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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沉沉，星河辽阔。
虽已是夏至后的天气，但入了夜山间仍有些凉意，而这山中更是静谧异常，甚至连虫蝇鸣叫都鲜少有闻，甚是有些怪异。
寻常像这样的地方我夜里是断断然不愿意来的，不过今天却是例外——我和章邯要来这里见一个人。
那人早些日子我也见过，是叫晓梦，道家天宗的掌门，一个眼高于顶的年轻小姑娘。
小姑娘晓梦住的宅子颇为幽深，章邯上前敲了敲门，不多时就有一个素色衣裙、扎着束顶丸子头的女孩子前来开门。
看那道袍，应该是天宗的弟子了。
章邯自报家门，女弟子进去通报，又过了大概一盏茶不到的功夫，她再次出来，将我们二人迎了进去。
穿过前院的石板路，那女弟子将我们引入后院。后院的设计十分幽静，长长的回廊九曲十八弯，回廊靠院子的一侧挂满了紫罗兰色的薄纱垂帘，长及地面，夜风一吹便悠悠扬扬地拂来又拂去。
我好生打量了一番院中景致，最末在心中评价道，是个精致的院落。
而此时，这位小姑娘正做着一件我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事——她在洗澡。
对，没错，洗澡澡。
风中氤氲了香料气味，更是给如此场景增添了几分迤逦。
章邯也觉出些味道来，眉头紧紧蹙着，眼神略有些飘忽紧张，问那女弟子：“大师她……”
女弟子浅浅地笑：“师尊她正在沐浴。”
于是章邯觉得自己甚是冒昧，说话都结巴起来：“这……章邯太过冒昧，实在失礼，告辞。”
我想着确实有点不合礼数，这事搁在我穿越前都能给人抡上热搜，别说现在这种情况了。
于是就想着先去别处等等，等她洗完再说，反正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
“章邯将军。”不料我们还没走，晓梦就开口了，“世人皆道男女有别，这些不过是愚昧庸俗的约束而已，章邯将军看来也跳不出这些世俗之见。”
小朋友你是不是有很多问号？
我心说，小妹妹这不是有没有别的问题啊！你他妈是喜欢自己洗澡的时候被人盯着吗？这是**问题啊！
但是章邯这个憨批被说服了，他被说服了啊！他转过身道：“晓梦大师不愧为天宗掌门，境界高深。章邯本是一个俗人，见笑了。”
所以我说了这不是性别问题，你能不能有点自己的想法别被带节奏了啊！
晓梦似乎不大喜欢别人这样评价自己：“高啊低啊，你们总是有这么多规矩，你找我有何事？”
“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师。”
晓梦又道：“消息就是消息，有何好坏之分？”
我都要翻白眼了，我寻思晓梦你不是杠精，你怕不是道闸杆儿吧！
然章邯面对人这样怼自己，脸色连变都不变，甚至甚是谦恭地道：“看来在大师面前，我都不会说话了。”
我在心里已经是咆哮了，哥你醒醒你是影密卫统领，才不是舔狗好吧！舔狗不得house啊！
“我得到消息，墨家叛逆正要动身前往东郡，而人宗掌门逍遥子，将在不久之后与他们汇合，扶苏公子希望大师能一同前往。”
晓梦的声音依旧平静地不掺一丝情感：“你应该知道，道家一向不问世事。”
所以按照你说的你现在就应该还在齐云山随便哪个山洞里修炼好吗！在这儿泡温泉矫情个什么劲？享受着朝廷给你的良好待遇，又不想帮朝廷做事，哪有这种又要牛儿挤牛奶又要牛儿不吃草的便宜道理？要不你就付钱，这里温泉泡一次五十文，这宅子住一天一片金叶子。
我揉了揉太阳穴，差点又因为过度吐槽导致脑缺氧背过气去。
“的确，不过道家人宗却违背教义，勾结墨家余党，乃是帝国叛逆，将其除掉，天下也会多一份安宁，帝国亦会长治久安。”
晓梦沉默了片刻。
此时山风阵阵，将那院中片片樱花吹落。花瓣打着卷落在回廊上，过了片刻又被风不知吹向了何处。
“你们以为清除所有的不利因素，大秦就能永远地稳定下去？”
“那以大师之见呢？”
“山中樱树，虽有花开烂漫之时，然而终归尘土，人的生命，亦不过如此。国之大业，亦不过如此。”
章邯反驳道：“樱花的花期不过短短数日，人的生命却有数十载，帝国的霸业更是万世基业，如何能相提并论？”
“你的眼界实在太过狭隘。”晓梦的声音微微沉了下去，听起来并不是多高兴的样子，“有一种菌草，日出而生，日落而死，终其一生，不知黑夜与黎明。寒蝉春天生而夏天死，一生不知还有秋天和冬天。相传有一种神木名叫大椿，八千年为春，八千年为秋，殊不知在天地之间，也不过是弹指一瞬，片刻光阴。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国家存于天地，亦不过光年流转，昙花一现。”
