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十二岁的夏天没有妖怪 第26章 自助餐晚宴

回到家时，夕阳已经落下，留下染成了橘红色的天空。

夏目贵志推开家门，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但今天似乎又与往常不同，少了些饭菜的香气。餐桌上空无一物，而千鹤阿姨正坐在餐厅里，微笑着等待他的归来。

“欢迎回来，贵志。”千鹤阿姨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

夏目微微鞠躬：“我回来了，千鹤阿姨。”

他注意到千鹤阿姨今天穿着那件淡紫色的连衣裙，是通常只在正式场合才会穿的衣裳。

千鹤阿姨的头发也比平日更加整齐地束在脑后，几缕发丝精心地垂在脸颊两侧，衬托出她温和的面容。

“先去放书包吧，然后冲个凉换身舒服的衣服。”千鹤阿姨说着，眼睛弯成两道月牙，“藤原家今晚组织聚餐，我晚上带你一起出去吃牛排自助。”

“好的，千鹤阿姨。”

夏目答应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心里却泛起一阵微妙的波澜。

（和陌生人一起吃饭啊……）

（这是第一次被千鹤阿姨带着和她的朋友吃饭）

（会不会说错话，会不会用餐礼仪不当让人笑话）

……

这些担忧像小小的藤蔓，悄悄缠绕着他的心。

夏目一边紧张地在脑海中思索，一边放好书包后脱下穿了一天的校服进入到浴室中。

淋浴喷头中洒出的温水恰到好处，冲在身体上很舒服。夏目闭上眼，让水流冲刷着一整天积累的疲惫和紧张。篮球训练后的肌肉酸痛在热水的抚慰下渐渐缓解，但心里的那点担忧却依然挥之不去。

冲净一身汗水，夏目擦干身体裹着浴巾回到卧室。

夏目站在衣柜前，手指在一排衣服间犹豫不决。

太过随意会显得不尊重，太过正式会让人觉得做作不符合晚餐的场合……

“镜老师，正式场合应该怎么穿比较合适？”夏目轻声询问，声音小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空气中似乎有一瞬间的凝滞，然后一个只有夏目能听见的声音悠悠传来：“那件浅蓝色条纹衬衫你还没穿过，搭配灰色长裤和那双黑色休闲鞋就好。你打球之后都没穿过几次，要长大了就不合脚了。”

镜老师的声音总是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又清晰地响在耳边。夏目似乎从中听到些许无奈。

夏目松了口气，马上做出了决定。他匆匆擦干头发，换上了千鹤阿姨最早买给自己的浅蓝色条纹衬衫。布料柔软干净，手指划过时非常舒服，还带着淡淡的洗衣液香气。

夏目回忆着正人叔叔的打扮，对着镜子调整领口，然后把袖口的纽扣扣上。

镜中的男孩看起来比几个月前刚来到这个家时高了一些，肩膀也宽了些许，脸上逐渐褪去了最初的惶恐不安，多了几分属于这个年纪的朝气。

（布料好舒服，虽然领口有点紧，袖口也稍微短了点。）

夏目暗自想着，微微动了动肩膀，感受到布料确实比记忆中紧绷了一些。

就在这时，千鹤阿姨敲了敲夏目的房间门：“贵志，好了吗？我们要出发了哦。”

“马上好！”夏目急忙回应，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

（我好像……又长高了一点。）

这个发现让夏目既欣喜又有些许伤感。欣喜的是自己的成长，伤感的是这意味着千鹤阿姨又得破费为他添置新衣了。

夏目对着镜子笑了笑，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些。

走出房间时，千鹤阿姨的目光在夏目身上停留了几秒，她的眼神温柔而细致，像是要确认每一个细节。

“这件是不是有点紧了？”千鹤阿姨伸手轻轻拉了拉夏目的袖口，“过几天我们去买套新的吧，差不多的款式，更宽松一点。”

夏目低下头，心里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谢谢。”他小声说道，不敢抬头让千鹤阿姨看见自己眼中的小心翼翼。夏目清楚自己的表现不是千鹤阿姨喜欢看到的，但是夏目的经历决定了他就是会这样的小心翼翼。

