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无形的盾
引语:
江湖险恶危机伏
无形守护暗中存
月夜独酌抚龙纹
白月光照寂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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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州道上的那场血腥遭遇,并未让史进的寻人之旅变得顺畅。相反,他似乎陷入了一种更为诡异的境地。江湖,如同一张深不见底的巨网,每一次挣扎,都可能引来新的危机,而希望,却依旧渺茫如天际星辰。
银钱日渐拮据,他不得不更频繁地接取一些报酬微薄却耗费气力的短工。这日,他在一处码头上扛包,沉重的麻袋压弯了他的脊梁,汗水混着尘土,在他古铜色的皮肤上犁出一道道沟壑。周围是其他苦力粗重的喘息和工头不耐烦的吆喝,空气中弥漫着河水腥气与汗臭。
“喂,新来的!动作麻利点!没吃饭吗?”一个满脸横肉的工头,提着皮鞭,踱步到史进面前,眼神不善地打量着他。史进沉默地扛起又一个麻袋,没有理会。这种欺压,他早已习惯。
然而,那工头似乎故意找茬,见他沉默,更是恼怒,扬起皮鞭就朝他背上抽来:“老子跟你说话呢!聋了?”
史进眼神一冷,正欲动作,却听得“哎呦”一声惨叫。那工头不知怎的,脚下猛地一滑,整个人向后仰倒,后脑勺重重磕在坚硬的码头石板上,顿时血流如注,昏死过去。他手中的皮鞭,也脱手飞了出去,落在数尺之外。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苦力都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一幕。史进也愣住了,他分明什么都没做。方才……似乎有一粒极小的石子,从某个刁钻的角度飞来,精准地打在了工头支撑身体的那只脚的脚踝处?
他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扫视着码头四周。人群熙攘,船只往来,叫卖声、号子声不绝于耳,一切如常,看不出任何异样。
是巧合吗?
他压下心中的疑虑,默不作声地继续干活。然而,这件事却像一颗种子,在他心中悄然埋下。
数日后,他离开码头,前往下一处城镇。行至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僻山林时,天色已晚。他寻了一处背风的山坳,升起篝火,准备歇宿。
夜半时分,他被一阵极其细微的、踩碎枯枝的声响惊醒。多年习武的本能让他瞬间清醒,手握住了身旁的浑铁枪。黑暗中,几条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借着树木的掩护,向他包抄而来。看那身形步法,绝非寻常毛贼,更像是经验丰富、配合默契的悍匪。
史进心中一沉,知道遇上了硬茬子。他屏住呼吸,计算着距离,准备在那几人进入攻击范围时,暴起发难,搏一线生机。
就在为首的匪徒举起手中钢刀,即将扑出的瞬间——
“咻!”
一声极其轻微的破空声划过夜空。
那匪首前冲的身形猛地一顿,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闷哼一声,直接软倒在地,手中的钢刀“当啷”落地。其余几名匪徒大惊失色,动作不由得一滞。
史进虽不明所以,但战机稍纵即逝!他岂会错过?当即长身而起,浑铁枪化作一道黑色闪电,直取离他最近的一名匪徒。那人反应也算迅速,举刀格挡,却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大力传来,虎口迸裂,钢刀脱手,整个人被枪杆扫中胸口,倒飞出去,撞在树干上,没了声息。
剩下两名匪徒见首领莫名倒地,同伴又被瞬间击溃,早已胆寒,怪叫一声,转身就想逃入密林。
史进岂容他们走脱?正要追击,却又是“咻咻”两声几乎微不可闻的锐响。
那两名逃跑的匪徒,几乎是同时,小腿处爆开一团血花,惨叫着扑倒在地,抱着腿哀嚎不止。
史进持枪而立,胸口微微起伏。战斗开始得突然,结束得更快。他走到那莫名倒地的匪首身边,俯身检查,只见其眉心处,有一个极细小的红点,深入颅骨,竟是一击毙命!他再去看那两名腿部受伤的匪徒,他们的小腿骨竟已被完全洞穿!
这是……石子?还是什么暗器?
能有如此精准的手法、如此强劲的指力,在黑暗中于数十步外,同时解决三名悍匪……此人的武功,简直深不可测!
