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邪/禅雪】千手不能防 第1章 第一章

在北域的江湖上流传着四大传说：一刀两剑，和“出手金银邓王爷”。

传说，非是指其人行踪莫测难得一遇，相反，而是鲜少有人愿意与他们中的任何一个碰面。

就拿一刀两剑中的刀，阴川蝴蝶君来说，此人乃是收银买命的杀手，顶级杀手，驱使几只小小红蝶就可以致人死地于千里之外，杀人手段这般高超，又隐含着将生命捏在手指间肆意玩弄的优雅与淡漠。传说中，阴川蝴蝶君平生所爱唯钱而已，只要价码够高够贵，连亲爹都可以杀，不过没有谁出得起这样的价码。

至于其他三位，也俱是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说来奇怪，四人虽并列为北域传说，但似乎他们之间并未传出过有什么交集，尤其是两剑，江湖人口中的“人邪”和“剑邪”，前者高踞人迹罕至的冰风岭，后者居无定所羁旅江湖，都是习惯独来独往的孤独人。

然而在某个月夜竹林路边茶棚，传说中的人邪与剑邪就坐在一众江湖客中，歇脚喝茶。

剑雪无名给自己倒了碗茶，一剑封禅看了他一会儿，便喊了店家问有没有酒。

店家点头说，自然是有的，既是招待江湖侠客的地方怎么能没有几坛好酒呢。

一剑封禅这才在木桌中间给自己取了只陶碗，对结伴之人说：“听清楚没有，剑客该喝酒。”

剑雪无名吹开茶水上的浮叶，不置可否：“也可喝茶。”

酒上桌，一剑封禅推了碗，提着坛子豪饮起来，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酒渍，说：“随便你。”

水酒下肚，刮尽风尘仆仆后便带来了餍足，一剑封禅在一盘送的花生米里捡了几粒来吃，看似不经意，其实是在借此打量对面正静静喝茶的人。

“你打听吞佛，是为了什么？”

拈着茶碗的手悬在半空，剑雪无名思索片刻后说：“过去，自己。”

一剑封禅有些意外：“剑邪的过去，和吞佛何干？”

剑雪无名轻叹：“吾不知也。”

一剑封禅看着他，生出些莫名的滋味，好像行走江湖许多年月，忽然一天巧遇了一把跟杀诫合衬非常的剑鞘，而他原本以为他的杀诫是不需要剑鞘的。

那一天，也是他平生最漏气最没脸，一想起来就咬牙切齿欲大开杀戒的一天，这个人因为想探听吞佛童子的消息寻到冰风岭，可冰风岭的主人被先他非请即来的寻仇客伤得手脚力竭瘫倒雪地，幸好他已经让那些不知死活的人下了一场红雪，这样，在跟他齐名之人的面前也不算太削眉角。

一剑封禅也要寻找吞佛童子，但是是为了杀他，为了斩断不知何日开始不知何处而来的记忆，关于火焰、鲜血、杀戮的记忆，那些跟他不相干的却在他的脑子里如鬼魅般游荡的记忆，为了他的未来，只是他的未来，所以他向江湖放言，他一剑封禅，誓杀吞佛童子！

茶已凉透人也开始上路。

“漂泊江湖久，为寻找过去？”

不知为何，一剑封禅对剑雪无名充满了好奇，也许正是因为他的同伴充满了未知，自有记忆始，就只有一个来处、一位恩师和一口让他被冠上“剑邪”名号的邪剑，关于自己，记忆里却是一片茫茫的空白。

“然也。”

“你找到什么？”

剑雪无名沉默片刻，说：“朱厌，吞佛。”

一剑封禅看了他一眼：“背上的剑么？”

对方点头，一剑封禅继续说：“剑邪之剑，让人生出跃跃欲试的心情！”他神情抑制不住地张狂。

剑雪无名偏过头，说：“吾不爱剑。”

一剑封禅意外：“剑客不爱剑，你真是奇怪。”

非是谎言，剑雪无名的确不爱剑，更准确说，应该是厌恶拔出朱厌时一瞬间的心绪波动，宛如从地底来的恶魔罩身的一瞬间，心念里只充斥着浓烈的杀意，等他平静下来，果然四周就如同阿鼻地狱，残肢，破碎，鲜血，淋漓。

两人路过一座荒废古寺，破瓦上长满厚厚的青苔，被火烧断的椽木有些散落一地有些还在苟延残喘，房屋的石壁红漆斑驳，上面有许多应是由液体留下的痕迹，很像血凝固发黑后的颜色。

