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快,快给松开!”
“等一下。”岳广平手忙脚乱给秦川脚上的绳索解开,待要去送他手铐时,被江停伸手拦了一下,他语气平淡地陈述道:“秦副队下毒的事情还没有解释,目前来说,他应该算是嫌犯。”
岳广平的手一顿,浑浊的老眼在秦川、江停和严峫身上来回逡巡,嘴唇颤抖着张张合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秦川还带着乌黑青紫的双眼触及到他的视线,匆忙撇过头。
气氛沉默地凝固起来,一时只剩下几人的喘息声清晰可闻。
秦川低垂着头,严峫就拧着眉看他。过了半晌,他像是终于受不了这种僵持,烦躁道:“为什么?”
“为什么?”秦川轻笑着摇摇头,状似无奈道:“老严,我如果想要杀你,你现在已经死一百次了。那点□□浓缩液的量我控制的很好,不会要你的命,我只想你别再淌恭州这趟浑水。”
江停沉沉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他在喝下你投毒的药酒之后急行开车或处在特殊情况时怎么办?□□即便摄入量很少,也会在发作时造成心律严重失常,甚至可能会引发室颤,稍不注意就会要命。”
秦川咬了咬牙,他盯着江停:“我会控制好他喝药酒的时间,找一个寻常没有急案的午后,他喝了最多进医院几天,以严峫的身体素质根本不可能会出大问题!我只是想他能避开恭州、避开你!你知不知道他现在已经被黑——”
咻——!
“小心!”
消音器的声音很低,但并不是全然无声的,严峫在又一声枪声响起的前百分之一秒之间一把将秦川从后备箱中薅了下来,两人贴地打滚,迅速起身,这反应几乎算是神级的。
与此同时,江停以更快的反应速度在第一颗子弹打出时便一手压在岳广平身上,俯身躲过,随即带着人闪避到车旁边。再抬头,岳广平和严峫刚刚站着的位置已然留下了两个弹坑!
——刚刚的两枪是冲着岳广平和严峫来的。
咔哒一声,十几米开外的老旧小道上,一辆不知何时停在那里的吉普亮起了大灯,刺激地几人眯起眼。紧接着,便是改装过后的油门轰响声。
严峫顿时脸色大变,厉声吼叫道:“快上车!”
伴随着他话音落下,远处的吉普已然踩下油门!
轮胎骤然加速高速旋转摩擦在地面上,刺耳尖利的声音几乎划破这寂静长夜。几人反应神速,在严峫话音喊出口的同时,便各自打开车门蹿上了车。
所有细节都发生在同一瞬间。江停闪进驾驶位,来不及系安全带,也来不及等其他人坐稳关上车门,顷刻间便将油门一踩到底,尖锐的喇叭撕裂空气,在姗姗来迟的门卫惊恐注视下,离弦之箭一般冲出了这个破旧的家属区。
恭州深夜的道路上人烟寂寥,空旷大道上只见两辆猛兽一样的大车死咬着丁点距离疯狂追逐。
秦川回头看向后面,脸色极其难看地骂了声艹:“黑桃K的人。”
江停从后视镜中看了一眼,冷声道:“除了他也不会有别人了。坐稳!”
他猛打方向变道,在一路鸣笛声中拐上了省际高速。
“你要去建宁?”省际高速如果中途不变道下桥的话,一路直通建宁。秦川脸色变了又变,前倾着身体怒道:“把人引去建宁,你疯了?!”
严峫从副驾驶一胳膊又给人推了回去,让他坐好:“安静点老秦!去建宁就去建宁,到我地盘上更他妈方便!”
说着,他掏出手机打电话,对面几乎是秒接:“喂老大,怎么样了?还用兄弟不?”
他虽然是拷着秦川突然杀来的恭州,但也并非全无准备。马翔、老苟都知道药酒的事,瞒也瞒不过去。说实话,要不是这俩帮忙,严峫也不能那么容易就单约出来秦川,拿着没问题的药酒一通忽悠确认就是他投毒之后,还把人绑来了恭州。
“带队上省际高速,往恭州方向,我们被追车了!”严峫语速很快,“对方有枪,是毒贩的人!”
“卧槽!”马翔在那边一叠声的喊人,然后贴着电话又急急问:“那秦副队呢?秦副队真叛变了?”
“我谢谢你还惦记着我!”
突然冒出来的一声吼给马翔吓没音了,他有点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和苟利俩人面面相觑。
严峫幽幽道:“你再不赶快,出事的就不止我和你秦哥了,恭州禁毒支队江队长和公安局岳局都在车上,我们要是真翻车了你们下半辈子就喝西北风去吧!”
那边又是连着两声“卧槽”,随即电话便被撂断了。
两辆车一路狂飙到城郊,江停瞥了一眼后视镜,发现后面穷追不舍的吉普居然慢慢拉开了距离。十多年从警经验的直觉告诉他不对,但没等他反应过来时,后视镜中由远及近又出现了一辆大货车的身影。
两市相交的这段郊区沿途十分荒凉,这个点根本没几辆车。况且两辆车疯了一样前后撕咬着疾驰而过,零丁出现的几辆车见状也早已慌忙躲避。这辆大货车居然以相同的速度狂飙渐渐追了上来,而那辆吉普此时明显是在为这辆车让路。
货车加速逼近,巨大的车灯从后窗照进来,映在几个人回头骤缩的瞳孔之中。
“……”江停扫过两侧的后视镜,心里迅速作出判断,在视线中出现岔道口时,一打方向盘想要变道。
大货车是不如轿车灵敏的,极速变道的情况下,对方不可能反应过来。
然而没想到,后面原本已渐渐降速的吉普此时突然从大货车右边探头提速,与此同时,车中副驾驶探出头,黑洞洞的枪口反映在后视镜中,直直对上严峫的双眼。
砰——!
