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这位圣僧会捉妖 第24章 第 24 章

悟空原不明白男子是否能看见自己，直到此时听见对方隐含笑意的话语终于明白，他是看得见的。

那么为什么在寝宫里他表现得视若无睹的起床穿衣束发？

不过这种细节并不重要，悟空更关心的是云浮宫与男子身份，以及玄宥涟去了哪里。

“你是谁？”悟空问。

男子回首指了指殿门上的匾额，“你可用它来称呼我。”

“晗曦？”

晗曦点头，“它意为天将明时之光。我喜欢它。”

悟空不清楚晗曦喜欢的究竟是晗曦这个名字还是黎明之光，或是两者皆有。晗曦此人眉目朗润，但他微微挑起的嘴角泄露出一丝丝狂放之气。悟空在天庭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你叫什么？”晗曦问。

悟空愣了下，方才此人不是说一幅认识他的态度说“终于见到你”么？怎的几句话功夫就不认识了，反问起他的名字？

“孙悟空。”悟空回答。

“悟空？”晗曦喃喃念叨这两字，突然转身挥袖，晗曦殿大门无风自开，“进来坐坐。”

说罢晗曦当先步入大殿。悟空思忖几息，跟了进去。

大殿内陈设与悟空在地宫中所见一般无二，连东西两侧的壁画都一模一样。

晗曦走到高台宝座前坐下，芑木椅上血红纹理远远看去仿若淌血，明明是象征权利地位的宝座华椅，却隐隐透着不详之气。晗曦手指他右手边的一张松木椅道：“请。”

悟空难得端正的坐在晗曦指定的位置，没有蹲坐翘腿，在他俊朗的皮相相衬下端的英俊倜傥。

晗曦一手撑在椅子扶手上盯着悟空瞧。悟空洒然一笑：“为何瞧我？”

“我想记住你的模样。”晗曦大大方方的说。

悟空不由得笑出声，“记这个做什么？”

晗曦避而不答，转而说起别的话题：“云浮宫一共七座宫殿，正殿晗曦，寝宫暮合，另有五座配殿斗山、墨溪、松嵇、重明、铭炎。我座下这张椅子是芑木的，但它本该是梧桐木。”

“哦？为何？”

“凤鸟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一千年前我来到七重霄上，一只凤鸟衔来一砖与一瓦，我便用它们建造出云浮宫，在重明殿前栽种梧桐。云浮宫中只我一人，过于冷寂。我想要凤鸟留下陪伴，可是它……”

明明听起来是个悲伤的故事，悟空却玩笑道：“它耐不住寂寞飞走了？”

晗曦勾起唇角哈哈大笑，“它死了。”

这个故事时间跨度很长，讲述起来却无需太久。

千年以前，晗曦飞升上界来到七重天之上，凤鸟赠予仙界一砖一瓦，他利用此砖此瓦建造云浮宫，然后从此长守天宫。晗曦希望凤鸟陪伴自己，便在宫中种植梧桐神树，几年之后的某一天，凤鸟羽化火焰，坠下七重霄。

凤鸟涅槃本该重生，可它选择化作火焰坠落长空。晗曦为它悲伤，砍掉梧桐树重新种下芑木，最后用芑木做出了那张高台上的宝座。

芑木汁流如血，宛如凤鸟陨落时在火焰中燃烬的血液。

又过几年，大地之上一大块地域里的凡人建立起一个国家，就在云浮宫的正下方。晗曦曾是这片地域上的人，他飞升数年后原先的国家覆灭，人们建立新的国家。他突有所感，于是站在晗曦殿前俯瞰故乡，袖中凤鸟陨落前遗留的一片羽毛不慎飘落。

凤羽在风中飘摇，幻化凤鸟身姿碧空长啼，下界凡人看见凤鸟幻影，无不俯首跪拜，言道：“凤鸟降世，仙神有佑，国祚绵长。”

因为这一顾盼产生的差池，晗曦的命运从此与这个国家相连。

晗曦感应天命，在晗曦殿东西侧绘下壁画，他画了整整七七四十九年，一笔一画、一点一滴绘制这个王朝从凤鸟降世时的鼎盛时开始，至天灾**迭起而最终走向衰亡。

东侧壁画上的凤鸟是他当初遗落的凤羽所化，然而那是凤鸟生前所遗留的唯一一根羽毛。那么西侧壁画上的凤鸟陨落之景里的凤鸟是什么呢？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晗曦早在感应到天命那日就知道了。

他与这个以凤为尊的王朝气运相连，王朝衰亡，他也该陨落了。那只死在雷劫中的凤鸟便是他所化。

晗曦在一千年前就知晓了自己的结局。

他所度过的每一天都是以生命倒计时来看待的。

他每天都在等待死亡。

仙人陨落，天地之哀。

美轮美奂的天宫本是神仙居所，凡人心之所向，于他而言却是一座座华美的囚笼。

“幸好陨落之前能见到你。”晗曦笑道。

悟空抱住金箍棒斜依椅背上，终于耐不住性子放弃掉端坐的姿势。

老实说，悟空自出世起就少有如此正经坐着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见晗曦就自觉端起姿态。

