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哨］请收好你的精神体 第18章 第十八章

他全部都记起来了。

原来，这不是第一次了。

他已经经历过一次，不知道为什么，他忘记了，而他现在又记起来了。

突然回笼的记忆让沈意顿时产生一股失重的感觉，喉咙也在那一瞬间突然变得紧涩起来。他摇摇欲坠地支撑柱自己，身后坚实的大门成了他唯一的依仗。

他全身发软，身上冒着虚汗，而握在他手里的手机突然变得冷硬沉重起来。

电话那头依旧传来裴戬的声音，嗡嗡不太明晰的声音，却有力地穿透了电波，正轻微地震动着他的手腕，让他错觉裴戬正在用声音圈住了他的手腕，让他无法逃脱。

自己两次知道了对方的秘密，第一次他放过了自己，那么第二次呢？

脑海里瞬间闪过了那双鎏金的兽瞳，裴戬肯放过自己，那它呢？

一想到这件事，电话那头沉稳的呼吸声好像在一瞬间被替换成了嘶嘶的吐息。沈意的手指几乎是立刻就产生了麻痹的感觉，仿佛真被毒蛇咬住射.入了毒液，手指骤然无力到让他险些握不住手机。

对方那头似乎一无所知自己对沈意施加的影响，声音变得模糊起来，还在不断地问着：“老师，你还在吗？”

语气平静，却让沈意莫名读出了一股质问的味道。

不能被他发现！

迟滞许久的大脑里闪过这么一个模糊的想法。

沈意几乎是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只是话一出口，他才察觉自己的声音有多干涩。

裴戬还在温声地问着，声音逐渐变成了不着痕迹的焦虑。

似乎是因为刚才自己回应的声音太小，没有传递到对方的耳朵里。

“老师，你真的没关系吗？要我过来找你吗？”说话间，那头传来衣物窸窣摩擦的声音，还有轻微走动的响动。

沈意紧张起来，他没想到自己一瞬间的不自然就被对方察觉，他再次使劲地咽了咽口水，直到觉得喉咙不再紧涩，他才把手机凑近了自己的嘴巴。

他找回了自己平日里的语气。

“没事，我刚刚在忙而已。”

电话那头的裴戬明显顿了一下：“老师，你是累了吗。”

这是他头一次觉得裴戬的善解人意实在是恰到好处。

刚才对裴戬的回应已经用尽了沈意所有的勇气，本来他就压抑着自己想要挂断电话的冲动，但在听到裴戬声音中明显的关切的那一刻，他的心就平静下来，不过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他没有回话，只是意义不明地短短嗯了一声。

话音落下，那头的裴戬就在电话那头轻轻啧了一声，语气里带着自责，“老师刚刚病好，确实应该早点休息才对。”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误，话里行间真的有一股挥之不的懊恼：“不好意思，老师，本来见到老师好了很高兴，想聊一聊，没想到……那我就不打扰你了，老师，早点休息。”

沈意悬了很久的心终于缓缓落下。

他这样子是不是应对过去了？对方不会察觉他的不对劲吧？

只不过对方说是这么说，却没立刻挂断电话。

沈意头皮发麻，却也不敢直接开口挂断。

现在的他不可能主动，只敢一步一步试探对方的态度。

他听着对话那头的裴戬沉稳的呼吸许久，裴戬才才轻声道：“那，老师，再见？”

沈意迷糊了瞬间，这才突然想起来，对方似乎正在等着他一如往常的回复。

在他们相识之后，不知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更不知道谁先起的头，偶尔在睡前聊天之后，会向对方互道晚安。

这种仪式感，沈意只在黏糊的情侣身上见过，但是面对着一脸泰然自若的裴戬，他又觉得对方只是纯粹在礼数上极为周到。

现在回想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沈意从中读取出了另一层令他胆战心惊的意味。

理智上，沈意这时候可以继续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复对方，才能顺理成章地不让对方发现蹊跷，可是“再见”这句话仿佛一个魔咒，再次打开了他心中名为恐惧的盒子。

他不知道该怎么自然地回复对方，他确实不想“明天见”，这时候他仿佛再次失去了自己的声音，只迎合似的笑了笑。

对方似乎从他的笑声中听出了回复，再次地跟他道别，才挂断了电话。

沈意握着手机，一个人站在玄关处。嘟嘟嘟的忙音让他有瞬间产生了迷茫感。

他也才终于静下心来，好好地去思考今晚突如其来发生的一切。

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也许从一开始，裴戬，连带着他口中那个莫名的对象，本来就不是普通人。

