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女帝晋升指南 第15章 荒村野店

“老伯，可有热茶？”

“哟！娘子相公打哪来？快里头坐！”

北岱山前人烟寥寥，一间茶肆，两张矮几。一老一少守在炉前，老人摇扇，小儿绕膝闹。

瞧见外头来人，老人拍了拍孙儿示意他别处去，然后拎起热腾腾的茶壶，春风满面迎了出来。

“天时不早，娘子相公这是？”

老人翻开桌上茶杯，替两人各倒了一杯热茶，待两人接过杯盏，笑盈盈道：“赶夜路去何处？”

叶惜闲抬手轻嗅了嗅杯中茶，听见老伯的话，转头瞥了眼西梁国方向，神色无奈道：“本想今日入关，去西梁国内投奔亲戚，谁知到此处已经天黑。”

“投奔亲戚？”

老人提着茶壶的手一顿，两眼在他两人脸上打了个来回，笑道：“小相公生得俊俏，娘子好福气！”

小相公？

叶惜闲抬眼望向悟空，今时风度翩翩模样，的确衬得上“小相公”三字。

眼里染了若有似无的笑，两靥晕着半真半假的红霞，她假作羞赧瞥了悟空一眼，又别开脸，转向长者道：“老伯休要拿我二人打趣！”

“欸！”老人竖了脸，搁下手里的茶壶，正色摆手道，“老伯可不是打趣！娘子既有亲人在西梁，可曾听闻西梁国中事？”

“西梁国中事？”叶惜闲两人面面相觑。

“正是！”老人正色，左右看了看，又前倾上半身，压着声音朝两人道：“西梁国中无男子！国中女子肖想男人得紧，个个如狼似虎！小相公这般颜色，”他抬眼扫过悟空上下，眼里依稀藏了几分揶揄，又道，“待入了关，怕要被那些个妇人拆骨入腹了去！”

“这……”

若真是凡人小夫妻，听见老伯的话，怕会掉头就走。

叶惜闲眼底掠过一丝无奈，又抬头瞟了眼神情不耐的悟空，心下正揣度如何引出正题，老伯落座桌前，拨了拨手里茶壶，幽幽开口道：“如何来投奔西梁国的亲戚，家里没旁的亲戚了？”

“正是如此！”

叶惜闲眼里噙着若有似无的黯然，摇着摇头，神情唏嘘道：“说起来，老伯久居此地，可知此去东关还有多远？此地人迹寥寥，不知行夜路可还安全？”

“都是平头百姓，有什么不安全的？”

老伯错开眼，往炉前行出两步，又转过身；隔着氤氲夜雾，他的神色有些模糊不清。

“恕老伯冒昧，老伯自诩见多识广，你二人模样，倒不像是夫妻。”话头微微一顿，他上下打量着两人，又道，“两位，刚成亲不久？”

不像？

叶惜闲握着茶杯的手一顿，生怕他看出什么端倪，假作嗔怪般眄了眼悟空，身子斜倚向对方同时，语若娇嗔道：“闷不吭声只顾自己吃茶，谁家相公这般模样？无怪乎老伯不信！”

只怕骤然靠近恼了悟空，不等人反应，她又飞快直起身，两靥若飞霞，满目羞赧朝老伯道：“老伯莫怪，他在家便是这副模样，遑论在人前！”

“原是如此。”老伯眯着双眼，垂目打量。

察觉他的视线，悟空身形一僵。

叶惜闲飞快靠近又远离，翩翩宛如春日花上蝶，他的鼻尖依稀残留着她身上气息，腕间亦残留着她指尖温度。

搭在桌上的五指微微一曲，悟空下意识抬眸偷觑她一眼，又飞快错开眼，遮掩什么般扣着桌上纹理，眼神闪躲。

老伯却因此放了心，转身放下手中的茶壶，一面擦手，一面开口道：“若是性情如此，倒也无妨！只是有什么事，什么不愉快的，万要直言不讳才是。夫妻间不和不可过夜，把话说开，才能长长久久！”

“老伯说得是！”

叶惜闲被他说得两靥绯红，下意识低了脸，余光瞥见悟空抓耳挠腮、浑身局促模样，眸光一顿，蓦然起了玩笑的心思。

“大圣哥哥，可听见了？”