（其实还能穿……）

（但千鹤阿姨总是这样细心。）

这种被人在意、被人体贴的感觉，对夏目来说仍然新鲜而珍贵。在来到这个家之前，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的衣服是否合身，没有人会关心他是否舒适。每一个这样的瞬间都让他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同时也有一丝不安——自己真的配得上这样的关怀吗？

去餐厅的路上，千鹤阿姨细心地向夏目介绍了今晚将会见到的朋友们。藤原夫妇是千鹤阿姨大学时期的好友，他们的女儿美雪与夏目同龄，正在另一所中学读书。同行的还有几位藤原家的亲戚和好友，总共大约十人左右。

“不用紧张。”千鹤阿姨似乎察觉到了夏目的不安，温和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大家都是很随和的人，就像平常在家吃饭一样就好。”

夏目点点头，但手心还是微微出汗。车窗外的东京夜景飞速后退，刚刚点亮的霓虹灯不断闪烁，街道上行人匆匆，每个人都似乎有着明确的目的地。夏目有时会想，这些匆匆行走的人们中，有多少人像他一样，在看似平静的外表下藏着不安的心？

自助餐厅位于一栋高档商场的顶楼，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可以俯瞰东京繁华的夜景。店内灯光柔和而不昏暗，空气中弥漫着牛排和各种料汁的香气，令人食指大动。

他们到达时，藤原一家已经就座。一位戴着珍珠耳环、气质优雅的女士首先注意到了他们，立即起身迎接。

“千鹤！这边这边！”她挥手示意，然后目光转向夏目，“这就是夏目君吧？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夏目礼貌地鞠躬问候：“晚上好，我是夏目贵志。请多关照。”

千鹤阿姨的朋友们热情地打招呼，夏目礼貌地一一鞠躬回应，然后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虽然礼数非常到位，但拘谨的样子却显露无疑。

千鹤阿姨和那位藤原女士一起和一个个认识的朋友聊天，询问近况。

藤原先生是一位看起来和蔼可亲的中年男士，他笑着向夏目点头致意。他们的女儿美雪则有一头利落的短发和一双好奇的大眼睛，她偷偷打量着夏目，然后迅速移开视线，假装专注于菜单。

“这就是夏目啊？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

夏目微微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餐巾。周围的笑声和谈话声仿佛隔着一层薄膜，他能听到却难以融入。

（不知道该说什么……）夏目暗自思忖，目光低垂，避免与任何人对视。

千鹤阿姨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不适，起身为夏目拿来了一杯蜂蜜水饮料。“先喝点东西吧，贵志。这里的蜂蜜水很受欢迎哦。”

夏目道谢后小口喝着淡淡的蜂蜜水，甜而不腻的滋味稍稍缓解了他内心的紧张。他注意到千鹤阿姨在与朋友交谈的同时，总是不忘关注他的状态，这种细心的关照让他既感激又有些愧疚。

终于，服务员端上牛排，大家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美食上，夏目也因此松了一口气。

小心翼翼地切着盘中滋滋冒油的牛排，夏目尽量不发出声音。他小口咀嚼，偶尔抬头看到千鹤阿姨和她的朋友们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拘谨感到不快，才稍微放松一点。

“夏目君在学校怎么样？”藤原先生突然问道，友善的目光透过眼镜片投来。

夏目差点被口中的食物噎住，急忙吞咽后轻声回答：“还、还好……今天参加了篮球社的训练。”

“哦？打篮球啊！真不错！”藤原先生眼睛一亮，“我年轻时也打过篮球，是个很好的运动呢！”

都有了些白头发的藤原先生看上去比正人叔叔年纪要大一些，不过没聊几句，他就因为女儿想要吃冰淇淋，离开了座位去甜品区了。

话题就这样断断续续地进行着，夏目每次回答都简短而礼貌。在旁人眼里，他只是个乖巧的男孩，但没人注意到他藏在桌下的手微微攥紧，指甲几乎要陷入掌心。

（好累……）

（比下午的训练还累。）

“贵志，去看看有什么想吃的，取一些回来吃吧，自助餐只吃牛排会错过很多美食的。”