它甚至没安装消音器!
砰砰砰——接连三枪打在江停一行人的车上,哪怕严峫这辆LX560再贵、改装得再好,它毕竟也不是防弹车,一个打滑之下,他们已然错过了这个路口。
吉普和大货车仍旧穷追不舍,秦川对着严峫怒吼:“快他妈给我解开!”
严峫不再犹豫,干脆利落松开手铐,两声嘎嘣脆响,正回了他的手腕。
秦川随便活动了两下手,探身摸向江停的后腰:“江队,借枪一用!”
严峫此时也从后腰和车里摸出两把枪,一把扔给岳广平防身,另一把上膛之后,和秦川一左一右分别从后座与副驾驶探出头,朝着后面连续不断射击。
大货车被打到车胎,方向猝然失控,后车厢眼看就要甩到吉普身上,吉普随时有可能在它巨大的车厢和高速护栏上被挤成碎片。
吉普上的杀手咬牙怒骂,一踩油门提速,顷刻驶出货车的车身范围。
——它速度竟然还没到极限!
轰——一声巨响之后,吉普车头轰然撞上650的车尾,与此同时货车重重甩在防护栏上,瞬间爆炸!
巨大的冲击波和撞击将前面两辆车一同掀翻出去,车身在高速上翻滚几圈,直直冲向另一侧靠江的护栏!
……
耳畔嗡鸣、眼前漆黑,短暂地失去片刻意识后,严峫感觉到有人在拉扯自己,他反应极快地反手一肘,又被人轻而易举地接住卸力。
“是我。”
听到江停的声音后,严峫登时松出一口气,他甩了甩头,眼前渐渐清晰起来,紧接着一股令人心惊的刺鼻汽油味便铺面而来。
他这才注意到现在的情况——两百多万的小老婆半个车身冲破护栏,整个副驾驶这半边悬在半空,而江停和岳广平正在一前一后将卡在变形车身里的自己和秦川捞出来。
“没事,别怕。”
到了这种情形下,江停仍旧是那副冷静自持的姿态,似乎没什么情况是他不能应对的。他静静注视着严峫,里面透着让人心安的力量。
严峫伸手过去,他右边的半条腿被卡在座椅和严重扭曲的前岛台中,只能咬牙用力,在江停拉的同时试图借力挣脱。
突然,严峫耳朵灵敏地动了动,听到一阵悉索声音,紧接着一道破空的劲风传来,严峫猛地回头,顿时失声大吼:“小心后面!”
千钧一发,江停松开严峫的手,劲瘦的腰身一矮,躬身躲过了背后挥过来的棍棒,又在零点一秒的时间里,一手铁钳一般抓住棍子,没让它砸在摇摇欲坠的车身上,另一只手握紧成拳,狠狠砸向这个杀手的太阳穴。
江停的手劲肯定不是开玩笑的,这一拳之下,将人整个掀翻在地,口鼻溢血。而江停扭了扭手腕,冷沉下来的眉目看向不远处的另两个杀手。
他抬了下手,示意岳广平和已经被拉出来的秦川去救严峫,自己步履缓慢地朝前走了两步。
“黑桃K让你们来杀谁?”
两个杀手看着他脸色大变,重重顾虑之下,即便手中有枪竟也不敢开。
被掀翻在地上的杀手抬手要去抓江停,江停垂下眉轻轻瞥了他一眼,抬脚当胸一踹,生生把人踹飞出去了四五米。
汽油滴落的滴嗒声、大货车燃烧的噼啪声以及几人粗重的喘息声混在一起,在这片无人的高速路上,如同越来越急的鼓点,绷紧着每个人的神经。
——江停在赌,他赌这些人不敢对自己下手。
僵持之中,严峫被岳广平和秦川两个人合力拉了出来,江停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之后,抬脚朝杀手的方向继续走过去。
就在这时,又是几声摩托车特有的轰鸣声,大货车残骸的后面渐渐出现几辆黑色的影子。为首之人穿着一件黑色的皮夹克,甚至连头盔都没带,极为嚣张桀骜的对着江停咧开一个笑,然后抬起手——
江停沉着的脸色终于在这一刻大变,回身扑向刚刚站稳的几个人。
下一秒,破空而来的子弹击中油箱,LX650轰地一声巨响,冲天的火光和冲击波裹挟着四人直直坠进了护栏之后的幽黑江水之中。
“杰、杰哥……”
停车走过来的金杰脸色沉沉,嘴角噙着一丝讥讽,看着下方泛着涟漪的江面嗤笑:“真是不怕死。”
几个杀手在他背后面面相觑,片刻后一个人硬着头皮问:“杰哥,我们下去解决他们?”
“不用,建宁很快就来人了。”金杰朝着建宁的方向眯起眼睛望了一眼,眼里透出嗜血的光:“秦、川……有江停在,你们动不了严峫和岳广平,先回去。”
……
爆炸、燃烧、枪响、吼叫……一切的一切赶在天亮之前再次归为沉寂。
当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之后,哗啦一声响,水面再次溅起涟漪,在平静的水面上泛着波澜。
几分钟后,四个狼狈的身影爬上了岸,严峫一只手还死死抓着江停的胳膊,两人仰面倒地,疯狂喘气。
而秦川翻身上来后立马去看怀里无声无息老人的情况,好在老局长虽然年纪大了,但几十年刑警生涯让他还存着一副过硬的底子,关键时候竟也没掉链子,被秦川做了几次心肺复苏之后便悠悠转醒。
老局长睁开眼第一件事先去抓儿子的手,察觉到他僵硬了一下后却没挣开,那张沧桑的老脸上忍不住露了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