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路赶在在周末之前,紧赶慢赶把积压的公务处理完。两人约好时间地点,考虑到A大队离城里有一段不小的距离,最终决定开车出发。
听着车里轻柔的音乐,窗外的景色飞速从眼前掠过,又被远远甩在后面。
“在这里还习惯吗?”铁路率先打破车内凝结的气氛。
“嗯,还行吧。”袁朗思索着回答,他其实觉得无论在哪都是一样,飞逝的时光如同白驹过隙,转眼又到了快过年的日子。
袁朗并不喜欢这种感觉,每当他以为可以在一个地方待很久,或者他早已习惯这种感觉的时候,命运却直接斩开他们之间的联系。
“今天我带你吃点好的。”
“……嗯。”
袁朗一扭头,就看见自家队长带着笑意看着前方,想到昨天那条被他称为死不瞑目的醋鱼,有些不自在地把头扭了回去。
饭店的暖气很足,门口的树上点缀着几颗红红的小灯笼,袁朗脱下外套,露出了下面那件天蓝色卫衣,他正低头仔细研究菜单。
铁路细细打量着他,带着不易察觉的柔情,在这一刻,在他们自认为永远比过时间的训练里,岁月也被时间掩埋,而这个他从第一眼就看中的人,也在悄然成长。
“红烧肉和炒见手青吧,队长你呢。”
“来条鱼吧,”铁路指着菜单上的清蒸鳜鱼。
很快菜就陆陆续续上来了,铁路把鱼放在了靠近袁朗的位置:“尝尝,这个刺少,味道还挺不错的。”
袁朗夹了鱼腹的一块肉放进嘴里,鱼肉如冰淇淋般化开,带着丝丝甘甜,鲜美无比。
“太好吃了队长,我们老A就是要吃这个才有力气讨生活。”被食堂偶尔灵机一动来点实验菜霍霍的袁朗同志流下了老乡见老乡的泪水。
袁朗刚说完这句话就发现铁路正满怀期待地看着他,眼底全是藏不住的笑意,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脸热热的,心跳空了一拍。袁朗不懂这是什么感觉,他低下头企图藏起这异样的情绪,却听到了自己慌乱的心跳。
因为新开业,游乐园的人流量特别大,这里到处都挂满了彩色的旗帜,放着欢快的歌谣,一片喜气洋洋。
但是显然两人对游乐场的一切都兴趣缺缺,最终还是铁路拍板,游乐园旁边有一家海底世界,票是通用的人也少,去海底世界吧。
袁朗对海底世界的了解还停留在各种色彩斑斓的热带鱼,走路一摇一摆的企鹅和温顺的海豚。
他们在海底世界的导览图前停下,铁路正在研究路线,而袁朗则看着导视图上动物的卡通大头,企鹅园那团毛茸茸的企鹅头像探头探脑地看着袁朗,憨态可掬,十分可爱。
“队长,”袁朗扯了扯铁路的袖子,“我们先去看企鹅吧。”
在冷色调的企鹅馆内,袁朗隔着一层玻璃和企鹅遥遥相望,那个企鹅毛还处于幼年阶段,身上还带着灰色的绒毛。正张开翅膀一摇一摆地走过来,亲呢地把嘴巴靠近袁朗放在玻璃上的手。铁路的目光移向袁朗的侧脸,他的睫毛微微颤动,像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他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那只企鹅,那只企鹅也懵懂的望着他,袁朗没有注意到,他蹲在地上,帽子软趴趴的搭在身后,露出毛刺刺的头发,手舞足蹈和企鹅互动的样子,也和那只企鹅如出一辙。
“队长,它太可爱了。”袁朗兴奋地扯着铁路的衣角。
“嗯,是很可爱。”铁路若有所思。
企鹅馆里有一条长长的隧道,隧道外面企鹅在自由地游来游去,许多游客停下来驻足观看,铁路和袁朗也停下脚步,幽蓝色的光从头顶涌来,企鹅们在他们的上方欢快的游动,搅动的水面像一场细雪落在他们肩上。
“我突然觉得有点怪。”袁朗小声嘟囔。
“怎么了?”
“队长你看,他们都是成群结队的。”铁路一抬眼刚好看到前面那对情侣,女孩的长发如同海藻般,她把头靠在男孩肩上亲呢的依偎在男孩身前,前方的摄影师正在给他们拍照,两人中指上的戒指闪闪发光。
铁路想了想说:“我们两个男人来这确实挺特别的。”
这话一说出口,袁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腾的一下涨红了脸。他低下头,有些害羞的把脸藏在衣领里,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偏偏铁路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他还在慢条斯理地安慰袁朗,既来之,则安之,我们两人也可以玩的很开心。可偏偏袁朗的心早已经飞到十万八千里开外的地方去了。
两人又逛了一圈,出了水族馆后发现外面正在放烟花,冲天的烟花发出一阵刺耳的巨响,彩色的烟花直冲九霄,像一阵漂亮的星雨,照的天空宛如白昼般,人们在观景台小声惊呼,从天而降的烟花照的远处的摩天轮也忽明忽暗的。
观景台人潮汹涌,还有很多人拿着烟花棒跑来跑去,铁路环视一周,感觉不太安全,他抓住袁朗的手腕,低声说:“这里人多。”
烟花散尽后,只剩下一地落寞。外面的风还带着硝烟的气息,两人出了园子,外面空旷了很多,人们也熙熙攘攘往回走,铁路的手还抓着袁朗,袁朗也不挣开,就任他这么抓着。
在停车场里,袁朗的心思还停留在那场盛大的烟花里。
“队长,这里真的很幸福。”袁朗看着地上两个人交错的影子感叹,他踢了踢脚下的碎石子,清冷的路灯照在他们身上把两个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走着走着袁朗感觉心情越来越不对劲,一种名为不愿错过的情绪向他汹涌袭来,虽然铁路的手还扣在他的手腕上,但是这些远远不够,今天发生的一切像一个完美的罗马假日,而现在到了演员该说下次见的时刻,袁朗不想放弃这一切,他只想抓住这一刻成为永恒,今天绽放的烟花像一串串子弹打在他心上,击破了他所有刻意为之的防线。
他看着走在前面的铁路,他的队长永远像一抹宁静的月光,带着可望不可即的温柔,想到这里,袁朗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脚步越来越沉重,就在他快要走不动的时候。
铁路终于松开了手,他一转身就看见快把头快埋地里的袁朗,铁路下意识地张开双手圈住了他,袁朗把头埋在铁路的肩上,在这一刻袁朗的不安得到了尽情释放,他贪婪地吸着铁路身上的烟草味。
“袁朗?”
