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伦坐在火堆旁,正烤着一条细鳞鱼,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可是以他现在的身体素质,生病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况且,自从复活后,赫伦发现自己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
最明显的是魔力储备。赫伦现在可以毫不费力地连用两次禁咒法术,甚至还有剩余的魔力供他逃跑。并且他现在可以徒手把很多东西捏碎了,皮肤也更加坚韧,匕首划上去只能留下一道红印。
这会和他的魔王血统有关吗?
赫伦翻了一下鱼,觉得已经可以吃了。
撕开沾灰的鱼皮,露出洁白的肉,香气伴着热气扑面而来,赫伦不怕烫,直接咬了一口。
鱼很新鲜,肉质细嫩,腥味不重,可问题是没有盐。
离开法奥尔城后,他就径直往克姆河走,有意避开人群,不敢让他们看清自己的脸后对自己产生印象,因为他不确定那块石板上,“赫伦”这个名字是否还存在。
况且给自己改换面孔和身形的法术需要一点事前准备,否则就很有可能把自己的脸变得扭曲。
赫伦吃完没加盐的烤鱼,把鱼骨丢进火里,开始在一块很厚的大树皮上研磨草药。
来来往往的小动物,甚至是蚊子和蠓虫都主动避开了他所在的一小块空地:赫伦提前画好了避免干扰的法阵。
花楸的嫩叶、黑薄荷叶、鹿角蕨被切碎的叶片、岩兰根、伞菌的蘑菇柄、猫头蝙蝠的肝、红眼虎齿鱼的一对眼球……一边念三遍咒语一边顺时针碾碎,滗出清液,最后再加入艾草浸液调和口味。
赫伦深吸一口气,从坐着的倒木上站起,一气喝下这又酸又苦又腥的药水。
药水下喉,赫伦看到自己站在火旁,穿着那身灰袍。
就像是在那个所谓的“夹层”里看到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一样。
药水有时效,赫伦来不及想太多,调整起自己的体态和外貌。
个头再高点……头发干脆变成白的,眼睛改成银色……
这种伪装难以被看破,效果是那些一直需要魔力维持的术法所不能比拟的。
等赫伦的视野回到自己的身体,他已经是地道的北地人长相了。这也为他一路北上,前往德鲁克奇提供了完美的理由:一个踏上返乡之途的北地人。
…………
绿芦苇码头位于拉塞尼河与克姆河的交汇处,是个相当繁忙热闹的大码头。
一个穿着束腰衬衫和绑带束脚长裤的青年嚼着酸蔓果,登上一条完全由魔法驱动的三层木船。
“金羊毛”号宽敞而平坦,拥有一尊圣卡伦的石质雕像——他是渔民、航船和制盐者的主保人。还有十五位高级法师为它保驾护航,使它能在最变化莫测的水域里应对自如。
底层甲板是厨房、船员室和只买得起最低一档船票的乘客的房间。中间一层是普通乘客的房间、集体餐厅和露天休息室。而最顶层还有一个休息室、一个娱乐厅、餐厅和六个最体面的客舱,船长室和高级船员的舱房也在上面。
那个青年比常人高出一个头,一头柔顺的白发结成发辫搭在肩头,五官深邃,高鼻大眼,典型的北地人相貌,趴在二层休息室的栏杆上,一颗一颗地从口袋里拿酸蔓果出来吃。
当尤卡坦子爵走上客舱观景阳台时,正好看到青年白鹭鸶般修长的侧影。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对方捏着艳红果实的手指、玻璃一样的银灰色瞳孔和透着青色血管的皮肤上。
察觉到他的注视,青年抬起头,冲这个陌生人友好一笑。
尤卡坦不自觉地别过头。
等他回头,青年已经不在那里了。
尤卡坦回到舱室,召来侍从,很缓慢地、一字一句讲:“第二层,有个白头发的年轻人,应该是北地人,你替我打听一下他。”
沉默寡言的侍从领命离开,尤卡坦子爵坐在用天鹅绒包衬的扶手椅上,眼前又浮现出青年那浓雾似的双眼。
青年,也就是赫伦,正好吃完了浆果,也吹够了河风,没有把三层阳台上的那个衣着华丽,疑似贵族的人放在心上,径直回了船舱。
“金羊毛”号航行在拉塞尼河正中央,沿岸有城市和乡村,更远处是连绵的矮丘。
四月是适合远行的时节。此时天空明净,翠绿的群山好像温顺的猫儿,瓦蓝色的河水因航船而懒洋洋地向两岸扑起波浪,发出哗哗的声音。
赫伦大多数时间都待在舱室外,长时间地观察岸边的景色,和别人玩棋或者喂追船的水鸟。
船从绿芦苇码头出发的第三天,一个战士打扮的男人出现在赫伦面前,先是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随后用嘶哑地嗓音低声说:“弗拉德先生,子爵大人想请您一起吃顿午饭。”
…………
这是赫伦第一次走进三层的餐厅,的确要比二层的集体餐厅气派很多。
侍从把他领到一张餐桌旁,那里坐着的正是赫伦前几天见过的人。对方穿着一件绣着白色花纹的红外套,上面装饰着金色的纽扣,一头富有光泽的深棕色头发,面容英俊,年纪不大,手上戴着一枚刻有家族纹章的大戒指。
侍从拉开椅子,赫伦坐到子爵对面。
尤卡坦点点头,一道道让人眼花缭乱的美食被送了上来。
闻着食物的香气,赫伦克制地盯着对方,他需要知道他找自己的原因,诚恳开口:“子爵大人,您的优待让我十分惶恐,您需要我为您做什么呢?”
