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桓生气了:“那就让队长管你。”
徐八一:“他也管不着我。”她头也不回地朝一处视野开阔的高位点冲去,她的意图很明显——占据制高点,寻找狙击机会清除敌方关键目标。
但这里地势突出,同样也意味着会吸引大部分火力,成为最危险的地方。
齐桓气鼓鼓地停下脚步,知道此刻争论无用,他转身操起枪支,向着另一道指挥点防线发动攻势。
徐八一在选定的狙击点迅速蹲守据枪。
袁朗离她稍远,诚如她所说的“管不着”,袁朗此刻也确实自顾不暇,但他眼角的余光始终落在那个没有头盔的家伙身上。
“吴哲,”在换弹匣的间隙,他将自己头上的头盔摘下来甩给不远处的吴哲,“给徐八一送去!”
铁路由于腰背脊椎的重伤没有参与这场战役,他靠坐在离队伍不远的岩壁,此刻他也把头盔砸向吴哲。
吴哲回望他,咬咬牙快速捡起。
两个头盔被抱在怀里,他立刻弯腰朝着徐八一所在的高地死命冲去。
但密集的炮弹一直在阻隔他的前进,吴哲心急如焚地骂脏话:“妈的,送个东西这么难!”
相比之下,高地上的徐八一却出奇的安静、沉稳——她的目标可不是种族武装里的小喽啰,而是她十字准星里瞄准的洞壁,这壁后有小心藏匿的核心指挥人员。
她屏息等待,壁后那个人仅仅在须臾间漏出了半颗脑袋,徐八一扣动扳机,那人倒地。
紧接着另一个指挥人员惊慌地摇晃过来查看发生了什么。
徐八一又是命中的一枪。
后面接连三枪,直接让武装分子损失三将。
接替指挥的人不再露面,只是疯狂下发命令——调集所有能用的重火力,朝着徐八一的方向攻击。
徐八一透过瞄准镜狼狈的敌群,其实她猜得到自己会落入什么境地,但是她很满意这种境地:“引战效果很成功嘛。”
密不透风的重机枪子弹在重点关照徐八一所在的区域,吴哲进不去,他始终进不去,他隐隐觉得自己心快要跳死过去了。
敌方阵营中同样有狙击手。
一颗子弹破空而来,虽然没有命中,但偏离得并不远,子弹“噗”地一声洞穿了徐八一右侧的坑壁。
吴哲是离她最近的人,他看得心惊肉跳。
袁朗等人集中了所有剩余重火力轰击敌方指挥点的伪装岩,轰了好几次,那处看似天然的岩洞伪装终于坍塌,暴露出了后面的人工建筑和慌乱的人影。
这层伪装曾让联合国派出的侦察直升机多次无功而返。此刻伪装被破,敌人核心暴露,也为正在赶来的联合国直升机指明了路。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如果能忽略掉高地上的徐八一。
可惜没人能忽略她。尤其是她依然没有头盔。
有句话很适合徐八一,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很不幸地,她终于被击中了,不是流弹,而是来自敌方狙击手的精准一击。
她感觉到灼热的子弹擦着头皮而过,随即温热的液体立刻顺着额角流淌下来,瞬间染红了她半张脸。
几乎是同一时间,她反狙回去——这个强劲的敌人不出意外地被她解决,如果解决不了,她绝对会不依不挠追着打。
吴哲连滚带爬地扑到她身边:“徐八一!”
徐八一朝他微微笑了一下,然后闭眼昏睡过去。
沙暴结束了,战斗也结束了。
徐八一从剧痛中醒来,深蓝的天仿佛触手可及,没想到她一觉昏睡到直升机都来了。
老A们围在她身边正要把她搬上直升机,这才将她惊醒了。
不过她自我感觉不太妙,开口时有些气若游丝:“队……队长……人找到了吗?”
袁朗的手在颤抖,他努力抑制住这种颤抖:“找到了,不止两名馆员,还有十二位联合国高层官员和五名本国政府人员。”
徐八一虚弱地笑笑:“那他们还好吗?”
袁朗说:“他们很好。你怎么样?”
“还好……就是头痛得要命……”
袁朗不敢去碰她头皮上的血道子,那里刚止住血,但纱布很快又洇成深红色。
徐八一看他的眼神不对劲,她了解袁朗说谎时的神情。
那神情不坚定,袁朗很少有不坚定的时候,所以她知道:“他们都死了……你在安慰我对不对……真是对不起……对不起他们……”
袁朗苦笑着:“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想想你自己,我们很快就能回国了,回家,我们回家。”
徐八一也跟着苦笑,声音虚无而轻飘:“万一……万一我赶不上了呢?”
伍六一在一旁死命瞪她:“少放屁,怎么会赶不上,昨晚还说自己是铁血青年。青年!你的命比钢铁都硬,未来老长老长了。”
徐八一转着眼珠子看他,她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手搭在他的手背上,她安慰地拍拍,这手心体温很凉。
伍六一觉得她凉得有些刺骨。
“那倒是……我的命很硬的……可是青年?我还年轻吗……”
铁路很温柔地说:“还年轻,比我年轻好多。”
徐八一咧嘴:“这一觉睡的……感觉年轻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觉得自己睡了几十年……像老家伙了……”
有一颗血珠从额头滑下,滑进她的眉间,铁路帮她擦去:“挖苦我呢,老家伙只有我。”
徐八一笑出声:“铁队,你才不老——”
“八一,省点力气。”他搂住她的肩膀,低下头与她脸贴着脸,“你睡会儿好吗?我们上飞机,飞机上很吵,你可就睡不了了。”
徐八一听话地闭眼。
很久以后,她的嗅觉先醒来,进入她鼻腔的不再是硝烟与血腥味,而是病房味儿。
再然后是听觉,晨鸟的啼声让她清醒。
徐八一暗想:“咦?我还活着?”她惊奇地转动僵硬的脖颈,蓦然发现站在窗前的陈琛。
陈琛面对着窗外,斑驳的阳光落在她脸上,徐八一恍惚觉得她哭过。
陈琛转过身,对上她错愕的脸,神情不算太惊讶:“你醒了。”
徐八一点头,忘了该敬礼,只是弱弱问了一句:“首长……你哭了吗?”