无意在此停脚，两人继续往前走。电光石火间，像一记惊雷在一剑封禅的脑子里炸开。

“你！吞……佛……呃……”

不知名的记忆疯狂涌现，冲天火光，梵呗与惨叫交迭，兵刃刺入皮肉的触感，鲜血喷溅的声音……然而这个过程很短，短到他来不及反应就一闪而过了。

剑雪无名注意到一剑封禅神色有异，停下来问他：“你怎么了？”

“没什么。”一剑封禅缓了过来，恨恨道，“该死的吞佛童子！”

剑雪无名沉吟，隐约听见热闹的人声，便说：“前方市镇，不如一歇。”

小镇恰逢赶集，来来往往热闹非常，兜售琳琅百货的商贩有，江湖过客也有，大多停下来在青石路边的小茶馆里歇脚，感受片刻这种小老百姓的平凡生活，可什么是平凡呢？在刀光剑影中拴着脑袋打杀多年，风里雨里，也只是江湖中默默无闻的平凡人，要说不平凡的地方，也许就只是一份胆气，一股侠情。

茶馆中江湖人多，从各色人口中流出来的江湖消息就不少，一剑封禅和剑雪无名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听那些七嘴八舌。

“你可知这小镇外的寺庙被谁所灭？”

“难道是……吞佛童子？”

“兄弟不差，竟也知道吞佛童子的名号。”

“谁人不知哪人不晓？！传说中不知他是从哪里来的魔物，专找和尚的茬，手段恐怖令人发指。”

“是啊！你去看看那寺庙残存的杀戮痕迹，可想当年的惨状。”

“不过奇怪的是，吞佛童子屠了几座庙之后就再没什么消息传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难不成他到苦境就为杀几个和尚？”

“谁知道呢，也许被哪个大罗金仙给收了吧，这样的魔还是不要再出现了……”

一剑封禅屏息静听着，那接下去的谈话里再无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便没了兴趣，就继续夹几片刚切好还热气腾腾的水煮牛肉吃。

看对面同伴没有动筷子的意思，一剑封禅说：“酒不喝算了，肉你也不吃？”

剑雪无名撇过眼去：“吾不吃荤食。”

“你是和尚吗？”一剑封禅没好气地说，“算我服你了。”

说完又叫店小二拿几碟素菜来。

“你听说了吗？邓王爷又送出了两座小金人。”

“啊？谁那么倒霉，那么不知死活？”

……

“近日有人看见人邪和剑邪走在一起，你说是真的假的？”

“真的吗？”

“不知道啊……诶，你知道他俩长啥样吗？”

“这……魔头应该就长得像魔头的样子。”

“噗，所以你根本就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嘛！哈哈哈哈哈！”

“谁说我不知道？！杀人魔能长成什么样子！就说那人邪，长得可叫那个青面獠牙、血盆大口……”

这人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张不知从哪里飞来的长凳一闷棍砸懵了，额上流下汩汩液体，一阵冰凉。茶馆众人暗自吃了一惊，只见一个人缓缓站起来，语露杀意：“你看我长得青面獠牙吗？”

逞口舌之快的人直瞪着眼，懵得说不出话，不知是砸过来的那股劲还没过，还是没料到传说中杀人只看心情的人邪就在这里。

之前跟他攀谈的人颤声道：“你，你就是人邪？！”

一剑封禅眼露邪彩：“你看我长得血盆大口吗？”

“不是我说的！是他是他……”

被指着的人吓得一激灵，却是因为指着他的人眨眼间就被一道剑气断首，血溅满脸。

其他人逃的逃，呆的呆，竟都没留意到跟在人邪后面出茶馆的那个人就是与这个杀人狂魔齐名的剑邪。

走在市集上，一剑封禅还是一脸嫌恶，一张青脸逼得从他身边经过的人不由退避三尺。

剑雪无名开口：“为何杀他？”

“想杀就杀了！”

“你对见血，不在意吗？”

“自寻死路的人，活该。”

剑雪无名不理解同伴为何如此动怒，便摇着头不再说话了。

见对方半晌不吭声，一剑封禅说：“剑雪，看朋友笑话，无动于衷吗？”

“什么笑话？”

“你！”一剑封禅很不耐烦，“你还是我朋友吗？”

“是耶？非耶？吾不知呀。”

“剑，雪，无，名！”

一剑封禅气急可又不知如何发作，拳头捏得指节咔咔直响，剑雪无名还笑，笑得春风拂面，而后又像春风扬起的飘絮自顾自地走进人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