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纪的立海大生活,在最初的谨慎适应后,逐渐变得熟悉起来。一周过去,她已为自己划定了最舒适的路径:清晨最早到校避开人潮,午休选择图书馆后无人小露台,放学后径直前往文学社那扇朝南、通风良好的窗户旁。虽是转校生,习惯立海大的校园生活对于友纪来说实际上并非一件困难的事。井闼山亦是一所与立海大相似的学校,两者皆有着老牌高等学校严谨的校风。只是对立海大的一切,她依旧维持着一种抽离的观察者姿态,温和有礼的表象下,是对"不可控"的本能疏离。
她的同桌,幸村精市,依旧是这观察图景中一个存在感强烈却定义模糊的点。他优秀、整洁、举止无可挑剔,网球部"神之子"的光环如同他校服上的金色纽扣,是客存在的标识。只是两者依旧心照不宣地依旧保持着礼貌的社交距离。必要的交流简短高效,声线平稳,如同设定好的程序,运行着"借过"、"谢谢"、"不客气"的代码。友纪身上那浅淡到几乎与皂香融为一体消毒水气息,在这样克制的距离下,依旧如同空气本身,未被幸村精市特别捕捉。他偶尔能闻到一丝清爽的、类似雨后森林的干净气息,当时也只当是她身上洗衣液的留香。
体育课的喧闹打破了友纪校园的宁静。这节课的内容是躲避球,班级分成两队,在划分好的场地上奔跑、呐喊、投掷。汗水、飞扬的尘土、橡胶球体的碰撞声、少年少女们充满活力的尖叫……这一切构成了一幅对友纪而言过于"混沌"的画面。
"佐久早同学!一起来玩啊!"一个同班的男生,脸上带着运动后的红晕和爽朗的笑容,抱着球跑到站在场边树荫下的友纪面前发出邀请。
友纪微微侧身,避开他因跑动带起的气流和身上散发的热气,脸上是标准的、带着距离感的浅笑:"谢谢邀请,我不太习惯参与这类活动。"声音清泠,拒绝得直接而礼貌。
"诶?别这么冷淡嘛!"男生似乎觉得她只是害羞,用起了激将法,"难道井闼山的学生都这么怕球吗?放心,我们不会砸得太狠的!"他笑着晃了晃手里的球。
友纪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甚至连那抹礼貌的微笑弧度都未曾改变。激将法?那是对单细胞热血生物才有效的东西。她的拒绝源于清晰的利弊权衡:参与意味着汗水,不可避免的肢体碰撞、被球砸中(即使不痛)的不适感,以及沾染更多"不洁"的可能性。这些代价远超过一场游戏的微末乐趣。
"并非害怕,只是没有兴趣。"她平静地陈述,目光已经越过男生,投向远处体育馆侧后方一个无人且相对干净的角落——那里两面是墙壁(这意味着减少了和四周人接触的面积和可能性),此外距离远离纷飞的球体。"失陪。"她微微颔首,不再给对方继续纠缠的机会,走向自己选定的"安全区"。
远离了球场的喧嚣,空气似乎都清新了几分。友纪站在树荫下的石阶上,这才是她需要的秩序与宁静。
然而,球场的"不可控"并未完全被隔绝。
一次力道十足、角度刁钻的投掷出现了失误。躲避球高速旋转着,如同失控的炮弹,呼啸着越过场地的边界线,直直地朝着友纪所在的角落猛砸过来!
"小心!"场内有人眼尖看到,发出急促的惊呼。
友纪的反应快得惊人。她没有惊慌失措地抱头躲闪,甚至身体都没有大幅移动。在声音传来的瞬间,她已抬起头,目光如同精密的追踪器,瞬间锁定了球的轨迹和落点。身体极其自然地微侧,让开球体的主冲击方向。就在那裹挟着风声的球体即将擦着她肩膀、砸向她身后墙壁的刹那,双手迅速抬起!
并非硬接,也非拍开。她的手腕以一个极其柔韧灵巧的角度向内一旋,五指微张,如同二传手调整一个过于冲网的传球般,对着球体高速旋转的侧面,精准而轻柔地一垫、一卸——
嗖!