皎皎清眸映入他模样，叶惜闲一手支着额头，一手故意撞了撞他臂腕，歪头瞟了眼老伯方向，笑吟吟道：“心里藏了什么话，出了什么事，都要与我说！”

悟空握着杯盏的手一顿，转头望着晚照里的她，任茶水湿了桌面，倏然忘了动弹。

晚风悠悠，落影斜斜。

四目相对，叶惜闲的心没来由的一颤。

她窥见晚照下的火眼金睛，质同琉璃、暗流汹涌，依稀有什么东西潜藏不住，快要喷薄而出。

空气倏而稀薄。

好在紧张只刹那，在她迟疑是否要躲开对方目光时，炉灶方向，老伯的声音再度传来。

“你这孩子，杵着作甚？天色已晚，还不去把灯笼挂起来？”

叶惜闲仿佛受惊的鸟雀，闻声蹦跳起身；转头见茶摊后门外，蹲在角落里玩泥巴的娃娃转头看了她一眼，突然站起身，依老伯吩咐，飞跑进门边角落，捡起只白灯笼，摇摇摆摆便要挂上梁柱。

见那娃娃摇摇晃晃重心不闻，又见他脚边还有只红灯笼，叶惜闲一声高喝——“小心！我来帮忙！”——很快绕出桌椅，飞跑上前，拎起地上的红灯笼，跑向另一侧廊柱。

“欸！娘子……”

老伯正添柴烧起又一壶茶，听见脚步声，愕然抬起头；又见叶惜闲提起了红灯笼，脸色骤变。

听见爷爷的声音，另一边的娃娃好奇抬起头。看清她手里高高提起的红灯笼，仿佛受了刺激的小兽，突然双目通红。

叶惜闲手里的红灯笼刚刚勾上廊柱，忽听“啊”的一声，那娃娃跳下杌子，发出不似人声的嗥叫。

“啊！！！”

她下意识转过头，小兽似的残影掠经廊下；下一瞬，残影撞进怀中，疼得她蓦然弓起身。

“嘶！”

右手虎口被叼住，她倒抽一口凉气。

扑通一声，手中的红灯笼跟着坠了地，熄了火。

“大胆！！”

叶惜闲望向眼前神色凶狠的娃娃，神色正愕然，门里的悟空看清廊下情形，骤然掣出金箍棒，飞掠而出！

“孽障，还不松口！”

余光瞥见金箍棒飒然挥过的残影，叶惜闲心一沉，下意识环住怀里的少年，背身同时，缩着脖颈放声高喝：“手下留情！”

金色残影破开廊下昏晦，顿在她肩上方寸。

“飒！”

青丝扬起又落下，一滴冷汗悄然滚落鬓边。

叶惜闲顾不得怦怦跳的心头，转头瞟了眼抓耳挠腮、原地打转的悟空，轻出一口气，松开怀里两眼圆睁的少年。

事情发生太快。

待叶惜闲松开手，炉前的老人才似明白发生了何事，哆嗦着双手，颤巍巍起身。

“小五？”

娃娃眸光一亮，一把推开叶惜闲，大步跑向老人。

“不怕！小五不怕！爷爷在……”

后知后觉哪里不对，叶惜闲转身的动作一顿，抬头望着相依在炉边的爷孙俩，开口道：“小五他？”

她下意识朝前两步，望着老人怀里神色警惕的少年，蹙起眉头。

“不会说话？是天生，还是？”

老人落在孙儿背上的手一顿，抬眼望着门边满目关切的叶惜闲，余光瞥见她手上伤口，浑浊的双目倏而错杂。

“你们走！”

迟疑只片刻，他下意识望了望夜幕下的北岱，咬咬牙，突然挥手驱逐道：“快走！”

“走？”

叶惜闲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举目望去。

秋风莽莽，暮云远山。

一线孤雁横空，晚空盈盈星火，山间若有流萤起落……

不对！

她眸光一颤，转又抬眼望去。

孟秋时节，山里哪来什么流萤星火？！

那沿着山脊逶迤而下的荧荧，分明一个个火把，一柄柄冷兵……

山匪？！

山匪两字浮出脑海，叶惜闲眸光忽闪，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夜幕为遮、狂风作掩。

不知不觉间，潜伏山间的匪寇已围住茶铺，左右包抄而来。

“你们！”