在千鹤阿姨的鼓励下，夏目终于第一次离开了座位。

这是夏目第一次吃自助餐，自助餐区琳琅满目的食物让他有些眼花缭乱。

各式各样的沙拉、烤肉、寿司、天妇罗、意面......他从未见过如此多的美食集中在一个地方。不想让千鹤阿姨觉得自己行为怪异，于是夏目逼着自己用餐盘拿了一些烤肉和沙拉。又用碗盛了满满一碗炒饭，这都是夏目熟悉的食物，能给他一种安全感。

回到座位后，千鹤阿姨并没有评论他的选择，只是微笑着点头：“看起来很好吃呢。”

随着晚餐进行，在千鹤阿姨的有意关照下，夏目又陆续尝试了许多他从未吃过的食物。

“贵志，还有想吃的吗？再去拿一些吧。”

“贵志，这里有甜品，看看喜欢什么口味的吧。”

“贵志……”

烤虾、奶油蘑菇汤、甚至一小块他叫不出名字的法式甜点。

在千鹤阿姨的热情推荐中，夏目遇上比较符合口味的也会多拿一些。

差不多吃饱后，夏目来到冰淇淋区域，各种颜色的冰淇淋在冷气中微微冒着白烟，他最终选择了一勺香草味——最普通但最不会出错的选择。

这里有很多孩子，夏目在他们当中都算比较大的。孩子们一个个开心地拿着小盘，每一种口味的冰淇淋都尝试一下。

当夏目拿着冰淇淋回到座位时，发现美雪正在和千鹤阿姨聊天。看到他回来，美雪突然红了脸，迅速低下头吃着自己的食物。夏目不明所以，只是安静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食物渐渐填满了胃，充实的感觉让夏目忍不住打了个饱嗝。他立即捂住嘴，脸颊发热，甚至有些紧张地握住了手腕上的铜镜。但周围的大人们只是善意地笑笑，仿佛这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晚餐结束后，藤原先生提议大家一起去附近的公园散步，欣赏夜樱。千鹤阿姨转向夏目，体贴地问：“贵志，要和我们一起去散步吗？如果累了也可以先回去休息，我给你打车。”

夏目思考了片刻。他确实感到疲惫，但更多的是需要一些独处的时间来消化今晚的经历。

“那个……不用麻烦千鹤阿姨了，我想自己步行回家，吃的有些撑……”夏目小声回答。

千鹤阿姨理解地点点头：“嗯嗯，那路上小心些，回到家如果觉得疲惫可以泡个热水澡。”

独自走在繁华的东京街头，夏目感到一种奇特的解放感。夜晚的城市与白日截然不同，霓虹灯将街道染成各种颜色，行人脸上带着各自的故事匆匆而过。人来人往，夏目融入其中，没有人把他当成另类，这种轻松带来的愉悦萦绕心头久久难以平静。

这是夏目第一次在晚上独自出门逛街，曾经被妖怪追着在大街上逃跑的记忆不由浮现在脑海。那时的他惊恐万分，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总是被这些看不见的存在纠缠。现在，有了镜老师的陪伴和保护，那些追逐早已停止，但记忆中的恐惧偶尔还是会悄然浮现。

“镜老师，你在吗？”夏目伸手到裤兜内，悄悄握住手腕上已经熟悉的铜镜，小声呼唤。

“什么事？”镜老师的声音立即回应，带着一丝慵懒，仿佛刚从睡梦中醒来。

“东京的夜晚一直这么繁华吗？”

“不错，这可是日本最繁华的地方。不过现在的霓虹灯比过去多了不少，人类总是喜欢把夜晚弄得像白天一样亮。”

“镜老师以前没机会出来逛街吧？”

“我对人类的夜生活不感兴趣，而且我只要想，可以看到整个东京的任何事情。”镜老师的语气中带着一贯的傲慢，但夏目已经学会听出那背后的温柔。

“嗯嗯，镜老师好厉害。”

“这不需要你说。”镜老师哼了一声，但夏目能感觉到它并不真正反感这种赞美。

“镜老师以前不和人类交流，寂寞了都会找谁讲话呢？”