陈琛解释道:“我只是想起,从塞利昂传来你重伤消息的那夜……我做了噩梦,梦见你魂归异国。我伤心得不能自抑,这种感觉让我现在一想起就忍不住落泪。”
徐八一哈哈一笑,随即又收住笑,她知道自己逾矩了:“首长,多谢你的关心,请别再为我担忧了,我这不是好好的。”
陈琛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那目光有些悲悯。
徐八一莫名其妙地问:“首长,我的队友们呢?”
陈琛:“他们去阅兵了。”
“阅兵?”
陈琛勉强笑着说:“是呀,你睡了好几天,都已经到国庆的日子啦,你们完成了伟大的任务……除了你,他们一回国就被请去参加阅兵了。”
徐八一满意地笑笑:“真好,真好。”
陈琛有些痛心:“可惜你没能去。”
徐八一没有觉得太可惜:“没事的,他们去了就够了。”
陈琛一点儿也不意外她会这么想——这就是徐八一,她深深喜欢且敬佩的徐八一,这位年轻的战士永远能让她领悟到生命的纯粹与伟大。
良久之后,陈琛说:“我还有要事。”
徐八一觉得自己精神挺足,她还想聊,但是她不能。
她说:“首长去忙吧,我一定耽误了你很多时间。”
陈琛摇头,随即弯下腰,冰冷的唇碰上她温热的额头。
徐八一讶异地皱眉,她想后缩,但后脑勺是枕头:“首……首长,你干什么?”
陈琛说:“这是在向你告别。”
徐八一好笑:“这话怪怪的,你要去哪里?出省公办吗?”
陈琛没有反驳她,只是点头。
徐八一有点儿舍不得:“那再见了首长。”
陈琛深重地告别:“再见。”
太阳已经高挂,徐八一起不了身,她用耳朵听着外面的声音,隐隐约约的,好像能听到息息索索的飞叶落在窗面上。
被子盖到她的下巴处,她略低头,咬着被子哭泣了起来。哭了很久很久,久到门外有喧嚣声响起,她才收敛了这股劲。
过了一天,徐八一清楚知道了自己为什么还活着,因为她被打了两支续命针。
这是她闭眼时听到军长夫人说的。夫人还说要是她是她的儿媳妇就好了。
徐八一尴尬地一直不敢睁眼,于是只好装睡,这就导致她不能和连长对话,真是可惜。
连长的声音好像变了,很闷很沙哑,也很没有精气神。他仅仅说了两句话,但是拉着她的手很久。
续命针的效果在渐渐消失,到最后一天,全靠她的意志力在撑着。
最后一次谈话,是跟袁九祯。
这也是她最后一次清醒。
袁九祯一本正经问她:“沙漠是不是很可怕?”
徐八一轻轻摇头说:“不可怕,但很陌生……”她的目光有些空洞,但说话依旧饱含情意:“我不敢在沙漠里殒命……因为我想回到这片土地……”
袁九祯喉咙有些发紧:“你凭自己的意志力回来了。”
因为续命针是回国之后才打的。在回来之前,徐八一只能靠自己撑着。
徐八一笑笑:“这片土地再次接纳了我,我爱它,它令我感到安稳踏实……”
“为什么说再次?”袁九祯苦笑,这笑有点像袁朗,徐八一透过他仿佛看到了亲爱的队长。
徐八一没什么力气地解释:“首次接纳是迎接新生,再次接纳……往往是长眠……”
后面渐渐的不再清醒了。
不过意识消散间也还是能察觉来人有谁,比如周莹,汤立辛,王团长,郑世川等人。
还有很多,徐八一第一次觉得自己人缘还挺好。
最后的最后,她睁不开眼了,但她明显觉得自己很清醒。
她的脑中忽然闪现各色碎形光轮,她知道那是一命呜呼的预兆,继而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这梦挺美好也挺白日梦。
梦过了之后,她透过没睁开的眼皮看到房间里站着熟悉的四个人。
徐八一开心地笑了,她想想自己似乎并没有什么遗憾的事,于是跟着这四人走了。
日落半山,微风不燥,老A们扛着器材,从逼仄的小路逶迤而下,小路很窄,这是无数次上山下山踩出来的。
半膝高的野草偶尔偏倒,又被路过的迷彩裤扶正,黄昏时刻的日光给它们染上金边。
这样的场景,在徐八一所设想的未来里,将会经历无数次。
而今,同一群人走同一条路,徐八一没能再和这一群人同行。
她的衣物灰烬被袁朗捧在手里,他们在山顶找了一处好地方安置这个盒子。
陵墓太远,他们没法常去,于是只能把这个盒子当做徐八一了。
一辈子有多长,几十年望不到头。
一辈子又挺短,因为它的淡化能力不足以刷走徐八一留给这些人心里的印迹。
直到大家老去,相继离世。徐八一才变成了传说中的一个名字,而不再是记忆里那个活生生的人。
1.做梦的内容请看番外,没想到吧,番外只是一场梦[哈哈大笑]
2.我缓缓再写另外的结局吧[摊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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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if大结局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