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迹部]光与影 第7章 第 7 章

三人小队的计划，第一步已经成功了。整个校园都是窸窸窣窣的议论声，迹部能感受到大家对他的指指点点。同学们彼此附在耳边，小声地说：“迹部是地主家的傻儿子，是个只会逞威风的暴发户。”

此时，总会有另一个声音来补充：“菅野说的。这话是菅野说的！”

于是原来那个说迹部是地主家傻儿子的，也啧地咂咂嘴，翻个白眼，偷偷地报以国骂。

当然，以菅野那般热衷于装模作样，话都是要留一半的，就算是骂迹部，也不会这么直白地出口。一切不过是有栖川的动作罢了。在现实生活中，他并不是个会争抢、主动去挑起矛盾的人。可到了互联网上，他便能凭万千小号和一个有着众多粉丝的大号，轻而易举地挑起矛盾，引得上万人像丢了脑子一样互相掐架。

仅在冰帝中等部掀波起澜，对有栖川望月而言，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这些流言也传到了网球部员的耳朵里。他们自然不信，不止不信，还激起了些愤怒的反意，四处为迹部打抱不平。

向日对传过这流言的同学说迹部不是这样的，不要听菅野胡说；宍户和一个深信于此的同学理论数个来回，差一点大打出手；忍足特意下课时在教室门口蹲他，鲜见地一脸严肃：“喂，迹部，你说点什么吧。”

迹部只能告诉他们不要在意，清者自清。

可这些流言毕竟是经过他同意，由他的人拟稿并散布出来的。

这对网球部一无所知的部员们来说，实在是太过残忍。他们深知迹部的为人，了解他的品性，信赖他的所为，所以他们路见不平，不允许有任何人污蔑他们信服的部长。

迹部看到慈郎偷偷地抽鼻子，他快哭了。这是他第一次见慈郎露出这种表情，他本是全社团最明媚的孩子。

迹部觉得心痛，心痛到难以呼吸。

他感觉自己的心被一只大手捺住，不间断地拉扯着，他的心被利刃一刀一刀戳刺，不停息地捅，因为他感受到的痛也是不停息的。

这是他没预料到的结果。迹部景吾自己对流言有足够的免疫力，却没想到这痛楚竟会转嫁至身边的人。

但若他提前知道会有这种后果，还会实施这个计谋吗？答案是肯定的。

这是黑岛景子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环。迹部景吾比任何人都知道，若他想名正言顺地坐上中等部第一把交椅，推进自己的理想，长长久久地护住网球部，就该忍下现在所有的不甘。

这些不甘积蓄在迹部心中，已攒成一把锐利的矛，亟待破空而出。所以迹部景吾才愿压下性子，平心静气地安抚菅野，才能叫出口“菅野会长”，对他敬称“您”。

也所以，他能安然直视那双怨毒的眼睛，不带丝毫怜悯地把菅野击溃。

在只有二人的副会长室里，迹部与景子说起理事会上的种种，并没有多少欢快。两个人的脸上都带了丝憔悴，带了些心伤。

他们发出了那份活动计划。在全校大会上，迹部景吾向学生们宣布，作为就职副会长的第一份献礼，他会带所有同学到上野公园看樱花。

“他策划的？”“迹部景吾策划的！”“好厉害！那几十页的计划书，都是他写的？”“根本就不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嘛！”

“菅野狗比！砍了今春的远足会，经费都不知被吞到哪儿去了。还好有迹部，我们这个春天才没有白过！”

新的声音此起彼伏。迹部景吾在一夜之间得以正名，变成了这个春天冰帝最璀璨的一颗星。

向日搓了搓眼角，硬扬起眉毛对周围人说：“我就说吧，迹部才不是菅野说的那种人。我们天天和他在一起。若他真的有名无实，网球部那么多人，怎么愿意站他这边！”

他太激动了，抓住太多人说了太多遍，说着说着，眼泪就滑落下来。

之前和宍户理论的男生对他道了歉。宍户说没关系，清者自清，迹部的本事你们早晚会看到。

“宍户，怎么说你们才认识了一个月，这么信他，万一哪天被打脸……”“你等着看吧。”

他坚定铿锵，不容旁人一丝怀疑。

在那间副部长室，迹部景吾与黑岛景子二人，相视甚久，各是五味杂陈。景子本想像以前那样活跃下气氛，可嘴角才勾起来，眼珠就朦胧成一片。

“你怎么回事？这是你提出的舆论战，有什么情况不都该想到了吗？现在，倒在我之前哭起来了。”迹部从怀中掏出张绢手帕，干净且柔软，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木质香。

