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堂窗外枝桠上新生的樱花透出粉白的光泽,毕业典礼就在这宽敞肃穆的礼堂内举行。
高高的天花板下,阳光透过洁净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仿佛时光的碎屑也在悄然飞舞,主席台上方悬挂着“青春学园第26届毕业典礼”的横幅庄重而醒目。
穿着笔挺制服,胸前别着鲜红胸花的三年级学生们整齐地端坐在台下,老师们则身着正装坐在前排。
在石川校长久得令人后背僵直的致辞结束之后,司仪老师接过了话筒宣布,“接下来,请毕业生代表,三年一班的手冢国光同学,上台致辞。”
在全场的目光聚焦下,手冢国光从座位上沉稳地站起身,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主席台。
他在麦克风前站定,目光缓缓扫过台下曾朝夕相处的同窗和师长,做了次深呼吸调整节奏,下一刻,凛然的声音通过扩音器清晰地传遍了礼堂的每一个角落。
“在本校就读期间,我们度过了一段无憾的青春。”
他的声音平稳而坚定,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尽管,在以后的人生道路上,也许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但这三年里各位老师的谆谆教诲,与同学们一起度过的岁月,还有在社团活动中努力拼搏所收获的,这一切宝贵的东西、经验,我想都会成为我们克服困难的动力!”
台下,大石的眼眶似乎已经泛起了泪光。
“在今天的毕业典礼结束后,我就将动身去德国,”说话的依旧平稳,却似乎多了几分决意,“我之所以下定决心成为一名职业网球选手,都是因为这三年所经历的一切,我会努力在世界这个舞台上有一番无愧于心的作为。”
说完这些之后,他顿了顿,语速稍稍放缓了些,目光落在那几位曾与他并肩作战、共同挥洒了无数汗水的队友身上。
“还有,各位……大石,不二,乾,菊丸,河村,一路走来,谢谢你们了。”
向来冷峻的面容上,难得掠过一丝温和的笑意。
“谢谢。”
简洁而真挚的话语落下,他微微躬身,礼堂内蔓延着热烈的掌声,像是对他三年时光的肯定,也像是对他奔赴远大前程的送行。
他在一片掌声中稳步走下讲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目光下意识地扫过三年级学生的队列寻找某个身影,视线最终停留在队伍中一个空置的座位上,那应该是属于雪之下满月的座位。
他无声地摇了摇头,将细微的失落重新压回心底。
我行我素的,就连毕业典礼这样的场合也随心所欲地缺席了。
等到毕业典礼的喧嚣逐渐散去,校园的每个角落都充斥着合影留念的欢声笑语,手冢拿出手机又看了一眼屏幕,那条发给雪之下的消息依旧孤零零地躺着,没有任何回复。
他收起手机,眉头微蹙,迈开步子朝着三年一班的教室走去,教室果然已经空了大半,只剩下零星几个学生边收拾物品边交谈,那个靠窗属于雪之下满月的位置空空如也,桌面干净得仿佛主人从未出现过。
他站在教室门口,目光扫过那个空位时,小西凛却在走廊里看到了他,小跑着追了过来,手里挥一份最新的校报,“手冢!手冢!”
手冢闻声回头看向她,她将校报递到他眼前,“恭喜毕业!给你这个,校报的特刊,优秀毕业生专栏,第一个就是你。”
他的视线却并未落在报纸上,而是再次问道,“雪之下呢?”
