有鼓着嘴巴,背着她笑着飞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