而自己，还有周围的人，都被他骗了。

沈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那他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陷入裴戬的骗局。而现在，他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又突然从这个骗局中清醒过来？

各种各样的想法充斥着他的大脑。

是该逃跑，还是该向人求助。有多少人知道这个秘密，知道后，他们的下场又是什么？

他是第几个？唯一的一个？他第二次看到了，他该怎么办？

他忽然有些不知无措，突如其来的真相让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干什么，他顺势抬头，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空荡荡的客厅。

贷款下来的这套房子只是简单的两室一厅，空间也不算大，一眼能看到头，不过还没有开灯，客厅还有些暗，只有玄关附近发出微微的光亮，极为有限地给沈意提供着不太明晰的视野。

可沈意却对这幅熟悉的景象意外地踟蹰起来。

在通往房子深处的路上，到处都充满了黑暗。在这一时刻，对沈意来说，熟悉的房子里，不知道会在何处，隐藏着让自己害怕的未知，它可能会在黑暗中忽然冒出来，猝不及防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就像现在在他脑海里不时彰显着存在感的惊骇记忆。

在这个家里，就在这个客厅里，那条蛇曾经就这样堂而皇之地爬过这片地板，跟着裴戬一起，然后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昏迷，而他们就对自己……

那股本就平复下去的恐惧突然又卷土重来。这一刻，安静无声的空间里，只有沈意自己略显沉重的呼吸声回荡在其中，沈意居然头一次觉得这个熟悉的房子大得可怕。

啪嗒一声。

眼前一片大亮，沈意被刺得眼睛微微眯起，但他一眼看清了客厅里的布局。

沙发上，茶几上，过道里，吊灯，墙壁，到处，能看见的一切，都没有藏东西。

没有其他东西。

他的大脑里一闪而过这个想法，须臾之间，他心里头那股源源不断的恐惧如潮水般迅速褪去。他松了一口气，这才看到了自己不知何时举起来的胳膊。他有些莫名地一路顺着自己胳膊，看到了自己的几根手指同时按在了门边的按钮上。

他这才知道，是他自己无意识中把客厅里的所有的灯都打开了。

他居然都怕成这样子了。

沈意有些自嘲，但是后颈处传来一阵凉意，同时传来一阵又一阵熟悉细微的呼呼声。

他有些惊恐莫名地抬起头，左右扫视了一眼，才知道凉意的来源——空调运作的红灯正闪烁着，尽职尽责地往这个房间里传输着冷气。

原来就连管控空调的按钮也被他不小心打开了。

一排排启开的电源开关昭示着他的不安。

不如就逃吧。

这个想法在一瞬间划过他的脑海，随后就像被海水浸泡大的海绵，直接充满了他的大脑。

逃吧。逃吧。他不会知道的。你只要好好应对，装作若无其事，他不可能知道。

呼呼的冷气自上而下吹到了他的身上，身上粘腻的汗水被这么一吹，让紧张许久的沈意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声音在这个安静的空间里，就显得有些大，他条件反射地看向大门，而就在那一刻，大门后突然传来了一阵响动。

刺耳的门铃声随之响了起来。

沈意心脏一缩，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门把手，一刻也不敢动弹。

息屏的手机依旧被他紧紧攥在手里。不知何时，手里又沁出了汗，滑溜溜蹭着机体冰凉的手感，让沈意联想到某种大型猛禽带给人的感觉。

他的指尖一颤，就不小心重新按亮了屏幕，触碰了一下刚刚的通话记录。

门铃突地停下，沈意还在警惕着，手里的手机突然就嗡嗡震动起来。沈意惊醒过来，才看见亮起来的屏幕，上面显示着自己正在拨打电话中。

——灵敏的电子产品并不在意这种不经意的触碰，它只诚实地执行着指令。

看见屏幕上跃动的名字，沈意慌里慌张想去挂断，手指反而失去准头。

“喂，老师？”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

——电话接通了。

与此同时，门后边也传来了门把手被转动的声音。

他害怕似的低.喘出声，彻底呆在玄关处，一刻也没有动。

手机那头的声音一下变得忽远忽近。

电话那头和门外拧开把手的声音重叠在一起，让他产生了一种恍惚的感觉，身体摇摇欲坠。

他陷入了一片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