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徐八一是如何顺利进入加里区,周莹后续翻看影像资料时,依旧一头雾水,因为她不懂徐八一与接触的席西族在交流些什么。
她仅仅看了前面一小段就关掉了。
为了保证搜集到的信息能及时整合并提炼,在获得徐八一的点头许可后,周莹将影像传回国内,由军区内人员翻译整理。
尽管徐八一也可以翻译,但周莹想着没必要多费功夫,因为采编部向来严谨,所有外语影像都会请三个或以上的翻译员逐字逐句翻译校对,避免出现恶译乱译等现象。
周莹抽空撰写了女性阉割的纲要与后续规划。
这需要搜寻证据,但近期徐八一又忙起来了,所以她也急不来。
这段时期正逢塞利昂最炎热的天,维和营条件也比较贫瘠,洗澡的地方仅仅是一个简陋的淋水房。
祸不单行的是,水资源也开始匮乏,营地暂时性实施配给制。
周莹作为记者总是有优先的权利,优先代表可以享受充足的水。
她有意邀请徐八一:“你和我一起吧。”
徐八一头也不抬地擦拭机枪:“你洗吧,我最后。”这样拒绝的话,她已经说过两次了。
周莹可怜巴巴的:“拜托,我害怕,里面光线不好,又有老鼠……”
徐八一停了动作,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妥协。
尽管同性之间没必要尴尬,但徐八一仍旧保留了底衣。这个时候冷水湿透了她的全身,底衣紧贴着皮肤。
她觉得很舒服。
着装完备时,宽大的军服与裤管让徐八一看上去强壮,但周莹亲眼见证了褪下军服的徐八一忽然变成了细瘦的人。
周莹心里酸疼地要命:“徐八一……你每天背那么沉重的军囊,吊着那么沉的机枪,你是钢铁青年啊?”
徐八一被水淋着,她好似对这四个字入了神:“钢铁青年……谢谢你,我喜欢这四个字。”
周莹凑上来,徐八一怔愣地一动不动——她有些不习惯被一个赤身坦诚的人这样靠近。
昏黄灯光下,周莹在认真打量她的脸,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自然而然就捧上去了。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样子,那个时候可没想到那个木讷的女孩子会变成现在这样的铁骨战士。”
徐八一窘迫地拂开她的手,不说话。
周莹坦白道:“说实话第一次在师部见你,虽然觉得你厉害,但谈不上喜欢,甚至两年前还有点儿讨厌你。”
徐八一终于变了表情,她错愕于那个时候她俩并不熟,她不明白她的讨厌缘何:“为什么?”
周莹:“你第一年去桑地尼亚维和的名额本来该落到我一个好朋友头上的,她不如你厉害,维和国家里就属桑地尼亚最安全,且福利好,这是她晋升规划里几乎已经敲定的一步。”
徐八一:“这不是我能左右的。”
周莹:“当然你不能左右,但是前两年你真是十足的出头鸟,师部每刮一阵风都能吹来你的名字……你要是不出头这名额压根没机会轮到你。不过,后来她也没所谓啦,她家底儿厚,有别的出路。”
徐八一沉默地站着,眼前人不穿衣服所带来的尴尬好像也不那么重要了。
她想了想这几年的自己,好像是挺爱出头的,她自嘲地笑笑:“是不是出头鸟都没那么重要了,信不信由你,我内心不仅仅为了个人荣誉。”
周莹:“我知道,我后来明白了,军中女兵的受尊重程度,确实因为你们这批敢打敢拼的人,尤其是你,有了一定的提升。你们用实力撕开了很多偏见。”
徐八一对这夸赞好像并没有很开心,反而有点迷惘:“这也只是以前的想法,现在……只想世界太平。维护正义和平的力量无关性别。”
周莹没接话,她并不想聊这个,故而不由撒娇:“先别扯这些,我没说完呢……”
徐八一很耐心:“你说。”
周莹卖关子:“你也不问我,现在还讨不讨厌你?”
徐八一从善如流:“你说。”
周莹很真心地说:“不讨厌。了解你之后,觉得你真纯粹,前些天说你深不可测是气话,假的,你别放心上。”
徐八一没放心上,她对纯粹二字报以感激:“谢谢。”
周莹话锋一转:“但是也很多面!”
徐八一愣住,不由解释:“我不是那种两面三刀的人。”
周莹手又碰上她的脸颊:“我说的多面是指……你有时候像妈妈,像姐姐,像妹妹,有时候又像情人……”
啊?徐八一霍然闪开,手足无措地背对着。
周莹不生气,她恳求地说:“徐八一,别管那些有的没的。我俩要一辈子好,好不好?像最铁的战友,最亲的家人,最特别的那种朋友……”
徐八一觉得自己反应过激了,她愧疚地回过身郑重点头:“我们本来就是啊。”
周莹真切地开心。
搁了一会儿她擦着头发美滋滋地说:“如果我有所成就,功劳一半是属于你的,我会让大家看到你所付出的……”
徐八一委婉谢绝了:“这事最好不要把我牵扯进去,这只是你自己录的,因为我一直老老实实在贫区搞建设。这事儿再有意义,只要不在我职责范围内,做了就是不应该。”
周莹明白她的意思,只是内心不由得立刻沮丧起来。
从国内传回的完整影像翻译到手,周莹在观看的时候,师部领导层也在看。
周莹与陈琛私联传达了视频是徐八一辛苦采集的,为其考虑之下,这事儿只能保密。
陈琛带着几个信任的人来到老A基地。
电教室里,双方人员面对面坐着,相互之间有种隐秘的、不客气的对立氛围。
实际上,师部政委搞不懂这剑拔弩张为何存在。
陈琛率先问,以一种老朋友的口气:“铁路,最近在忙什么?”
铁路:“忙着找出向你汇报的理由,这太难找了,压根不存在。”
这种不客气令陈琛态度转而淡漠。
铁路其实是在说笑,他看出了她的淡漠,不甚在意地缓和了语气:“怎么忽然光临我们基地,是有什么指示?”
陈琛:“你尽管说笑吧,我可没什么权力指示你。我过来是为了找你分析国际局部事态走向。确切来说,是塞利昂内部局势。”
铁路:“怎么说?”
陈琛:“我们本不该关注这么多,但徐八一在那里,还有一个我们军区的记者也在……”
几个老A将目光都投向她。她用她的食指慢慢转动茶杯,转动间旁边的政委将珍贵的影像带拿出。
政委抬了抬眼镜说:“这是我们的记者用隐藏摄像头拍摄的,能帮忙放一下吗?”
铁路让士兵调整了设备。
投影屏随之亮起,室内光线被调得很暗,只留了一只白炽灯照明。
投影屏闪出了清晰画面。开头是一条街,第一视角的模式带着在座所有人真切见识了这条异国街景。
几名带着面罩的武装分子拦下视角主人,也就是记者同志。
影像下方所配的字幕让人明白武装分子正在恶声恶气地问她的来意。
记者的声音是机械化的英文:“我是记者。”
武装分子听不懂,他们用枪管用力杵着记者:“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
于是记者换用磕磕绊绊的塞利昂语说:“我是记者,这是我的证件。”她拿出老钱做的假证递给其中的头目。
头目分子听懂了,半信半疑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放行。
接着画面切成另一个场景。
铁路手边有暂停键,他按住了:“怎么跳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