“你可以为我做什么呢?”尤卡坦把问题抛回给他,语气暧昧,带有暗示意味。
赫伦知道自己表现的时候到了。
青年微笑开口,看子爵的眼神像看一条大鱼:“我擅长处理各种恶魔作祟事件,精通各种驱魔和庇护咒语,有多年猎魔经验。”
“什么?”
赫伦认为对方可能需要自己提供一点证明,毕竟自己的脸一向很没有说服力。
他赶紧从衣袋里掏出自己的猎魔人徽章,十分热切地递到尤卡坦眼前:“我在这行干很久了,您看,这是我的徽章,图坦那之鹰旁边的那圈鸢尾花可以证明我有上千起作祟事件的处理经验。”
“还有。”青年凑近子爵,压低声音,“您有什么看不顺眼的家伙吗?只要他的确是个该死的坏东西,我也可以帮您处理掉哦。”
赫伦坐回位置,冲他眨眨眼:“价格好商量。”
尤卡坦子爵神情恍惚,一方面是因为青年那张突然凑近的脸,但更多是赫伦迫不及待的自荐和他血腥的生意。
这种感觉……就像在路上看到一只特别漂亮的白孔雀,结果孔雀的后背猝不及防地裂开,爬出一匹笑嘻嘻、血淋淋的巨狼。
然后巨狼还人立起来问他:您需要驱魔吗?您想给自己的房子增加庇护吗?您对暗杀别人感兴趣吗?
面对青年殷切地目光,尤卡坦低下头,含糊地讲:“先吃东西吧……一会再说,一会再说。”
“好。”赫伦没有再坚持。
午餐的第一道菜是加了洋葱和胡萝卜的羊肉汤,接着是用樱桃和柠檬一起煮的整只野鸭,炖鱼和杏子酱烤饼的味道也不错。
但尤卡坦子爵却无心享受美食。他心不在焉地嚼着鸭肉,思考一会该说点什么把猎魔人打发走。
不能让对方认为自己被轻视被戏弄或者被冒犯,毕竟猎魔人可不好惹。
子爵在心里暗暗叫苦,只觉得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个群体中的多数人性情古怪,阴阳不定,还彼此护短,是不好相处,有时却不得不与之打交道的麻烦角色。
而他如今居然主动给自己召来一位!
这么重要的事情,昆庭当时怎么没有调查清楚!
对面的青年已经放下餐具,喝起加了香料煮的热葡萄酒。
看着这张漂亮的脸,尤卡坦又恍惚了一瞬,随即清醒过来,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别看了!那是猎魔人!
“是这样的,弗拉德先生,我想请您……为我提供保护服务。”尤卡坦绞尽脑汁地思考回答,力求不激怒对方,“另外,我一直对猎魔人的生活很感兴趣,不知道您能不能为我讲些冒险经历。至于报酬方面……”
尤卡坦报了一个数。
说完,他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对方的神色。
话落在赫伦耳朵里,就变成了:工作轻松,报酬优厚,雇主似乎很好说话。
谁会拒绝一份这么完美的工作?
赫伦自己是在航线的终点下船,可为了展现自己的专业性:“恕我多问一句,子爵大人,您准备在哪里下船?”
“哈耶纳。”
这条航线的三分之二处。
见赫伦点头答应,尤卡坦赶紧召来侍从昆庭,让其取来纸笔。他隐约记得,按猎魔人的规矩,确定雇佣关系后是需要签合同的。
“请多拿一张纸来。”赫伦抬头对侍从说。
昆庭看向尤卡坦,见子爵微微颔首才转身离去。
等纸拿来,赫伦接过带着子爵家族纹饰的柔软羊皮纸,提笔蘸墨,飞快地拟出一份合同,递给尤卡坦。
出于子爵的预料,这是一份公正的合同,用词准确、书写优美。确认无误后,尤卡坦把纸交给昆庭,由侍从写好第二份。
一式两份,分别落款,赫伦拿过写了两人名字的合同——当然,他写的是假名“弗拉德”,用猎魔人徽章沾了点墨,在两张纸上都印下花纹。
他解释道:“我们不收定金,这已经足以保证我能够获得与付出相匹配的回报了。”
“当然了,我相信您一定是位正人君子。”赫伦补充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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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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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