簌簌的花瓣落在她肩头，她却没有拂去。
“朝闻道，夕死可矣，章邯浅见，国家与自身皆是如许。”
章邯的声音中带了几分柔软，却又能听出其中绝不退缩的铮铮铁骨。
晓梦却似乎并不赞同：“孔子的这句话，引得无数人飞蛾扑火，遗祸不浅。”
这是第二次从她口中听出贬低孔子的意思，也不知孔老夫子怎么得罪了她，让她如此看不上眼。
“大师高见，章邯受教了。”
我见章邯已经是一副舔狗姿态，实在是有些为他扼腕，于是就道：“人之所以区别于草木牲畜，无非是因为人可以为理想而生，为理想而战，为理想而死。人活在世上的意义并不是他活了多长时间，而是他在活着的时候做了什么事情。如若按照你所说，反正世间一切最后都逃不过一个死字，那么生又有什么意义呢？”
章邯暗暗拉了我一把，生怕我的话把晓梦惹怒。
晓梦从水中站了起来，隔着纱帘能瞧见她曼妙玲珑的身段。
女弟子替她裹上一件白色的长袍。
她的声音仍旧喜怒不辨：“你的消息我已经收到了。”
章邯急忙问：“那么大师的意思是……”
晓梦并不回答章邯的问题，反倒是对我道：“那么对于你来说，生又是什么呢？”
“生对于我而言，便是永远忠于自己，披星戴月奔向理想和未来。”
*****
从晓梦住处出来，我恨恨地翻了个白眼。
“哥，你这也太容易被人策反了吧？”
章邯耳根微微一红，与我道：“你方才未免太过失礼。”
我差点背过气去：“你是我堂哥我才帮你说话的，这要搁了别人，被晓梦欺负也就欺负了，关我屁事啊。”
章邯就道：“她毕竟是一宗掌门，公子殿下也吩咐过，要尊敬些，不可无礼。”
我一掌拍在额头上，片刻，我想到了些事情，又凑过去摸章邯的额头：“你病啦？说什么胡话呢，我没说祖安话，已经很尊敬她了好吗？”
章邯和我相处十多年，自然很清楚我所谓“祖安话”是什么意思，于是就道：“大师终归是大师，境界与我们不同。”
“可别。”我白了他一眼，“你要当舔狗你当，千万别拉上我。”
章邯辩解道：“这怎么能是舔狗呢？”
我继续翻白眼：“反正这小妹妹这副清高模样我就是看不上，人情世故半点不通，修道修傻了吧。”
章邯就道：“她自八岁起便闭关修炼，今次是第一次入人世间，不懂也是常理。”
我心说章邯这胳膊肘向外拐得也太明显了吧，处处维护晓梦，就恨不得摁头给我塞安利，介绍晓梦有多么多么好了。
妈的你不是明明才见了人家一次吗？
“你该不是喜欢人家吧？”
章邯想也没想反手一个爆栗：“别胡说！”
我抱着头哭唧唧道：“为了一个女人，还是只见过一面的女人，我们兄妹阋墙，不得不说女人就是祸水！”
章邯也觉得自己刚才反应有点儿过激，不太好意思地要过来给我揉揉，在被我拒绝之后甚是委屈地道：“你不也是女的吗？”
“我和她能一样吗！”我十分不满地吼他，“我像她这么矫情吗？”
章邯讨好地立刻道：“没有，绝对没有。”
我“切”了一声，仍旧没给他好脸色看，但说的话却显然缓和了：“不跟你计较哈。”
章邯突然问我：“大师这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啊？”
我心说章邯平时多聪明的脑袋瓜子，怎么遇上晓梦了智商就直线下降？难道这么多年过去，我终于要看见章邯的克星了？
见我一脸嫌弃地看着自己，章邯似乎有点尴尬，就道：“干……干什么？”
我挠了挠脸，道：“哥，我突然觉得你有点可爱。”
“啊？”
复又是恨铁不成钢：“是说你傻得可爱！看把你美的。”
章邯又是恼羞成怒：“说点认真的！”
“行吧，你想听认真的，那我就说重点。”我摇了摇头，“晓梦当然是答应了。”
章邯满脸疑惑：“你怎么看出来的？”
“这还用看出来啊？哥我真的很怀疑你的智商是不是在刚才和晓梦聊天的过程中迅速消失了。”我皱了皱鼻子，“如果她不同意的话，根本没必要听你说那么久，还和你说那么久，懂吗？”
晓梦：这个人有点意思
又是一波名场面~
小剧场
飒：当年你也是天宗晓梦，你也让我哥看你洗澡了吗？
楚：我觉得他有病，他刚进来我就钻水里去了。
飒：……后来呢？
楚：后来我就把他绑起来，用辣椒水泼了他。
飒：……不得不说我还是喜欢你的方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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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君临天下（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