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之外]我&顾时夜 第27章 独开至夜明 16

我看到有怪物前仆后继地涌来，也有一部分意欲穿越过道，继续追入我所在的这节车厢。

我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去，想要将柏源拽到身边，所有的动作随着后面的那一幕，完全地顿住了。

我看到柏源琥珀色的右瞳渐渐地被血色般的猩红所取代。

几乎填满整个车厢的巨大翅膀从他的身后长出，拦截了所有的来路，也遮挡住了我的视野。

撕心裂肺的惨叫成为了当下唯一的背景音，一时之间完全分辨不出那些声音是属于乘客们，还是属于那些怪物。

原本整洁的车厢墙面被飞溅的血液沾满。

一片浓郁的血腥味中，我所有的注意力却是完全地落在了柏源的身上，无法挪开半点。

车厢另外一侧的尽头依旧吞没在无尽的黑暗当中，唯有顶部散落的灯光仿佛在过道的门边酝洇开了宛若门框的光晕。

他明明身处无尽的杀戮当中，这一瞬间，却又仿佛置身这片世界之外。

透过半遮挡的指间，我可以看到那已经完全化为一片血红的右瞳，以及深处努力抑制着的——狂热、兴奋与饥渴。

是他，不想让我看到的颜色。

我们隔着过道的门，无声地对视。

直到不知道过了多久，所有的混乱与挣扎，都只剩下了最后的一片长时间的死寂。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定格，许久无声。

终于，我率先迈开了脚步。

走近的时候，柏源似乎犹豫了一下想要往后回避，但我已经抓住了他捂着眼睛的手。

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终于，柏源先开了口。

柏源：我这样，你不害怕？

我：为什么害怕，你明明，是在保护我。

柏源：如果保护你的目的，是为了吃掉你呢？

我：你会吗？

柏源：……

柏源定定地看着我，终于，眼底因为杀戮而充满的戾气一点一点地褪去，嘴角也扬起了一抹弧度。

柏源：应该不会。

在这样无声的对试下，柏源终于将挡着眼睛的手缓缓地放下了。

柏源：那么，现在能换你帮我一下吗？

我：当然可以。

我下意识地点头，后面的话随着柏源的动作戛然而止。

他伸出的手轻轻地捏着我的下颌抚摸了两下，粗长的呼吸从顶部传来，似乎在努力地压抑着什么情绪。

忽然间下颌被挑起，一个深长的吻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

我微微一愣，抬眸的瞬间，我看到柏源异色的眼瞳中映出我的身影，背脊微微挺直几分，并没有选择将他推开。

充满所求的一个吻，又像是寻找的一个依托，无比温柔。

终于，我看到柏源右瞳中的血红缓然褪去，宛若回溯的潮水，渐渐地恢复了熟悉的琥珀色。

他的呼吸也慢慢地平复了下来，仿佛意犹未尽地将我放开，眼底翻涌的情绪随之平息。

我垂了垂眼帘，忽然伸手一个用力，将柏源拽入了我所在的这节车厢。

上一节被血腥和杀戮笼罩的车厢只剩下了彻底的死寂。

唯有我和柏源并肩站在新开放的车厢当中，宛若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广播：前方即将到达站台6号，请乘客做好准备，依次从左侧车门下车。

广播声突然响起，新的站台到了。

随着车门的打开，我看到了指示牌上醒目的“站台6号”字样。

柏源：要下车了吗？

我听到柏源问我，就这样站在车门口，并没有迈开脚步。

落入眼中的正是之前经历过的站台3号的样子，之前那两个下车乘客已经被收走了尸体。

只留下地面上隐约可见的淡淡血迹，无声地提示着之前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我没有直接回答柏源的问题，而是回头看着他，反问。

我：你呢，你要下车吗？

柏源：我都可以。

我：我问的是你的选择，你想，下车吗？

柏源微微地愣了一下，看着我微微一笑。

柏源：是我的话，我当然愿意继续乘坐下去，只要跟你在一起，就是只能多一秒钟都好。但是，我更愿意遵从你的意愿。你应该已经发现了，我就是这些规则的制定者，只要你希望，我随时可以送你离开。