小西愣了一下,抬手挥了挥手中的校报,显然理解错了他的意思,“这个就是满月宝贝写的啊。”
这下他总算伸出手去从她手中接过了那份校报,纸张在他指尖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跳过自己的照片和奖项,只看向了最后那一行简短却醒目的评语。
君子如珩,嘉言懿行。
他的目光在那句话上停留了许久,纸张被小心翼翼地折好收拢在手心,他恍惚间想起在大阪的时候,他曾经固执地问她,她口中的“好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谢谢,”他对小西说道,声音比平时似乎也柔和了些许。
说完,他便再次迈开脚步。
推开天台沉重的铁门,高处的风立刻迎面扑来。
然后,他看到了她。
雪之下满月独自一人靠在天台边缘的栏杆上,金色的长发被风吹起,和流动的阳光融为一体,在她身后肆意飞扬,她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腮边鼓起一个小小的圆球,正专注地捧着手中的相机,镜头对着远方鳞次栉比的屋顶和更远处模糊的地平线。
那一瞬间,时光似乎倒流了。
那个国二的傍晚,同样是在天台,同样有猎猎的风,那个神情冷淡的女孩也是这样站在栏杆边,而他走向她,进行了那场人生第一次青涩而郑重其事的告白。
风吹着他与记忆中的画面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仿佛他总会循着她的轨迹,再次走向这个起点的方向。
雪之下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咬着棒棒糖回过头来,眸子里映出手冢的身影,她微微歪头,含糊不清地问,“嗯?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你没回消息,”他就停在她的身后,抬手放到了她的眼前。
雪之下眨了眨眼睛,似乎才想起这回事,“哦,没注意消息。”
她说着,搭住他的手轻巧地从天台边缘的水泥阶上跳了下来,落在他面前,棒棒糖的塑料棍随着说话的动作在唇边轻轻晃动,“怎么了?找我有什么事?”
手冢看着她,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有东西要送给你。”
他微微低下头,看向在自己身上穿着的校服上,指尖轻轻碰了碰外套的第二颗纽扣,然后又移向里面衬衫对应的位置,蹙起了眉,像是在思考什么严肃的战术问题。
“……想送给你校服上的第二颗纽扣,”他的话语里带着真实的困惑,“应该是外套的,还是衬衫的?”
雪之下显然没料到会是这个问题,自己也愣了几秒,随即,她向后轻轻靠在了冰凉的栏杆上,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这次风好心地将笑声捎到了他的耳畔,“我以前又没有收过这种东西,我怎么知道?”
笑够了,她才抬起眼看他,勾了勾手指,“干脆,你都给我算了。”
手冢闻言,几乎没有犹豫,当真低下头认真地拆下了外套的第二颗纽扣,然后又耐心地解开衬衫对应的那颗。
那两颗还带着体温的纽扣就这么递到了雪之下面前。
她没再笑了,看着他掌心里一大一小两枚纽扣,伸出手将它们接了过来,她捏起其中一颗,对着午后的太阳轻轻转了转,透明的材质在阳光下折射出微弱的光晕。
琥珀般的光斑落在她的脸上,她看着那点光芒,眯了眯眼睛,忽然轻声而清晰地说道。
“手冢,你一定要成为世界第一的网球选手啊。”
他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靠在栏杆上,望着远处相同的风景。
风声掠过耳际,像过往千百次一样,始终认真地回应了她。
“嗯,你也要永远做自己喜欢的事。”
她转头看向他,不出意外地撞进他令人怦然心动的眼瞳里。
就在这时,天台的门“哐当”一声被猛地推开。
“手冢!雪之下!原来你们在这里啊!”菊丸英二大大咧咧的声音率先闯了进来。
大石跟在他身后,松了口气般说道,“正在找你们呢,典礼结束后就不见人影了。”
乾贞治推了推反光的眼镜,笔尖迅速在笔记本上记录着,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充满了探究的兴趣,“单独在天台……数据显示,是在进行约会的概率高达87.5%。”
不二周助的目光则敏锐地落在了手冢校服外套上那明显空缺的扣子位置,意味深长地笑道,“原来手冢也相信这种浪漫的校园传说啊。”
河村隆左右看了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啊,我们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原本空旷宁静的天台瞬间变得吵闹起来,雪之下看着眼前好像活力怎么都用不完的少年们,飞扬着发着光的青春灵动地轻轻落下休止符。
风起时,他们便向千山义无反顾地散去。
“拍张照吧,”她晃了晃手中的相机,这么说道。
不二笑着应和,“好啊,你也一起来吧,满月。”
菊丸立刻兴奋地扑到栏杆边,朝着楼下大喊,“阿桃——海堂!快上来!帮我们拍张合照啦!”
楼下回来的是桃城撕心裂肺般的吼声。
“前辈们怎么在那里啊!太狡猾了!太狡猾了!”
快门轻响,定格下簇拥着欢笑与期许的瞬间,樱花的花瓣就这么散着,飞着,献上无声的礼赞,时光在此刻凝聚,又随着飘散的花香悄然流向远方。
天上的白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在他们的眼中长出春天。
祝你事毕于今,不溺于往,早登青云。
祝你今后每夜好眠。
祝你自由自在。
祝你一路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