史进背心一阵发凉,又是冷汗。若非这暗中之人出手,他方才即便能胜,也必是一场惨胜,甚至可能同归于尽。
他再次环顾四周。山林寂静,只有篝火噼啪作响,以及那两名匪徒压抑的呻吟声。除了他们,再无半个人影。
“何方高人相助?史进感激不尽!还请现身一见!”他抱拳扬声,声音在空寂的山林中回荡。
无人回应。只有夜风吹过林梢的呜咽。
一次是巧合,两次呢?
史进不再呼喊。他默默地处理了现场,将尸体拖入深沟,将那两名受伤的匪徒绑在树上,天亮后自会有人发现。
他重新坐回篝火旁,却再无睡意。脑海中反复回放着这数月来,尤其是近期的种种遭遇。那些看似巧合的化险为夷,那些在绝境中莫名出现的转机……孟州道上,他孤身闯入那贼窝打听消息,本该被围攻,却恰逢贼窝内讧;路过一片密林,险些被埋伏的弓箭手射成刺猬,却不知何故,那些箭矢总在最后关头失了准头……
以前他只当是自己运气好,或是对方学艺不精。如今串联起来,一个惊人的猜想,如同破开乌云的月光,骤然照亮了他的脑海——
有人在暗中保护他!
而且,是一个武功极高,行事缜密,不愿露面的人。
会是谁?
父亲派来的高手?不可能,史家庄没有这等人物。
江湖上的侠士路见不平?更不可能如此长久地、不图回报地跟随保护。
那么……答案,似乎只剩下一个。
一个他朝思暮想,踏破铁鞋无觅处的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
先生!是您吗?
您没有真的离开?您一直在暗中看着我?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如同野草般疯狂滋长,让他心跳如鼓,浑身血液都似乎沸腾起来。是了!定然是先生!只有先生,才有这般神鬼莫测的武功!只有先生,才会如此了解他的行踪,总能在他最危险的时刻悄然出手!
可是……为什么?
既然放心不下,为何不肯现身?既然暗中守护,为何当初要那般决绝地离开?留下那封“皆为云烟”的绝笔信?
巨大的喜悦与更深的困惑、委屈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裂。他恨不得立刻对着四周的黑暗呐喊,逼那个隐藏的身影出来,问个清楚明白!
但他知道,他不能。先生若愿现身,早已现身。这般躲藏,必有苦衷。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至少,他知道先生并未真正远离。这让他数月来如同浮萍般漂泊无依的心,终于找到了一丝微弱的、却实实在在的依托。
那一夜,史进在篝火旁坐到天明。
中秋之夜,他恰好行至一座繁华州府。城中张灯结彩,甚是热闹。酒楼茶肆,俱是欢声笑语,阖家团圆。史进却只觉得那热闹是别人的,与自己无关。
他买了一壶最烈的烧刀子,独自登上城中一处废弃的阁楼。此处僻静,可望见天边那轮又大又圆、清辉遍洒的明月。
月光如水,冷冷地照在他身上,将他孤单的身影拉得很长。他仰头灌下一大口辛辣的烈酒,灼热的液体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却驱不散那彻骨的孤寂与思念。
他下意识地解开衣襟,露出胸膛。月光下,那九条墨色淋漓、栩栩如生的青龙盘踞在他坚实的胸肌与腹肌之上,唯有心口处那条最大的龙首,双目空洞,等待着点睛之笔。
他修长的手指,带着薄茧,轻轻抚过那冰冷的、凸起的墨色线条,每一针、每一刻的痛楚与悸动,仿佛昨日重现。
“先生……”他对着那轮冰冷的明月,喃喃低语,声音沙哑,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眷恋与苦涩,“你到底在何处……可知史进……寻你寻得好苦……”
烈酒入喉,化作滚烫的泪水,终是抑制不住地夺眶而出,顺着坚毅的面颊滑落,滴在冰冷的瓦片上,洇开小小的、深色的印记。
“我终于将月亮,拥入怀中了。”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那个决定拜师的午后,他曾有过这样一个荒唐而隐秘的念头。如今,他仰望着天边那轮可望不可即的明月,再感受着胸口那未完成的、属于先生的烙印,只觉得无比的讽刺与悲凉。
他或许永远无法真正拥抱他的白月光。
但至少,他知道,那月光,曾真真切切地照亮过他,并且,或许……从未真正熄灭。
这就够了。
足够支撑他,继续在这茫茫江湖中,寻找下去。
(第九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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