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部组织阶段性体能考核的通知下来了,五公里越野、四百米障碍、引体向上……一个个项目像大山一样压在新兵们心头。连队里的训练气氛骤然紧张,熄灯后加练的人也明显多了起来。
顾一野的体能虽然不算短板,但也绝称不上顶尖,尤其是在长距离耐力项目上,与那些天生体力怪相比还是稍逊一筹。他对自己要求极高,绝不允许任何一项成绩落在人后,于是主动加入了夜间加练的队伍。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高粱也出现在了加练的操场上。
“你怎么来了?”顾一野一边活动着手腕脚踝,一边看着凑过来的高粱。这家伙的单兵体能在新兵连是拔尖的,似乎没必要加练。
高粱嘿嘿一笑,黝黑的脸上在月光下泛着光:“我陪你啊!一个人练多没劲,咱俩一起,有个照应!”他绝口不提自己是看到顾一野出来,才立马跟上的。
顾一野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算是默许了。他确实不喜欢在训练时有人打扰,但不知为何,对高粱这种“死皮赖脸”的陪伴,他似乎……渐渐习惯了。
夜晚的操场空旷而安静,只有远处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晕。两人先是并排绕着跑道慢跑热身。
“顾一野,你跑步节奏保持得真好,教教我呗?”高粱一边调整呼吸一边问,语气真诚,倒不完全是没话找话。
顾一野目视前方,气息平稳:“呼吸和步幅配合,找到最适合自己的频率,保持住,不要乱。”他难得地多说了几句,甚至稍微放慢了点速度,让高粱能更清楚地观察他的节奏。
高粱学得很认真,努力模仿着顾一野的呼吸和步伐。月光下,两道身影保持着一致的节奏,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热身完毕,开始专项训练。顾一野的重点是长跑耐力,而高粱则主动去练习器械,说是要补强力量。
然而,当顾一野开始绕着操场一圈圈奔跑时,他发现高粱虽然人在单杠那边,目光却总是追随着他的身影。每当他跑过那个区域,总能感受到那道专注而温暖的目光。
跑到后半程,肺像着了火,腿也像灌了铅。顾一野咬紧牙关,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浸湿了作训服。就在他感觉快要到达极限时,一道身影出现在他内侧跑道,保持着和他一样的速度。
是高粱。他没说话,只是默默地陪跑着,偶尔在顾一野速度稍有下降时,低声说一句“调整呼吸,稳住”,或者“最后一圈了,冲一下”。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奇异地驱散了一些顾一野的疲惫和孤立感。有人并肩作战的感觉,似乎……还不错。
跑完目标里程,顾一野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着气。一瓶拧开了盖子的水适时地递到了他面前。
抬头,是高粱带着笑意的脸。“喝点水,慢点喝。”
顾一野接过水壶,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缓解了干渴,也让他有些恍惚。这种被细心照顾的感觉,陌生又熟悉。自从母亲去世后,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谢谢。”他低声道,声音还带着喘息。
“客气啥!”高粱笑容更大了,仿佛得到了一句“谢谢”就是天大的奖励。
休息片刻,顾一野走向四百米障碍场,他想再巩固一下技术动作。高粱自然也跟了过去。
顾一野动作标准流畅,翻高墙、爬云梯、过独木桥……每个障碍都处理得干净利落,但能看出他在高板跳下后的缓冲和再次加速的衔接上,似乎还有一点点可以优化的空间。
他反复练习了几次,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如何改进。
高粱在一旁看着,没有像以前那样大呼小叫地指点,而是仔细观察着。等到顾一野再次从高板跳下,脚步因为冲击略显迟滞时,高粱突然开口:“顾一野,落地时膝盖再弯一点,核心收紧,借力往前蹬,别停顿!”
他的语气带着训练时的果断,眼神锐利,瞬间从一个黏人的追求者切换成了可靠的战友。
顾一野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按照他说的尝试了一次。果然,落地更稳,起身发力的衔接也顺畅了许多!他有些诧异地看了高粱一眼,没想到这个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家伙,观察力竟然这么敏锐。
高粱接收到他带着些许赞许的目光,立刻又变回了那副傻乐的模样,挠着头:“我瞎说的,瞎说的,你感觉对就行!”
顾一野没再说什么,只是继续投入训练,但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这家伙,有时候确实有点意思。
接下来的几天,夜间的加练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固定项目。他们一起跑步,一起练器械,互相指出动作上的问题,偶尔也会交流一下训练心得。
顾一野发现,高粱在实战技巧和身体本能方面有着惊人的天赋,很多自己需要反复琢磨才能掌握的动作要领,他往往一点就透,甚至还能举一反三。而高粱也愈发佩服顾一野的毅力和那股子不做到完美不罢休的狠劲,还有他那清晰的分析能力和严谨的态度。
训练场上,他们不再是单纯的“追求者”与“被追求者”,更像是互相砥砺、共同进步的战友。那种基于实力认可和并肩奋斗所产生的联系,比任何刻意的靠近都更加牢固和自然。
有时训练结束,两人坐在操场边的台阶上休息,看着满天繁星,会偶尔聊上几句。话题不再局限于训练,也会聊到家乡,聊到未来的打算。
“顾一野,你以后想当什么兵?”高粱仰头看着星空,问道。
“最好的兵。”顾一野的回答简洁而坚定,目光望向远方,那里有他的理想和抱负。
“那我跟你一起!”高粱立刻接话,转过头,眼神灼灼地看着他,“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顾一野侧头,对上他那双在夜色中格外明亮的、写满了认真和执着的眼睛。这一次,他没有立刻移开视线,也没有出言反驳。
夜风吹过,带着夏末的凉意,却吹不散两人之间那无声流淌的、越来越紧密的牵绊。
顾一野知道,有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那道他曾经严防死守的界限,在高粱这种日复一日、润物无声的“温水”浸泡下,正一点点变得模糊。
他依然会觉得这家伙吵,觉得他有时候的行为让人哭笑不得,但似乎……已经无法想象没有他在身边叽叽喳喳的日子了。
这种感觉,陌生而危险,却又带着一丝难以抗拒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