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看那里。”露娜缓步走上台阶,盯着远处的景象,她看到薄莉正在庄园内的广场上痛哭流涕着,和即将被关押的泰尔长老告别。
赛特也抱着自己的伯父,不断发出愤懑的抽泣声。
露娜以前没见过这两位哥哥姐姐掉过一滴眼泪,可现在,仪式将近,他们的剑术却毫无长进,背后支持二位继承者的长老也被逮捕,可以想到,真到阿尔卡纳仪式的那天,露娜对上他们时的胜率会有多大。
反常的是她心中却不是很畅快,只有感怀伯爵夫妇死去时的一丝忧郁,当看到泰尔长老冷漠的眼神时,她有预感,同族为了权柄而互相残害的事情不会终结。
“小妹,你很累吗?”凯因关切地问,“我可以帮你请假。”
露娜摇摇头,比起以前的工作强度,现在的生活已经算得上轻松了。
可露娜转念一想,同时突兀和凯因对上视线,她看着凯因浓密的眉毛下那双含笑的双眼,立刻明白了暗示,反问道,“你也会请假?”
“那是自然,我已知晓会议章程。我从乔老师的办公室里偷看到了,也提前给我们两个人都批好了假条。”凯因说,“跟我来吧。”
“我们要去哪?”
“阁楼上。”
露娜心情再次跃雀起来,她跟随哥哥来到童年时就对来说十分神秘的阁楼上的房间内,可临到房间门口时凯因却止住她说,“你在这里等等。”
“我不要。”露娜在这个瞬间又变回了和小时候一样调皮,她好奇道,“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银发少年把露娜的手摁停在了门把手上,身体僵硬一瞬,好声好气地说,“呃……我不能说理由。”
“如果我偏要看呢。”露娜做势要推门。
但坚实的臂膀很快从身后环上来,凯因的头重重地埋在她的颈肩,泄出的气音简直像是咬着牙发出似的。
热气哄着她的耳根,难得有人从背后袭来时能让露娜放弃攻击性,因为凯因与她相贴的肌肤一直在发烫,和大白生气时一模一样,她甚至下意识想哄。
不一样的是,凯因的体型比大白强壮好几倍,身份也不是宠物。
“不可以。”他的语气莫名有些羞恼。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最后凯因将妹妹轻松地拎到一旁,阿尔卡纳在上,露娜自问即将成年,身高已经到达5英尺7英寸,身体内还蕴含着魔道之力,却还是被凯因轻松地抱起再放下。
露娜吐出一口浊气,只能在凯因推开门的间隙中抓紧时间往里看,她发现凯因的床上乱糟糟的,一看就是没来得及收拾,地板上也铺满大量的文件和笔记,像是在彻夜研究着什么。
“别看了。”凯因出来的很快,也当着她的面将门上锁,他温柔地警告道,“偷看哥哥的房间不是好作风。”
“好吧,我道歉。”露娜快速地认错,“你究竟从房间里拿回了什么?”
凯因从身后拿出一只做工精巧的长剑,它通体纤细,繁杂的花纹缠绕其上,看起来是参加宴会才能拿出来一用的花架子。
“我已经想好了,如果仪式上是我赢了,我想把继承者之位让给你,这把剑是仿造伯爵夫妇当年在加冕仪式上用的那把王剑——”
“凯因!”露娜立刻喝道,连带着打断他说的话,“你这幅生怕来不及的模样是什么意思?你……”
伯爵养子不语,他蔚蓝色的眼眸满含无奈,欲语还休。
这个犹豫的情态只能让露娜往最坏的方面联想。
而露娜的眼眸几乎要涌上泪水,她低头,手攥紧凯因的胸膛前的衣襟,“你不是答应我,你能控制住咒印吗?”