我不由笑了。

我：现在这个样子，应该很难发现不了你的身份吧……

柏源：确实，何况你这么聪明。

明明知道存在着特地哄我的因素，被夸聪明，我的嘴角还是忍不住有些上扬。

我：那，你能帮聪明的我证明一些推断吗？比如说，在这条地铁18号线的途中，并不存在真正的安全站点。只有坚持抵达终点才是唯一正确的选择，对吗？

柏源：我就说你很聪明，怎么发现的？

我：因为站台。表面上看，从站台4号开始，我们似乎就陷入了某种循环。就像站台4号回到了1号的场景，而站台5号却是回到了2号的场景。

柏源：表面？

我：对，从表面上看确实是这样，但是实际上搭乘指南上一早就已经说明了规则——那就是——18号地铁线，是一条单程路线。

柏源看着我不说话，就这样笑着听我分析。

我：就像我们第四个抵达的站台一样。就算我们再一次地看到了站台1号时的那些情景，站台上的标识始终是“4号”而不是“1号”。这就是单程路线。在18号地铁线上，途中的风景从来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列车经过的站台始终是在前进的，车上的人，也同样在始终向前。

我定定地看着柏源。

我：所以你设计了这么多规则，是不想让他们抵达彼岸吗？

柏源：没有什么想不想，我的职责只是摆渡，他们的去处终究决定于自己的选择。

我：那么现在，也让我决定一下自己的去处吧。你不是不希望旅程就这样结束吗，就让我们一起走完这条路，到终点站去看看吧。

不等柏源再开口，我看着他露出了微笑。

我：正好，我也挺好奇真正的彼岸，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站台6号空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人影。

跳动着的倒计时随着我的话熄灭，车门再次关上，列车重新启动了起来。

我看着过道那头的车厢闪烁起了红色的灯，随着熟悉的黑暗袭来，所有的血腥与残酷的画面也被彻底吞噬。

只剩下我与柏源的车厢安安静静的，只留下了列车行驶的轰鸣声。

最后的这段旅程，所有的惊心动魄因为身边的柏源也彻底地消散了，我终于有闲心开始跟他东拉西扯。

我：所以你为什么会乘坐这班地铁？你不是这些规则的制定者吗，例行查岗？

柏源：原本，我确实没有上车的打算。

我：嗯？

柏源：但是我在执行职务期间，发现原本应该等待的列车忽然发车了，当然得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我：你是说……

柏源：列车需要不少于10位乘客才会发车，你这么聪明，应该不会任务原本等待着的第10位乘客会是你吧？

我：……

（柏源：抓到你了。）

所以说，柏源当时抓的那个就是……

在柏源充满笑意的视线下，我恨不得原地找个洞把头埋进去。

我：……抱歉，我影响到你的工作了。

柏源：不用道歉，反倒是我，如果当时就将你送了出去，就不会让你牵扯进这些事情里了。幸亏我还是及时跟了上来，要不然……

我感受到柏源语气中的懊悔，想了想，开口道。

我：其实，我自己一个人也不一定走不出去。

柏源的注意力被顺利吸引了过来。

柏源：怎么说？

我：比如，前面小贵问我的时候，我只要咬死不回答，碍于规则他应该也不能把我怎么样？然后等到了站台6号，我可以等那些怪物下车。或者如果实在没人动，就随便丢一具乘客的尸体下去，应该也算判定有人下车吧？

柏源：某方面来说，尸体确实也算是有“票”的乘客。但是站台6号的候车点好像没人，你打算怎么样让车上补满10位乘客呢？

我：我想想……乘客须知上是不是有说，乘坐期间遇到问题，可以向身穿蓝色制服的工作人员发起求助？我记得站台6号上还是有一些工作人员的，到时候能不能让他们帮我搬几具乘客的尸体？或者，直接让他们上车帮我凑个人数？嗯？怎么不说话了？

柏源：……你让我忽然开始思考一些规则的严谨性，看来，有空的时候是需要好好调整一下了。

柏源的视线瞥过窗外，微微一顿。

柏源：到站了。

我顺着柏源看着的方向望去，熟悉的站台落入了眼中。

广播：前方即将到达本次列车终点站，彼岸路站，请乘客做好准备，依次从左侧车门下车。

我回头，正好对上柏源的视线。

一时之间，最后一站闲散的交谈之后，只剩下了长时间的沉默。

最后一站抵达，车门打开的瞬间，我遥遥地看到了出口方法漏入的那一道明亮的光。

这一次，我在柏源的注视下，迈步走入了站台。

一如我来时见到的那个彼岸路站。

朝墙面上看去，依旧是曾经见过的那份18号地铁搭乘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