“谢谢你这么相信我，相信到愿意把尊严都交付给我。”景子抽噎着。语到尊严二字，她彻底憋不出了，大哭出声，眼泪和拧开的水龙头一样狂流不止，涌得很是夸张。

一个月的背水一战，一个月的相知相惜，她比任何人，都更知道‘尊严’二字对迹部的重量。

这时的她，与那个说起兵法便口若悬河的军师很不一样，与那个平时逗迹部开心的蹩脚流演员也不一样，当然，与那个沉默寡言独自站在角落的小透明更不一样。

她就这样哭泣着，拿迹部给她的高档手帕抹着泪，之后又继续流泪，擤一把鼻涕，再流泪，反反复复。就像个普通的初一学生，一个十三岁小姑娘该有的样子。

这反而新鲜。

迹部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直到她自动停止。那根绢手帕已经湿答答的，断是不能再用了。

“我们的征程还未结束。”他摸了摸景子的头。他的温柔透过掌心，传到姑娘柔软的发丝上。

尽管现在，对着眼前这个为他哭到眼睛红肿的姑娘，他真的很想张开双臂，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

可他们还没有胜利。

等到胜利的那天，迹部想，自己真的会拥抱她。他要对景子说辛苦了，说谢谢你。只要景子想听，他就可以无数次地重复，每次都拿自己最真挚的声音对她说：“还好有你。”

他还要向网球部员说感谢，谢他们的坚守，谢他们的忍受。迹部景吾要带着名字一个个地谢过去。向日岳人、宍户亮、忍足侑士、芥川慈郎……可现在还为时过早。他眼前尚有许多挑战，胜利在前面太远的地方。菅野已对他防范甚重，不容他偷歇一秒。

按照景子的计划，有栖川开始了第二轮的舆论造势。

“你知道吗？迹部被学生会架空了整整一个月。”“真的假的？”

“嗨，你想啊！为什么谁都不敢跟他说话，还不是上面施压？”“也是。菅野就是嫉妒他。长得好看又有本事，还有钱！不比他爹那个在内阁混了几年还不出头的官员好多了？”“我也觉得，之前他还说人家这不好那不好，我看菅野快酸死了。”

“那迹部是怎么搞这个赏樱会的啊？他不是被架空了吗？”

“你看，这你又没听说了吧？理事长开会时指名让他做的！”“理……理事长！？理事长直接指名他一个副会长，跳过菅野！？？”

“所以，你懂了吧？往后冰帝，还不知道是谁的天下呢……”

校园内再次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只是这次，是‘迹部必定出头论’甚嚣尘上。周围的人开始向迹部打招呼了，有人和他套近乎，他在课堂上回答出困难的数学题，说着流利的外文时有人叫好，在体育场上大显身手时也有人坦率地尖叫了。

网球部也挺起了腰板。大家一改之前看瘟神的态度，一个个夸赞起来：“羡慕啊！部长在学生会发达了，再也不用看人脸色，真有福气啊！”

这些话全校都传飞了，学生会怎会不知道？只是此时倒向迹部，万一传言是假的，那自己必会被菅野针对到死。他们只能选择一如从前，坚定地站在菅野一派，更快删除着校论坛不断涌现地为迹部鼓劲的帖子。尽管他们知道，这样会招致更多的骂声。

当然，还有一人不知道这些流言，那就是菅野。

谁敢告诉他？

若是遣词酌句不得当，让菅野激怒当堂，没准吃不了兜着走的是自己。大家就心有灵犀，全然不提这事儿，在学生会和往常一样拍着菅野的马屁。这样，至少在菅野还未倒台的这些天，他们还能稳稳当当地继续在校园横行。

菅野在完全不知道这些流言的情况下，闷在会长室里，眼睛里闪着怨毒的光，冲泡着迹部送他的上好茶叶，变着法儿想着该怎么对付这根眼中钉。

赏樱会他无法干涉。他在理事会上说过自己会全力相助。

“全力相助……”

呵呵，真是奇耻大辱。

即便如此，他也绝不让迹部好过！‘你办活动，可以，出钱出力。我乐得自在！只是活动之后全校的美誉，不好意思，我可要揽过来。’

他让宣传部写了些稿子，全方位各角度地夸他，夸他是如何把机会让给新手，如何为人着想，如何劳心劳力，如何屈尊纡贵，愿意无代价地辅佐一个副职。

他菅野明可是三年级的前辈啊！竟愿全力相助一个才入冰帝中等部一个月的新生。

校报、宣传栏、校电视台、校论坛，菅野恨不得连班级群都群发过去。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迹部景吾能流光溢彩，是借了他赏赐的机会，迹部景吾就算出了头，也只能按在他的阴影之下！

