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音]利箭无形 第13章 第十三章

“凡人多爱颜色。我不是凡人。”

愁舔舔嘴唇，却愈发口干舌燥了，因他感觉张口就说错话了。

呸，我是凡人。

他把画板搁在旁边的草地上，盘腿坐着。

他突然问了一个牛马不相关的事情。

“为什么拉弓呢？”

愁用铅笔比划了一下箭的样子。

“只有拉开弓的时候，我才看见与这个世界相剥离的东西。”

茶色的发梢微卷，散落在他清俊的面上。

“原本充盈着水、空气、生灵的世界开始质壁分离。”

愁没有望向尔京，他看着那一排的银杏。

“那是一种怎样的情形呢？”

“弓本非儿戏，弓是武器，金戈相向，箭雨如瀑。”

他一顿。一笑。

“这原不是风雅，它发源的根就是血。”

“祖先为了生存而狩猎、为了家国而拉开的弓箭，却让我感觉沉重无比。”

他的眉眼像是扫过淡如蝉翼的紫，永远揉不化的忧郁。

当拉开竹弓时，悲戚涌上，将他的身形包裹。

如此，箭离弦，散开一池的苦涩。

“我的箭是轻飘飘的，乘风而去的，中靶也不沾染血色的。”

“你的不一样。”

愁的眼里满是尔京的模样。

他看的甚至不是这个皮囊，而是她跃动的金色灵魂。

不同于他学习弓道的“雅”，也不同于他看见的那个枯槁的世界，更不同于他的怅然。

他在尔京的箭里看见了熊熊燃烧的金色火焰，她所爱的家国、亲友都成为她最坚实的后盾，纵使面对着这个无情的世界。

贵公子热烈渴求着。

“凌厉而带有锋芒，温柔且细腻。”

利箭的锋芒撕裂无形的屏障，驰骋时空的界限，金戈铁马轰鸣而起。

她面向这沙场，背后是家国无疆。

尔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凡人偏爱颜色，见皮囊而倾其心。

京都美人万千，若花枝吐新芽，繁繁复复，盛极一时。

可容颜易衰。

花时已过，花垂落，

秋风无情，树梢平。

她有这个资本，但她从未以之为炫耀的资本。

愁窥见她的真实，喜欢她的灵魂，对她的容貌是爱屋及乌。

她的眉，她的眼，一丝一毫都要刻画在心里。

愁撑在身后的手却不小心碰到了她的，面色发红便撇过头去。

耳尖暴露了心思。

高山流水，见俞伯牙与钟子期。

“朱弦已为佳人绝，青眼聊因美酒横。”

花有千姿，爱慕之人如过江之鲫，懂我之人何其难寻。

因为遇见你。

花瓣上含着的每一滴露珠都有了意义。

尔京扯了扯他的袖子，愁便扭过头来。

她吻了他，虔诚无比。

正是因为懂得，所以才珍重。

困扰她的问题已经消失。

银杏的金亮的叶子依旧落了一地。

高大的佛殿里，低眉含笑的卧佛隐入黑暗里。

细小的浮沉在一束照进大堂的阳光下闪动。

她曾在寺院游荡时，听见的诵经的靡靡之音正在不断远去。

修心也好，修道也罢，她在这沙门渡己无望，更难渡人。

她想要的不过是在阳光下飞舞的尘埃，在尘世被爱，拥有爱一人的能力。

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