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捉摸不透的美术课。
突如其来的写生。
下午一时的太阳还真是烈得不行。
偶有微风扬起尔京细碎的发丝,头发长了一些,手一比划就能扎起小羊尾。
尔京抱着画板坐在草地上。
用眼睛细细地描摹教学楼的古典美。
红色的砖墙,白瓷的勾勒,彩色的花窗,高耸的钟楼。
所有构建美的实体都将随着时间,如同手中握有的一小把细沙般消散。
闭上眼睛的瞬间,眼帘阻隔了一切可视性的实体。
被阳光照得透亮粉红的眼睛,成了驻留精神世界的唯一真实背景。
消散的实体将在意识的世界里重构,色彩鲜明的色块儿铺陈开来。
操场上学生们流下的汗在骄阳中干涸的味道,钟楼在整点时敲响的悠扬的声音。
树的大船在风中鼓胀起帆,细碎的沙沙声是海浪击岸的乐章。
随意勾画了几笔的白纸上突然投下一道影。
甘冽温柔的香味,是竹弓满涨时抓着箭羽,一种义无反顾地奔向。
好不容易找了借口摆脱了围在身边的其他女生,愁拎着画板溜溜达达地找到尔京,弯下腰看尔京画了什么。
“你把银杏画在中间啦!”
意识世界的构建的中心,是那颗金色的银杏,尔京不由自主地画在画面的中间。
事实上,教学楼的银杏树都栽在路旁。
画面中的繁茂庞大的银杏不是学校里的这些。
它的年份远远地要大得多。
尔京想象的触角丝可以顺着树干内部淡色的汁液一齐向上涌动,在树枝上摊开明黄色的小叶。
小叶层层叠叠,垂下的枝干触及宽厚的屋檐,雪色的墙。
银杏在光中舞跃,却不及殿堂中卧佛的垂眸一笑。
她画上的是银杏,又不是。
“小女子手里拿的是什么?”
“贝壳。”
“小女子手里正握着一只麻雀。”
“正如谚语所说,即使到了百岁,麻雀也不会忘记如何起舞。”
“那么小女子手中的麻雀是生是死呢?“
“如果是生,你就会掐死它。如果是死,你就会让它飞走。”
白拍子道:“觉得有的话就有,没有的话就没有。色即是空。”
众僧应道:“空即是色。”
尔京笑了笑,掏出兜里得橡皮擦去画中的银杏。
银杏没有呆错地方,它本来就在这儿,也一直都在这儿。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
上美术课得学生稀稀拉拉地分散开,找着最好的角度。
尔京用手把橡皮屑扫到一个小角落,细致地用纸包起来。
她神色很淡地问:“愁,你喜欢我什么呢?”
也在她身边坐下的愁,握着铅笔的手呆住了。
他白皙的面上泛起羞涩的粉,整个耳朵都红了。
愁听到了自己心脏的咚咚声。
“你……你怎么知道……”
“为什么喜欢我呢?”尔京在画纸上重新画了一排树。
她想知道,热切地想知道答案。
父母离婚,和姐姐相依的时间里,爱是她渴求也是她努力遮掩的。
她想要一个答案,一个能够让她挣脱那个垂眸一笑的答案。
不得不承认,她是自私的,她想要独享的爱。
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普渡众生。
多少次的寺院清修,反复雕琢的心境,箭靶上深浅不一的痕迹。
旁人总会为妹尾尔京的中靶率啧啧称奇。
弓道,从来看的都不是张开的和弓和靶子。
弓道,是道,承载着弓手磅礴的精神世界的微小映射。
拉开弓的时候,所有的芜杂都会消散。
唯有利箭!
唯有利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