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奈川的傍晚来得似乎更早一些,当立海大附属中学网球部的训练结束时,天空已被染成了深邃的绀青色,仅在西边天际残留着一抹模糊的橘红,校园里的路灯渐次亮起,投下昏黄的光晕。
幸村精市,真田弦一郎和柳莲二三人结伴走在回家的路上,脚步声在空旷的校园里竟然还能听出微小的回音,幸村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忽然侧过头看向身旁神色板正的真田,眸中带着一抹探究的笑意。
“弦一郎,听说满月被正式寄养到你家了。”
真田的脚步仿佛只是停滞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他压了压帽檐,低沉地应了一声,算是承认,声音在暮色中显得有些闷,“她的直系亲属情况你也知道,都在监狱里,其他的远亲,似乎也不想和她有过多牵扯,儿童咨询所征求了她本人的意见,祖父当然也同意了。”
幸村了然地点点头,唇角弯起的弧度加深了些许,语气轻快地说道,“那以后,你们可就真是名副其实的兄妹了。”
“兄妹”这个词被他轻轻吐出,却像带着某种重量,落在这片暮色渐浓的空气里。
或许是调侃,或许也藏着更深层的意味。
真田的眉头蹙了蹙,沉默了片刻才出声反驳,去纠正这个原则性的错误,“只是法律上的寄养关系而已,不论从法律条文还是血缘上来说,都没有任何亲缘关系。”
比起其他的话来说,这句话的强调意味格外重,仿佛是急于去划清这条界线。
“弦一郎,”一直安静走在另一侧的柳莲二毫无预兆地开口问道,目光落在他紧绷的侧脸上,“你很介意吗?她是你的‘妹妹’这件事。”
真田猛地停下脚步,倏然转头看向柳,然而对方闭着的双眼隔绝了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绪窗口,让人完全无法窥探他提出这个问题的真正意图,从他的脸上,根本读不出任何试探、玩笑或是其他更深层次的情绪。
嗡——嗡——
真田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急促的铃声打破了僵局。
他像是找到了一个情绪的出口般,立刻从口袋中掏出手机,当他看到屏幕上闪烁的名字时,眼神闪烁了几下,他按下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喂?”
电话那头传来雪之下满月明显满是无奈的声音,背景音似乎还有些嘈杂,“哥,你知道切原跑到哪里去了吗?”
“赤也?他们网球部今天应该是地区预选赛,比赛这个时间应该早就结束了,”他皱了皱眉,这次是因为疑惑,就算他们毕业了,立海大附属中学的网球部也照样实力强劲,地区预选赛通常不会耗费太多时间。
电话那头的雪之下似乎叹了口气,“我知道,那你帮我问一问他的部员或者谁知道他的行踪?确认一下他是不是还在神奈川。”
“好,”真田答应得干脆利落,“我问到了告诉你。”
“嗯,谢了。”
上次切原向她表白的事情他也知道,不过怎么想他都不觉得她会对那小子感兴趣,自然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问起切原的事情。
真田收起手机,一抬头,就对上了幸村和柳投来的询问目光。
“是满月?”幸村问道。
“嗯,”真田点头,“她在找赤也,不知道他跑去哪里了。”
幸村闻言已经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手指在通讯录中搜索着,“我直接联系一下玉川吧,他应该清楚赤也去了哪里。”
暮色更深了,远处的路灯依次亮起,将三人的影子拉得细长。
只是谁心里都清楚,似乎所有的事情都朝着难以控制的方向去发展了。
雪之下满月会突然寻找切原赤也,并非一时兴起。
今天下午,当她结束外景拍摄回到VENUS STUDIO时,前台值班的姑娘一见到她,就露出了略带无奈的笑容,“Eve老师,您可算来了,那位神秘人又送花来了,因为您前两天没来,花都有点蔫了……”
她闻言脚步停了停,前台旁边果然放着一束已经不那么精神的风信子,蓝色的花瓣边缘微微卷曲发蔫,但依旧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她面无表情地抱起那束花,对前台道了声谢,便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回到熟悉的私人空间,她将花束放在办公桌上,熟练地从其中抽出一张小小的卡片,卡片上的字迹依旧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坚持不懈的劲头。
前辈!为什么从来不给我回消息呢?O(TヘTo)
等到地区预赛结束之后我就去找前辈啦!一定要等我哦!