赏樱会顺利举行了。

在赏樱会圆满结束后，菅野的稿子也正如他的要求，刊登在了各大公共平台上。

时机到了。

有栖川望月放出第三波流言，这次的流言只需要一个字——

酸。

“哇，菅野酸了诶！你瞅瞅他羡慕嫉妒恨的那样！”学生们自发地讨论起来。

“真是不要脸啊，明明是理事长直接指名迹部的，怎么在学生会嘴里，变成菅野给他的机会了？”“我看之前那些说的是真的！理事会就是要扶持迹部！菅野耐不住了，才开始抢功！”“啧啧，他真是看不下别人一点好，心眼比针眼都小。”“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冰帝建校以来，校论坛上第一次——纵览小学部到大学部所有校论坛第一次，有人公开发布了批判学生会的帖子：

《新鲜出炉818——东京都最大柠檬厂》。

帖里痛批冰帝学生会罪恶昭彰，强行要求社团纳贡，私自多次修改校规，滥用职权，财务流水虚高，克扣社团经费，把学校所有发声窗口揽作自己的喉舌等等。

这篇文章发布于深夜，论坛管理员必定睡了的时候，因此得以存活至第二天早上。更有人截了图，在帖子删了之后还四下传播，不消几日，学生会外已是人手一份。

当然，这不是有栖川望月的作品。他只负责引导舆论，可不负责写小作文。

或许是学生会常年把学生当砧板上的肉，已经有太多看不惯他们的人了，趁迹部水涨船高之际，也跃跃欲试给学生会进行一个爱的放血。

无论如何，第一场仗，他们大获全胜。

迹部景吾订了全东京最好的餐厅，想请那二人吃顿好的，短暂地歇口气儿。来的只有黑岛景子。有栖川望月说自己做的是背后工作，现阶段仍不方便和他有太多接触。

他终于不用再和景子假装不认识了。

但景子并未与他过分亲近。在共上的体育课上，姑娘还是躲在角落当透明人。走廊上遇到，也只对他报以羞赧的微笑。同龄的姑娘们很快绕迹部围作一圈，叽叽喳喳地把景子挤远了。

这还真是久违了的场景。久违到，迹部景吾都快忘了这是他从前每天必有的日课。

表面上看起来是扬眉吐气了，但迹部心里拎的清，他知道自己还未站上山巅，菅野还未下台，此时，估计正在他背靠背的会长室里暴跳如雷，憋着劲儿对付他呢。

确实如他的猜想，菅野每日唯一刷校论坛的时间就是早上，真不凑巧，他看到了那篇帖子。下面通篇的评论跟着叫他柠檬精，说他醋快喝撑了，赶紧去实验室再拿点盐酸兑兑吧。菅野明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只不过和往常一样，发了几篇文章，给自己歌功颂德，这不是学生会每次活动后的常规操作吗？他们还没习惯吗？怎么只有这次，这些人和不怕死似的，在这么公开的地方和他拍起桌板了？

他问了宣传部、问了企划部、问了会计，问了河合。其他人都讳莫如深，只有河合支支吾吾的，委婉地能绕地球一圈，花了半个小时才给他讲了个大概。

他输了。

跟着父亲在官场上混迹多年的菅野明清楚得很，这是一场太过漂亮的舆论战。一环扣一环，环环连锁，精准且专业地捏住学生最爱议论的点，大肆渲染，收放自如。

他知道的太晚了，时局早已经不再可控。

“好你个迹部景吾！”

菅野怒极，把手中茶杯大力砸在地上。‘啪’的一声，这上好的备前烧就碎成了齑粉。河合正政听这脆响，那可真刀子剜心，是心也疼来肉也疼啊。这茶杯是在菅野刚就任学生会长时，河合拿了半年的零用钱买给他的。

但他甚至不敢倒吸一口凉气，只能乖乖地拿起扫帚，把地上的碎渣子扫了个干干净净。

他没有选择。

河合自小学便跟着菅野，在他身上不知花了有多少钱。小学六年级，菅野毕业之时把学生会长之位让给他，他便享受了整整一年的风光。所有的人唯他是从，那种痛快太让人难以割舍。所以他来初中后又迅速地归附到菅野身边，甚至愿意吃半年便利店，攒着钱为菅野买连他自己都不敢看的备前烧。

菅野已经在各种场合明示暗示要把会长之位传给他了。

菅野明年就要毕业了。

他分明明年就能当上学生会长，继续在中等部风头无两。可为什么！为什么来了个迹部景吾！！

河合清楚地知道，若现在投诚迹部景吾，无论获得多大的宽恕，也大概只能变作普通的学生。若是跟着菅野明放手一搏，保下他的会长之职，没准明年，自己还能坐一坐学生会长的龙椅子。

学生会的人想法大抵如此，因此这条利益链的上上下下，还是抱作一团。

他们手中还有武器。学生会的大权掌握在他们手上。场馆安排、预算分配，只要这两个大头还抓在手里，谅迹部景吾风光一时，也持续不了多久。

只消等，就这么等下去，等到这段全员攻讦学生会的时间过了，学生们就会明白，他们这些学生，仍然只是底层的渣滓。仍然要对他们俯首帖耳，仍然要对他们极尽顺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