……

就这么“自言自语”地聊着天，夏目慢慢走过大街小巷。衬衫不知不觉沾上了汗水，贴在背上有些不舒服。

（夏天来了。）

夏目想着，抬头望向天空。东京的光污染使星星难以可见，只有几颗最亮的坚持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与镜老师的对话让夏目放松下来，他开始好奇地观察四周。以前因为害怕看到妖怪，夏目从没有这么主动地观察过周围的环境。现在，在镜老师的保护下，他知道自己不会被那些不友善的存在骚扰，于是开始注意到这座城市夜晚的美——橱窗里精美的陈列，咖啡馆里温馨的灯光，甚至是一对老夫妇手牵手漫步的温馨画面。

路过一家体育用品店时，夏目驻足片刻，看着橱窗里展示的最新型篮球鞋。他想起了正人叔叔送给他的那双篮球鞋。其实算下来，夏目还没穿过那双篮球鞋打球，平时还是穿运动鞋进行练习。因为高岛说过，篮球鞋是消耗品，特别是高强度的比赛，几场下来球鞋很容易在高强度运动下出现变形甚至损坏。

夏目不想这双对他有着特殊意义的篮球鞋就这么坏掉，所以决定只有比赛的时候才会穿上，平时训练还是穿着运动鞋。

当然，夏目还在心里给自己了一个新的目标，如果能有稳定的上场时间，那自己就攒下零花钱买一双便宜的篮球鞋，在平时训练的时候穿。

“喜欢就买，你的零花钱足够了。”镜老师的声音响起，让忽然驻足的夏目回过神来。

夏目轻轻摇头，虽然不知道这个建议有多少是镜老师关心他，又有多少只是随口一说。但无论如何，有人，或者说有存在，关注着他的生活，真正能够理解他的想法，给出建议，这种感觉很好。

终于回到家里，夏目几乎是瘫在了玄关。脱下鞋子，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一整天的重担。

铜镜在手腕上晃动，镜面泛起涟漪，在玄关照进来的月光下闪着微光。

“牛排好吃吗？”镜的声音带着调侃。

“……嗯。”夏目把脸埋进放在玄关的软垫里，声音闷闷的，“但我不擅长和陌生人吃饭。”

镜沉默了一会儿。这种沉默不同于往常那种高傲的漠然，而是带着思考的意味。

“那个篮球社的小子，”他突然说，“下次让他教你上篮。你的跨步太大，重心不稳。”

夏目转过头，看着在月光下微微发光的铜镜。

（镜老师这是……在鼓励我主动些吗？）

他忍不住笑了，伸手碰了碰镜面。

“好。”夏目轻声答应。

爬起来，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向浴室，夏目开始放水打算泡个澡然后回房休息。

热水漫过肩膀的那一刻，他长舒一口气，整个人都松弛下来。温暖的水流像是融解了他一整夜的紧张和不安，肌肉中的酸痛也逐渐消散。

（终于……可以安静一会儿了。）

铜镜被放在洗手台旁，镜面映着氤氲的水汽。夏目伸手轻轻碰了碰，镜面泛起涟漪。

“社交很辛苦？”镜老师的声音带着一丝调侃。

“……嗯。”夏目把下巴埋进水里，声音闷闷的，“我总是担心说错话，或者做错事。”

镜老师轻笑了一声，没再说话。这种沉默并不让人感到孤独，反而是一种陪伴的理解。

夏目闭上眼，感受耳边的安静，以前不论何时都会传来的奇怪声响，现在再也不会出现了。

（有镜老师一直陪着我……）

玄关传来声响，千鹤阿姨的呼唤把夏目从享受的状态中打断。

“贵志，你回来了吗？我已经到家了哦。”

“欢迎回来！千鹤阿姨！我正在泡澡！”

夏目大声回应，下意识地将铜镜往毛巾下藏了藏。

“好的，需要什么吗？”千鹤阿姨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体贴地没有进入浴室区域。

“不用了，谢谢您！”夏目回答，心里感激千鹤阿姨总是这样体贴与尊重他。

“那好好休息吧，今天表现得很棒哦。”千鹤阿姨的声音温暖如春，随后脚步声渐远，应该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世界再度安静下来，夏目闭上眼睛，任由热水带走所有的疲惫和紧张。他想着今晚的经历，想着千鹤阿姨体贴的举动，想到明天即将到来的比赛。

此刻，他只是一个疲惫而幸福的少年，在温暖的水中放松身心，知道在这个家的房间里，有一位关心他的阿姨；而在触手可及的镜中，有一位守护他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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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自助餐晚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