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系的升温像一场无声的春雨,悄然改变着两人之间空气的密度。训练依旧艰苦,纪律依旧严明,但在那些无人注意的间隙,眼神的交汇、手臂不经意的碰触,都裹上了一层心照不宣的糖衣,甜得让高粱时常觉得像是在做梦。
顾一野依旧是那个冷静自持的顾一野,只是在面对高粱时,那层坚冰融化成了温润的水。他会默许高粱在食堂将他餐盘里油腻的肥肉挑走,换上瘦嫩的里脊;会在高粱因为文化课抓狂时,用简洁精准的语言点破关键,那专注讲解的侧脸在高粱眼里比任何风景都迷人;他甚至在一次班组对抗中,因为高粱替他挡了“敌方”一发精准的(模拟)狙击而“阵亡”后,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对着懊恼不已的高粱,极轻地说了一句:“没事,下次注意。”
那短短四个字,像羽毛搔过高粱的心尖,让他瞬间忘记了“阵亡”的憋屈,只剩下满腔被安抚的熨帖。
然而,渴望总是在得到一点甜头后,疯狂滋长。牵手带来的悸动尚未平息,一个更隐秘、更炽热的念头,开始在高粱心里野草般蔓延——他想吻他。想吻顾一野那双总是冷静自持、偶尔却会因他而泛起波澜的眼睛,想吻他紧抿的、线条优美的薄唇,想确认这份让他魂牵梦萦的感情,真实到可以用最亲密的方式去触碰。
这个机会,在一个闷热的下午,猝不及防地到来了。
高强度战术训练后,连长宣布原地休息二十分钟。人群瞬间散开,找阴凉地补充水分,瘫倒喘息。顾一野习惯性地走向训练场边缘那排器械后面相对安静的角落,那里有几棵老槐树,投下不大却难得的阴凉。
他靠着树干坐下,拧开水壶,小口喝着水。汗水浸湿了他的作训服前襟,紧紧贴在结实的胸膛上,勾勒出流畅的肌肉线条。几缕黑发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角,他微微仰头喝水时,脖颈拉出优美而脆弱的弧线,喉结随着吞咽轻轻滚动。
高粱几乎是循着本能跟了过来。他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口干舌燥,刚刚补充的水分似乎瞬间蒸发了。他挨着顾一野坐下,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混合着汗水和阳光气息的热度。
“累死了……”高粱故意用肩膀撞了一下顾一野,声音带着点撒娇似的抱怨,目光却像黏在了顾一野被水浸润后显得格外红润的唇瓣上。
顾一野侧头看他,因为逆光,眼睛微微眯起,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扇形的阴影。“自找的,谁让你冲那么猛。”他的语气带着惯常的清淡,但或许是疲惫,或许是这独处的氛围,那声音听起来比平时柔和许多,像羽毛轻轻扫过高粱的心。
周围是战友们嘈杂的喧闹声,远远传来,像是另一个世界模糊的背景音。而在这个被器械和老槐树半包围的角落里,空气仿佛凝滞了,只剩下彼此有些紊乱的呼吸和心跳声。
高粱看着顾一野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被汗水冲刷后愈发清晰俊朗的眉眼,看着他微微张合、带着水光的唇,那个压抑了许久的念头如同挣脱牢笼的野兽,咆哮着冲垮了他的理智。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他猛地凑近,一只手撑在顾一野身后的树干上,形成了一个半包围的姿势,将对方困在自己与树干之间。
顾一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身体一僵,瞳孔微微收缩,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后背却抵住了粗糙的树皮,无处可退。他看着高粱骤然逼近的、充满了侵略性和毫不掩饰渴望的脸,那双总是清澈冷静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措手不及的慌乱。
“高……”他刚想开口,声音却卡在了喉咙里。
高粱没有给他任何拒绝的机会。他低下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勇气和积压了太久的思念,准确地、重重地覆上了那双他渴望已久的唇。
触感比想象中更柔软,带着水壶里清水的微凉和顾一野身上独特的、干净的气息。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止。
顾一野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所有的感官似乎都集中在了唇上那陌生而灼热的触感上。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高粱嘴唇的干涸和急切,感受到对方喷在自己脸上的、滚烫而急促的呼吸。
抗拒的本能让他身体僵硬,手下意识地抵住了高粱的胸膛,想要推开。但指尖触碰到那紧绷的、带着汗湿的肌肉时,力量却像是被瞬间抽空了。
高粱的吻毫无章法,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莽撞和生涩,只是凭着本能用力地吮吸、碾磨,像是在确认,又像是在占有。他的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抓住了顾一野腰侧的作训服,布料在他手中皱成一团。
这个吻,充满了汗水的咸涩,阳光的燥热,和一种近乎疼痛的激烈。
顾一野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推拒的手,最终没有用力,只是无力地搭在高粱的胸膛上,感受着对方那如同擂鼓般剧烈的心跳,一下,一下,撞击着他的掌心。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远处传来班长集合的哨声,尖锐而清晰,像一把利刃猛地劈开了这方暧昧黏稠的空气。
高粱像是被惊醒般,猛地松开了顾一野,踉跄着后退了一步。他大口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嘴唇因为刚才的厮磨而显得有些红肿,眼神里充满了未褪的激情和一丝后知后觉的慌乱。他看着顾一野,像是等待审判的囚徒。
顾一野依旧靠着树干,微微垂着头,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同样急促的呼吸和绯红未褪的耳根,昭示着他刚才经历了一场怎样的风暴。被他抵过的唇瓣,鲜艳欲滴,微微肿起,带着被蹂躏过的靡丽痕迹。
集合的哨声再次急促地响起。
顾一野猛地抬起头,眼神已经恢复了大部分清明,只是那眼底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未来得及掩藏的波澜。他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看高粱一眼,只是抬手用力抹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然后迅速整理了一下被弄皱的作训服,转身,步伐略显凌乱却又极力维持镇定地朝着集合点走去。
高粱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有偷尝禁果的巨大狂喜,有害怕被厌恶的深深恐惧,还有一丝……意犹未尽的怅然。他摸了摸自己同样发热的嘴唇,那里仿佛还残留着顾一野清冽的气息。
“高粱!磨蹭什么!快集合!”班长的吼声传来。
高粱一个激灵,连忙应了一声,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快步跟了上去。
训练继续。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都刻意避开了对方的视线。顾一野的神情比平时更加冷峻,训练动作也格外用力,仿佛要将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在训练场上。高粱则有些心神不宁,动作屡屡出错,被班长点名批评了好几次。
直到傍晚训练结束,两人都没有任何交流。
晚上,躺在各自的床铺上,黑暗中,白天那个激烈而突然的吻,如同默片电影,在两人脑海中反复回放。
高粱回味着那柔软的触感和顾一野瞬间的僵硬与最终的……默许,心里像是有火在烧,又像是泡在蜜罐里。他偷偷侧过头,看向对面床铺上那个模糊的、背对着他的身影,心里忐忑又期待。
而顾一野,面对着墙壁,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自己的唇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高粱灼热的温度和那份不容拒绝的力道。心跳,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节奏。
烦躁,羞恼,慌乱……但奇怪的是,唯独没有厌恶。
那个越界的吻,像一颗投入心湖的巨石,激起的波澜,远比他想象中更加汹涌和持久。
他知道,有些东西,从那个下午开始,已经彻底不同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跨过了一条重要的界限,走向了一个更加未知,也更加……亲密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