沉默,一再沉默。
仿佛过了很久,她的头顶上开始传来凉薄的话。
“呵,我只是想日后轻松一些,不想挑寒星家族的大梁,小妹这么紧张做什么?”凯因的话语有些尖锐,“你若是不想要,我就让给别人。”
“不。”露娜当即抬起脸,她的眼眸因为发怒而浮起耀眼的光彩,“说这样的话太早了,我们公平竞争。”
“你暂时做不到。”凯因有些残酷地说出了现实,“要挑战我还为时过早。”
露娜有股冲动,她想现在就和凯因切磋,测试双方的实力,可是凯因单只手就攥住她的手臂,将她拉近,逼视她的双眼。
随着“咣当”一声,王剑落地,与地面接触时发出清脆的响动,露娜也踉跄地摔在他身上。
“一句话,你要还是不要?”凯因的眉毛蹙成一个弧度,在极近的距离内通过呼吸朝妹妹释放罕见的攻击性。
他的胸膛处的心跳很快传到露娜的耳旁,让她不确定地想着,这个瞬间,凯因也很紧张。
“我……”露娜被迫仰起脸,想从哥哥阴晴不定的面容上窥探出什么,但终究什么也看不出来。
伯爵养子薄唇微启,他眨了眨眼,继续加码,“我终究未继承寒星家族的血脉,要在族内立住脚跟,需要一个强劲又身份合理的帮手。”
“我答应你!”
露娜方才眼中还残留的愤怒荡然无存,她甚至两眼弯弯地说,“我愿意,如果你的忧虑仅是这个的话,我愿意为你做一切。”
她的话开始来回在阁楼上回荡,甚至如诅咒般刻在了凯因的耳朵边,让他几乎是绝望般地闭上眼。
【你不必担心咒印的事,只要我还在你身上一天,魔神战争那种级别的事情才配引起你的担心,你的失控只来自身上这副铠甲。】
魔铠也开始宽慰他。
“这不是重点……”凯因再次压下魔铠的感知。
银发少年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心跳声,可闭上眼还残留着露娜绽放的笑颜,他松开手,侧过脸去,像海都下城区的贫民见到贵族那般避之不及,像是也不知道下一步该说些什么了。
所幸露娜只是立刻弯下腰捡起王剑,视线牢牢地黏在这把剑上,没有看到他短暂的脆弱。
“王剑已经随我的父亲母亲下葬了,但这么多年你还记得它的模样。”露娜站起身时,反复掂量这把专用于宴会的礼仪剑,赞叹道,“你仿造得很好看,有心了。”
“有么?”凯因红着脸,尴尬地回应道。
下一刻,他的瞳孔再次颤抖,因为柔软的身躯扑进了他的怀里。
露娜踮起脚,伸出手环住他的脖颈,给予他一个紧紧的拥抱,她的长发流泻在他的手里,带起某种痒意。
“不要害怕,总有办法的。”她轻喃着,对他说的同时也像在对自己说。
月光之女清楚自己越来越情绪化,但她更清楚地明白,一切的诱因来源于眼前的少年。
也许上一秒他们还在争锋相对,但只要是凯因,她总能找出最大让步的时刻,并一次又一次地拉回他,像小时候无数次有关刺杀的记忆中凯因张开臂膀保护她那样,无条件的,只为对方能存活下去。
露娜甚至为此忽略了探究那个他要让出继承者之位的真实原因,因为她深深地相信凯因,这个她全部世界中最值得信任的人。
比起露娜满含真挚的目光,凯因显得有些回避,他的手无力地搭在她的头顶上,虚弱道,“你答应了就好,我们得准备阿尔卡纳仪式了,即使知晓了结局也要全力以赴,不能辜负其他兄弟姐妹的训练成果。”
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濡湿,让露娜一时间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觉得之前的凯因哥哥又回来了,她连连点头,感受到凯因的大掌在她头顶抚过时的温和。
“我明白。”她轻喃。
凯因没说话,垂眸盯着露娜眼角未干的泪水,炙热的视线直勾勾地描摹她的面部轮廓,那眼神十分复杂,从难以掩饰的过度保护欲慢慢化为了自责。
自从伯爵夫妇死后,他早就承担着远超哥哥的职责,现在露娜的状态在他眼里和小时候无异,他刚才过火了。
他心念一动,微微俯身,发尾的一缕的长辫顺着利落的肩部线条滑落,中途扫过露娜的面颊,让她无法自止地嗅闻,这是凯因身上独有的味道,由凛冽的魔道之力凝成的冷香。
凯因拍拍她的肩,语气调侃道,“我什么都告诉你,你也总是一幅难以接受的样子。”
“我才没有。”露娜强硬地反驳他,“我只是害怕意外,除了它,我的剑意总能带着我勇往直前。”
“别被剑锋蒙蔽,就连强大的神明也不是无懈可击。”他语调短促,“坚强起来露娜,你得永远想着下一步。”
露娜偏头,眼神带着些探究,但懵懵懂懂,终究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