“……”
“袁朗,”
“……”
沉默了一会,袁朗听见铁路在他头顶轻轻叹息,他有些逃避的在铁路肩上蹭蹭,铁路捧住他的脸,在铁路坦然的目光下,他的所有防线顿时荡然无存,袁朗非常不争气的直视铁路,眼神带着一丝水汽,像下了一场湿润而清透的雨。
“别害怕,袁朗。”铁路看穿了他的心事,有些心疼地用指腹擦去他的泪,温柔而郑重的说,“我永远都在,包括三中队,整个A大队,我们都会永远陪着你。”
在铁路家要喝酒是袁朗平时万万不敢想的事情,连他自己都有几分惊讶。他现在情绪非常上头,为数不多的喝酒经验还是在大学的时候,和同学一起在街边撸串喝酒,但也仅仅是一两口的量。喝完之后他就会吵着要饮料,他并不清楚自己的酒量深浅。
两人随便在橱柜挑了几瓶酒就开喝,但是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坐在他对面和他喝酒的人实在是……太特殊了。
袁朗几杯酒下肚后,反复咀嚼他们的过去种种,袁朗发现,铁路对他实在太重要了,他不能有一丝一毫失去他的风险,绝对不能。带着这样的想法袁朗醉醺醺的看着铁路,发现他还是和往常一样,永远披着君子端方处事不乱的皮,正往袁朗碗里夹菜。
袁朗吃了一块炸鸡垫肚子,等到那一阵微醺的劲过去之后,又闷声喝了一杯,他渐渐感觉仿佛有人离开了自己的身体,代替自己思考。
“队长,你知道吗?你真的特别好,我真的很喜……”
袁朗直白地看着铁路,突然把下一句话咽在喉咙里,直觉告诉他目前并不是告白的最佳时机。
他像一个卡机的机器人夹起面前的花生米,突然看见筷子越伸越长,花生米也越来越小。袁朗正要伸手去抓那粒花生米,只觉得世界越来越向他身上倾斜,身体被地心引力抓住。他歪头疑惑地看着铁路,希望万能的队长能给一个答案,但是他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安顿好袁朗以后,铁路点上一根烟静静的站在阳台上。外面的世界车水马龙,看着面前的白烟弥漫开来,他不是不明白袁朗对他的心思。小狼崽在某些方面特别不会掩饰,带着酒意的眼睛就这么失魂落魄地看着他,只需要一眼,就能看清他心底所有想法……
异样的情绪从心底涌了上来,这种酸涩的感情带着酒意缓慢地冲上了他的大脑,速度不快,却让人四肢发麻。
他有点木然地想,到底应该怎么处理这件事,年纪稍小的小狼崽子在某些方面过于迟钝和把感情边界模糊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他的酒量那么差,以后和别人喝酒怎么办,难道自己要看着他一辈子吗?
想到这里,铁路熄了烟,去卧室看了一眼袁朗。袁朗还保持着被他放在床上的姿势,只是把头埋进被子里更深了。他闭上眼睛睡着的样子温柔而又安静,看不出来平时眼睛滴溜溜乱转干坏事的样子。头深深的陷进枕头里,平稳的呼吸着。也许是他这副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样子成功取悦了铁路,他无声的笑了。
随之而来的是无可奈何,看着床上安稳睡着的人,铁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的小狼崽子对他而言太过重要,他能明白袁朗对他的感觉,但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绝对不能继续下去,会毁了袁朗,铁路的头脑冷静下来,他对袁朗的感情绝对不是怜悯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他们也不是拯救和被拯救的关系,就算没有他,凭借着袁朗断层式的优秀,他也能一个人过得很好。
但是他失去了袁朗呢?铁路怔住了
他突然变得不能接受这个结果,这两者根本就不能混为一谈作为标准参考,如果小狼崽子跑到他这里来闹怎么办,自己会心软吗?
又或者说自己能放手,接受袁朗结婚生子,平淡的过完这一生吗?
可是人的一生也才短短几十年,考虑到A大队的特殊情况,甚至可能更短,为什么不顺从自己的心意长相守,这个命题顿时变得无解。
铁路感觉自己的意识高高凌驾于灵魂之上,变得悬浮,老实说这种感觉并不好受,他的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他来到客厅,给自己倒上一杯酒,看着桌上崭新的游戏机,点上烟猛吸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