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委觉得有点好笑地解释:“我们的记者很贴心地配了解说,以自言自语的形式,你看下去就知道了。”
铁路点了播放键——画面在走动着,记者在说话:“席西族为了美化国际形象,争取上位合法性,最近邀请了好几批西方采访团队进行高规格接待,主动给他们提供新闻素材,素材内容我暂时不知道,但一定是美好的。”
“除了受邀团队,还有像我这样想要暗自挖掘真相的落单记者,他们照样会放行,然后安排专人引导,带我到特定区域拍一些无关紧要的积极新闻。”
果真是自言自语,她趁身边没人时才说话。
所以采编部在处理影像时不得不把后续配解说的段落插到前面去。
电教室里的人沉默而若有所思。
屏幕上画面又切回武装分子放行时。
头目朝远处大声喊叫,一个热情戴眼镜的小哥载着笑容跑近,他用英文招呼记者往街道里面走。
在这片混乱嘈杂的地方走路就花了太多时间。
当遁出令人眼花缭乱的人群、走进一片安静地后,记者大概有点不耐烦了,她从后腰拔出了手枪。
她并不打算开枪,只是想把枪抵上小哥的腰,让他听从她的指令。
但枪还没脱离腰套时,变故发生了,一串子弹猝不及防地射向他们,咻咻的声音没入面前的沙土堆里。
记者敏捷地闪开,同样敏捷的还有引路小哥——几乎同一时间,他往破烂堆里滚去,继而一个鹞子翻身起,面色不改地朝前方堆积的轮胎山顶甩了一个飞刀过去。
一颗半冒的裹着黑巾的头被飞刀钉入,混着白浆的血迅速流出,然后浸入黑巾。
记者的视线附着在他的另一只手上——这名人畜无害的小哥手中还有另一把刀,刀刃薄如蝉翼。
想象一下,当她拿枪抵着他的后腰时,他的手迅速后摆,向上一挑,她的手腕将毫无牵连的分离开来……记者乖乖把枪塞回后腰处。
小哥跑远了。他蹬着一片沙尘,跑到黑衣人旁边,拔出他珍贵的刀。
他不怕记者跑,因为识趣的人都不敢把后背暴露在他的刀下。
看起来记者也很识趣,她正乖乖站在原地等他。
小哥回到她身边,耸肩无辜道:“你看,这人想杀你。”他只差没明说是我救了你,请感激我吧。
记者对他颠倒黑白胡言乱语的敬佩一定明摆脸上的,因为影像中小哥爆出大笑,笑容占据投影屏的一半,那欢快不是假的。
他们继续行走。
引路小哥话很多,一路上不停:“席西族接过统治后,这里的安全程度翻了个番,你只是不幸运地经历了刚刚的事,但你是记者,你应该去过很多地方,城市都是这样的,new york,paris,london……全都充满杀机,子弹多得不可理喻。”
记者没说话。
远处有哐啷哐啷的列车运抵声,不久后响声停下,随之而起的是各种哐啷的卸货声。
画面切进解释帧,记者在一个狭窄的污水巷里走动:“刚刚那火车卸货的声音不太寻常,听着像军火器,但我只是猜测,因为也有可能是普通钢材。”
影像继续切回刚才。
小哥的路线呈现的都是较为热闹而温馨的场景,记者提议去医院,这让小哥脸上同时出现怀疑与纠结的神色。
怀疑未曾消失,但纠结却没有持续多久,小哥想着反正上面打过招呼——他只需要引导各路记者去真善美的地方即可。
他知道哪栋医院不可告人,也知道哪栋医院单纯为了救治。
小哥带记者来到一个纯粹救治的医院,他们穿过开放式的柱廊、一个个空落的病房。
路过的医务人员穿着得体,举止大方。
记者抽空去简陋的卫生间,顺走了洗手台上的记录本和笔。
她要装模作样写一些东西。
他们又绕了很久,没有什么稀奇的事出现。
医院对面有一幢教堂,小哥是虔诚的教徒,他祈求记者能给他两分钟进去一下。
记者大方地商量:“可以,十分钟二十分钟都行,我走累了也需要休息。”
小哥提议一起进去,记者婉拒了:“请尊重我有其他信仰,这是冲突。”
小哥并不强迫,他离开后,记者飞速穿过一片密如蛛网的树叶遮掩的小径,她来到未曾光顾的一幢低矮楼后,透过几扇重叠的玻璃,她从楼后看到楼前。
高度模糊之下,她看出了楼前停有越野车——显示了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新,可以说与这个苦难的国家都很格格不入。
记者在低矮楼里灵活穿行,穿行到某一处时,她停下。
影像也暂停在这一帧,透过画面里狭细的门缝,电教室里所有人像老鼠一样窥视着画面里屋内的几个人。
陈琛指着中间那个问铁路:“这人你认识吗?”
一个深目高鼻的面孔,铁路有点眼熟,他迟疑着暂未回答。
陈琛:“我不认识,但将他的面孔通过信息库搜索对比,确定是个生物学家,确切来说,是个病毒学家。袁朗,你猜他是哪里的?”
袁朗不用猜:“M国的。在我们基地的生物防御模拟演习预案中提过这个人物。他是研究热带传染病的权威,但如您所说,他实际是个病毒学家。”
陈琛问:“那你觉得,他的出现合理吗?”
袁朗说:“从阴谋论的角度出发,非常合理,席西族提供其他族群廉价干净的生物试验体,与M国达成某种军火交易。”
陈琛好奇:“看起来你对塞利昂内部挺了解,这都属于地球另一端的事了,平日里特意搜索信息?”
袁朗苦撑着隐藏对某人的想念,那不该出现在一个领导的脸上:“以前不了解,但我们的队员在那里,我们可以做到比他们本地部分种族还了解的程度。”
陈琛一方面很欣慰这关怀,但另一方面,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她隐隐有深重危机,虽然从任何层面出发她都没有资格产生危机。
她凝视着袁朗:“担心吗?”
“当然担心。”铁路出言将她的凝视打断,他看出了这凝视中所带的压制,这让他有些不悦。
他敏锐察觉陈琛某种莫名其妙的占有欲,但徐八一是老A的,这是事实:“这是出于主观情感方面,但从客观能力来讲,我们对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他往投影屏点了点下巴,骄傲简直溢于言表:“像特工一样如鱼得水,在基地可没教过徐八一如何当特工。”
政委在一旁正色说:“这是师部记者拍的。”
铁路:“影像做变声处理了吧,但你瞒不过我,这就是徐八一拍的。”
政委咳了一声,不知道怎么反驳。
在座老A们表情并不显露惊愕,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认定这视角出自于徐八一。
陈琛抽了些时间暗自琢磨这些人,直到影像继续播放,她清楚看到他们随着画面改变而随之波动的神情,这些神情里共存了钦服与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