叶惜闲骤然转身，盯着神色错杂的老者，面沉似水。

若说惊慌，却也并不算意外。

毕竟在迈入茶室最初，她便分明——「荒山野岭间的一间茶肆」——无论放在《西游》，还是任一本志怪传奇，都预示着某种不同寻常。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让悟空化作凡人模样。

可……她不自禁蹙起眉头。

垂垂老矣的耋耄老人、口不能言的总角小儿。谁家“斥候”如他两人模样？

叶惜闲目光沉沉，心绪正纷纷，另旁的悟空却不似她情绪冷静。

本就为方才娃娃的举动、叶惜闲的阻拦与她手上的伤口而心绪翻涌，而今见眼前状若无辜的老少竟与匪寇为伍，他抬头瞥了眼廊下高高悬起的灯笼，火眼金睛一凛，骤然掣出金箍棒！

“老贼，竟敢暗算你孙爷爷！”

话音未落，棍花飞舞的金箍棒已直直挥起，直逼老丈面门！

“大圣！”

叶惜闲双瞳骤缩。

——此时出手，岂非前功尽弃？！

她不作犹豫飞跑上前。

“飒！”

棍风扫过肩胛，叶惜闲只觉右臂一阵吃痛，下一瞬，整个人飞扑向前。

“嘭！”

叶惜闲护着老丈、老丈护着小五，一层叠一层，齐刷刷滚作一团。

“老伯、小五，可还好？”

好不容易寻回重心，她连忙撑坐起身，看了看护在身下的一老一少，又转向怔然在旁的悟空。

“大……”

看出他神色的不同寻常，叶惜闲目光一顿，两眼顺着他的视线徐徐下移。

看清自己血肉模糊的肩胛，疼痛姗姗来迟。

“嘶！”

她闷哼一声，支着不能动弹的半边身子，冷汗沿脸颊簌簌落下。

“你？！”

攥着金箍棒的手微微一颤，悟空飞快收起铁棒，大步朝前；伸向她的手带着不自知的颤抖，似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不妨事！”

分明疼得半边身子没了知觉，她只怕双方又起冲突，挣扎着坐起身，掏出帕子，轻擦了擦伤口边缘。

余光瞥见包抄而来的山匪已至铺子前，她顾不得迟疑，转头朝老人道：“老丈，我虽不知你爷孙二人为何会与匪寇为伍，是迫于无奈还是……”

抬眼瞧见桌上悟空用枯枝落叶变成的两个包袱，她使了个眼色示意悟空将其取来，又转向老人道：“钱财乃身外物，我二人傍身的物拾，诸位可悉数拿去，只求老丈。”

不等应声，她顺着对方的目光望向自己肩上伤口，眸光微微一颤，又道：“看在我二人别无所依，又受了伤，与我二人一容身处。明日天一亮，我二人便启程，绝不敢耽搁半刻！”

老人目光一沉，上下打量着她与悟空，搂紧了小五，神色警惕。

“若实在不放心……”

知山匪不会轻易透露“大本营”所在，叶惜闲垂下眼帘，神色黯然道：“不如将我二人的眼睛蒙上？明日天亮，再蒙眼带我们带出来。如此，即便我们当真存了报官的心思，也说不清你们在何处！”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若阿荣当真已投身为匪，不入山一探，怕是寻不回牙牙学语的苏囡囡。

“李叔？”

屋内长者神色正迟疑，一连串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后，一道年轻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人晕了不曾？”

晕？

叶惜闲下意识望向炉上汩汩作响的热茶。

原来如此。

有行人路过，先奉上加了料的茶水，再言语试探是否别有倚仗。

若是惹不起的人物，便挂上警示的红灯笼；若是如他二人假扮这般别无倚仗的小人物，便挂上行事的白灯笼……

有组织，有预谋，倒是她小觑了深山匪寇。

“杨春、杨秋！”

沉吟良久，老伯似终于做出了决定，轻叹一声，转头朝门外道：“你们先进来！有事与你们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