他此刻最不明白的是为何对方一再提起见到他一事。

“我有何特别的，一定要见我？”悟空道。

“想知道？”晗曦反问。

悟空直视他。

“哈哈哈。”晗曦大笑，“天机不可泄露。”

“……”悟空这一瞬觉得这种想揍人的心情有点熟悉。某个姓玄的家伙偶尔皮痒起来就和晗曦一样。

晗曦蓦地站起来，“时候到了。我们……算了，无需多言。”

悟空不明所以的随之站起身。便见晗曦乍然震袖，身影一虚一实变化间已然出现在殿外平台上。悟空追将出去，晗曦扬手，袖中飞出一柄兵刃虚影。

虚影直指上空，化为流光飞射出去，或许那虚影速度太快，以至于拥有火眼金睛的悟空都没能看清它的真身。浮云宫上迅速聚集起劫云，重霄紫雷在云间闪现。晗曦的兵刃在高空吸引雷电，紫色电弧跃动于兵刃虚影上。

悟空深深拧眉，看向晗曦挺拔的背影。

晗曦回首看了悟空一眼，旋即张开双臂倾身跃下晗曦殿高台，直直摔入云层，坠落七重青天。只留下一句离别之言：“来世再见！”

晗曦坠下云浮宫，身化凤鸟引颈长啼。头顶劫云落下重霄紫雷劫，粗壮的雷电直向晗曦身化的凤鸟劈去。

雷声轰鸣，闪电耀眼，悟空下意识捂住眼，耳朵则饱受雷鸣摧折，隆隆之声震耳欲聋。

云浮宫下漂浮的云朵逃窜似的倏忽散开，雷电劈中凤鸟令它从云头坠落。由于下方云层消散，悟空得以开阔视野，从高空俯瞰地面，亲眼看到大地上江河枯竭，赤地千里，饿殍遍野。

下一瞬乌云密布此方地界天空，日月黯淡、山河破碎。凤鸟从七重霄上坠落不是几瞬几息就能结束的事情，悟空站在白玉阶上眼睁睁看着它坠落了三天两夜。

悟空虽是石猴，却非无情，凤鸟哀鸣触动了他的恻隐之心，他想跳下云浮宫去救他，他也确实跳了下去。那朵带悟空从暮合寝宫飞到晗曦殿的白云团子托承起他追向凤鸟。

“晗曦！”悟空大声呼喊晗曦，伸出手欲要拦住不断下坠的凤鸟，但他的手直接穿透了凤鸟身体。

凤鸟虚影，可望不可即。

其实悟空不知道，他无法触碰晗曦。

因为这并不是正在发生的事，而是千万年以前早已发生的事情。到如今时过境迁，无论悟空所见所闻如何逼真，它终归只是幻影。

悟空在云浮天宫中可站可坐，却不能触摸宫殿的主人。

这是一种怎样的绝望和无奈啊。

“晗曦！”悟空心脏发紧，他无法形容此时心中几乎喷薄而出的情绪是什么，只知道大声呼喊那个人。

——那个连真名都不愿相告的人。

天雷穿透天空劈落地面，干枯的树木被劈得焦烂，土地陷落出坑痕。地上更多的人因如此规模浩大的雷劫导致的天灾而死去。

悟空无可奈何立在云团上，眼看凤鸟离他越来越远。日月升落三回，云浮宫在一道威力前所未有巨大的雷电中四分五裂，七座宫殿底部腾起金光单独包裹起各宫殿，宛如星子坠往不同方向。

脚下的云朵把悟空带回晗曦殿前，宫殿地下升腾起的金光将他们一并裹进金色光球里，落下天幕。

越是如此情急时候，悟空越不见慌张，他冷静的跳下云朵，站到晗曦坠下天宫前曾站立的地方，目色冷凝的望着金光之外急速变化的景象。

许久许久以后，晗曦宫停止了坠落，撞在地上，砸出巨大深坑，接着缓缓陷落，最终沉入地底。

金光内壁陡起一道围墙，与晗曦殿门相对处露出外大门，门两侧两座阙楼拔地而起，金光形成结界隔绝外部土地与宫殿空间。玄妙的黑色阵纹在汉白玉地砖上一点点蜿蜒爬布，自发形成玄宥涟口中精妙复杂的大型阵法。

这就是莫贺延碛沙地之下地宫的由来。

王朝衰亡，仙人陨落，天宫变地宫。

悟空亲眼目睹这场持续多日的天劫降世，晗曦和云浮宫的名字以及那不知名的王国记载全部淫灭于重霄紫雷之中，后再无人知晓。

即便，悟空在天庭做了许久的官，广泛交友，他也从未听说过七重天上有什么云浮宫，宫中有什么晗曦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