雪之下看着卡片沉默了几秒,多亏了这小子之前那些隔三差五就送来的写着各种鸡毛蒜皮小事和豪言壮语的卡片,她还真依稀记得立海大附中网球部的地区预选赛大概就是这几天。
她拿起桌上的日历板,好死不死的,红色标记的赛事日期,赫然就是今天。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将那张带着点委屈和期待的卡片扔进了抽屉,里面已经堆了薄薄一沓类似的卡片。
做完这一切,她拿出自己的设计本画了几笔,看着窗外渐渐西斜的日头,想到那个小鬼真的有可能比赛一结束就真的会莽撞地跑来找她,最终还是决定在办公室里等一等。
结果,这一等就等到了窗外的天空彻底被墨蓝色浸染,工作室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那个预想中会咋咋呼呼出现的身影却始终没有出现。
她这才拿起手机,给有可能知道切原行踪的真田弦一郎打了电话。
过了一会儿,真田的消息回了过来,言简意赅。
比赛四个小时前就结束了,玉川说他打完比赛就急匆匆走了,没说去哪里。
雪之下看着这条消息,捏了捏眉心。
四个小时?
出国了?
她没办法,只能点开那个几乎从未主动打开过的和切原赤也的聊天框。
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很久以前,她忽略了他发来的好几条分享日常和问好的消息,犹豫了一下,还是发了几个字过去。
在哪儿?
消息几乎是在发出的瞬间就变成了“已读”状态,紧接着,一条语音消息弹了出来。
她点开播放,切原赤也既急切好像还带着哭腔的声音立刻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响了起来,“前辈!我、我好像迷路了,周围的东西我都不认识,好像也找不到车站。”
她没好气地又回了条消息。
你连导航和地图都不会看吗?
很快,切原的回复又来了,还是语音,声音里的委屈几乎要溢出来,还带着点被指责后的低落,“前辈,你是不是嫌我笨啊……”
雪之下看着这条语音消息,似乎能想象着电话那头那个幼稚小鬼此刻可能正蹲在哪个陌生街角眼圈发红的样子,终于认命般地抬手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她叹了一口气。
你现在在哪儿,定位发给我。
消息发出后,她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穿上,准备出门去捡那个迷路的大型儿童,与此同时,一个手机定位信息分享了过?来。
雪之下点开定位地图,放大,看清具体位置的那一刻,她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
……你是怎么歪到那么远的地方去的?!
切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打完比赛有点累,上了车之后就睡着了,等醒过来之后人都要傻了。
夜色已浓,路灯昏暗,面前的行人也逐渐稀疏,他抱着自己的网球包乖乖地蹲在一个不起眼的街角,雪之下告诉他让他站在原地不要动,他就真的呆在原地一点儿都没敢乱动。
晚风吹过,带着混合着酒气的凉意,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把脸往膝盖里埋了埋,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望着街上偶尔疾驰而过的车辆和零星的路人,手机屏幕因为低电量警告已经变得非常暗淡,他不敢再多看,生怕它彻底罢工。
就在他数着地上爬过的蚂蚁,努力忽略肚子的咕咕叫声和越来越深的不安时,几个摇摇晃晃的身影从旁边一家亮着暖黄灯光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居酒屋里走了出来,他们勾肩搭背,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曲,浑身散发着浓烈的酒气。
“哟~小哥,一个人在这儿干嘛呢?”一个打着领带却歪歪扭扭的男人眯着醉眼,率先走了过来,语气轻佻,“长得还挺漂亮嘛,跟哥哥们一起去喝会儿酒吧?”
切原的眉头立刻拧了起来,恶狠狠地看着对方,凶巴巴地吼道,“滚开啊!谁要跟你们喝酒!”
他的凶悍并没有吓退这几个醉汉,反而引得他们哄笑起来。
“哎呀,脾气还不小嘛!”另一个男人嬉笑着上前,竟然伸手想要摸他的头发,“这么漂亮的头发,烫的吧?挺酷嘛!”
“别碰我!”切原猛地挥开他的手,抱着网球包站了起来,身体紧绷,气得牙痒痒,恨不得立刻用网球砸扁这些讨厌的家伙。
可恶!要不是打架会被禁赛……他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们一顿!
有了运动员规则的限制,他只能靠龇牙咧嘴和凶狠的眼神试图逼退对方,最初那个打领带的男人竟然得寸进尺,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别那么凶嘛,陪哥哥们再去喝一杯怎么样?保证比你一个人在这儿蹲着有意思……”
切原又急又气,使劲想挣脱,低吼道,“放开我!混蛋!”
咻——啪!
一个空的矿泉水瓶如同精准制导的导弹,划破空气,狠狠地砸在了那个抓着切原胳膊的醉汉脸上
“啊!”醉汉吃痛,惨叫一声,下意识地松开了手,捂住了瞬间发红的鼻子。
他回头看了过去,有些凌乱的金色发丝在夜风中飞扬着,雪之下手里还拿着另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能冻结空气的森冷杀意。
“滚开。”
她向前迈了一步,目光锁定那个刚刚抓住切原的男人,一字一句地补充道。
“想死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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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我又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