原本势大力沉的球仿佛被瞬间抽走了大部分动能,旋转骤减,方向改变,划出一道低平而柔和的弧线,如同被无形的手牵引着,轻巧地弹回了场地中央那片空旷的安全区域。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得让人几乎以为是错觉。
场内的喧嚣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几个正看向这边的同学都愣住了,连那个失误投球的同学也张大了嘴。
幸村精市的目光也投了过来。他刚才也看到了球的失控轨迹,正欲开口提醒,却目睹了这干净利落、堪称惊艳的一手。他紫罗兰色的眼眸中,清晰地掠过一丝讶异。那绝非运气或巧合!那份精准到毫厘的判断,那巧妙到极致的卸力手法,那手腕瞬间展现的柔韧与控制力……带着一种只有长期浸淫球场才能磨砺出的、近乎老练的本能反应。这与他那位安静、整洁、总是带着疏离感观察一切的同桌形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友紀感受到聚焦的目光,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表情,仿佛刚才只是拂开了飘到眼前的一片树叶。她对着场内刚才发出提醒的方向,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算是回应。然后便收回视线,仿佛刚才那惊险又精彩的一幕从未发生,继续将自己重新藏回角落树荫下的宁静里。
只有她自己知道,手心和指尖触碰过那沾着汗水和灰尘的球体表面后,传来的细微黏腻感,正顽固地提醒着刚才的接触。她下意识地想去摸口袋里的消毒湿巾,指尖却触到了运动裤光滑的布料。这才想起,体育课前,外套连同口袋里的湿巾,都早已被她仔细叠好,放进了更衣柜。
一丝轻微的烦躁掠过心头。她习惯性地抬眼,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操场边缘——然而那个熟悉的高挑身影,并不存在。
啊,对了。这里是立海大。不是井闼山。
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落寞,混着对那触感的厌烦,悄然弥漫开来。要是圣臣在……他那个永远随身携带消毒湿巾的洁癖狂,一定会第一时间皱着眉递过来一片。还有元也,那个总是笑嘻嘻却能精准理解她需求的表哥……
放学后给哥哥他们发条LINE吧。友纪这样想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仿佛想擦掉那不存在的触感,也压下心头那点因环境转换而生的、细微的不习惯。
* * *
东京,井闼山高中。
排球馆的喧嚣刚刚平息。佐久早圣臣第一个走出淋浴间,深色的发丝吹得半干,散发着清爽的洗发水味道。他换上干净的常服,动作一丝不苟,确保每一粒纽扣都扣得严丝合缝。将换下的运动服仔细叠好放入专用袋中,他才拿起书包,走向校门口——这是他的固定流程,高效、洁净,最大限度减少与混乱接触的时间。
他站在校门口惯常的位置,夕阳将他挺拔的身影拉长。手机在口袋里发出LINE特有的提示音。他拿出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来自“友纪”的消息。
古森元也背着包,一边用毛巾擦着后颈的水珠,一边笑嘻嘻地走过来:“哟,小臣,今天这么快?心情看起来……” 他的话顿住了,有些新奇地打量着圣臣的侧脸。那张总是写满冷淡和对环境挑剔的俊脸上,此刻线条似乎柔和了那么一点点,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眉宇间那股惯常的紧绷感似乎松动了些许。
圣臣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看向元也,淡淡地“嗯”了一声,将手机放回口袋:“友纪的消息。” 声音依旧是平直的,但了解他如元也,却捕捉到了那几乎不可闻的、语调末梢的一丝温度变化。
“哦?小友纪在立海大还好吗?” 元也立刻来了兴趣,凑近了一点。
佐久早圣臣没有回答,只是脚步未停地向前走去。夕阳将两人的身影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东京的空气干燥而熟悉,只是少了那个总在他们身边安静行走的身影。圣臣插在口袋里的手,无意识地碰了碰手机。日暮下,两个高大的身影并肩而行,朝着家的方向走去。东京的风,似乎也带上了一丝牵挂的味道。
而在神奈川,文学社活动结束的友纪,坐在靠窗的位置,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轻敲击着。一行简短的文字发送了出去,带着跨越关东平原的、细微的思念。
立海大的风,吹过安静的教室,也吹动了幸村精市心中那因下午那一垫而漾起的、名为好奇的涟漪。他看着前排那个安静收拾书包的纤细背影,紫罗兰色的眼眸深处,若有所思。
现在已知情报:
佐久早友纪和哥哥佐久早圣臣一样有轻度(?)洁癖,擅长排球(似乎很擅长二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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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神奈川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