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后的几天,如同隔世。
凌木、姚夜星和陈默拖着尚未完全恢复的身体和满心的复杂情绪,回到了熟悉的国防科大校园。
阳光依旧明媚,梧桐树荫下的道路安静整洁,与勐卡丛林的湿热、泥泞和硝烟判若两个世界。
然而,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然不同。那份签着“铁路”大名的调令,意味着他们的档案袋,此刻已静静地躺在A大队那神秘的档案室里。
凌木需要向自己的导师告别。她的导师姓林,是一位温和儒雅的中年人,军衔中校,戴着细框眼镜,身上带着浓浓的书卷气。
林导师的研究方向自然是军事心理学,在国内还属于新兴而小众的领域,凌木是他带的第一个硕士生,也是他非常看重的学生。
林中校的办公室堆满了书籍和资料。他看着眼前这个笑眯眯地看着他,顶着参差不齐如同被狗啃过般的短发的学生,轻轻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
“凌木,决定了?”林中校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
“嗯,调令下来了。”凌木拉开他办公桌对面的椅子,轻车熟路地坐下,抓了一颗桌子上的巧克力,剥开了嫌弃地瞧着它半化不化的样子,塞进了嘴里。
“A大队…是个很特别的地方。”林导师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理解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你的选择,老师尊重。你在电子信息对抗和心理学的交叉领域很有天赋,在那边……希望能发挥所长,保护好自己。”他顿了顿,真诚地说:“祝福你。”
“谢谢林老师,不过到底能不能进去还不知道呢。”凌木左顾右盼,她的导师无奈的递给她一瓶水。
“好了,糖也吃了水也喝了,你好好收拾一下,准备报道吧。”
“是!”凌木站起身,极为认真而郑重地向自己的引路人敬礼。
就在她握住门把手的瞬间,身后传来林中戏似乎带着怨气的、压得极低的嘀咕声,带着点孩子气的郁闷:“唉……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好苗子……第一个学生就被A大队那帮莽夫给拐跑了……搞心理学的去摸爬滚打……这叫什么事儿啊……”
凌木的脚步微微一顿,嘴角忍不住向上弯了一下,但没回头,轻轻带上了门。导师的嘀咕,是学术理想与现实选择的碰撞,也是对她最真实的关切。
走在回研究生宿舍的林荫道上,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一个熟悉的身影迎面走来,吴哲穿着笔挺的学员常服,手里还夹着几本书,显然刚从课堂出来。
“凌木?”吴哲看到她,眼睛一亮,随即注意到她晒黑的肤色和……那惊世骇俗的发型,脸上露出惊讶又了然的神色,走过来搭上她的肩,“你这是……刚回来?集训很辛苦吧?”他以为凌木是去参加某个保密级别高的科研单位岗前集训了。
凌木转头看着他,看着吴哲那副“我懂,保密条例嘛”的表情,玩世不恭的笑容又回到了脸上:“嗯,回来了。要去‘单位’报道了。”她含糊地带过。
“哦——!”吴哲立刻心领神会,做了个拉链封嘴的动作,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明白明白!不能问!保密单位嘛!恭喜咱们木头高就!”他顿了顿,带着点小得意,“不过学姐,你这一走,校园最佳辩手的宝座,可就悬空了!接下来可该轮到我了吧?”
凌木挑眉,故意上下打量他,拖长了调子:“哟,吴哲学弟,野心不小啊?想趁我不在篡位?平常心,平常心啊!小心阴沟里翻船。” 她学着吴哲常挂嘴边的口头禅调侃道。
吴哲哈哈一笑,也不恼:“彼此彼此!学姐在‘单位’也平常心,保重!”他顿了顿又说,“你考不考虑带着几盆我‘娇妻’去单位啊?鲜花代表我的思念。”
最后凌木哭笑不得地抱着一盆薄荷一盆栀子回到空荡荡的寝室(周敏、王璐已提前离校,姚夜星还在自己的导师那边),属于她的床铺和书桌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
目光落在衣柜里,那套崭新的、笔挺的深藏蓝色海军常服静静地挂着,金色的上尉军衔肩章在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下闪闪发光,漂亮得如同艺术品。
凌木走过去,手指轻轻抚过那冰凉的、象征着技术军官身份的肩章,又摸了摸自己头顶那刺手的、如同杂草般的短发。她想起勐卡泥沼里的挣扎、指挥部里的亡命奔逃、催吐后的虚弱、以及终点线前互相搀扶的奔跑……
“唉……”她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容里充满了荒诞的、哭笑不得的意味。这身漂亮的海军常服,这闪闪发光的上尉肩章曾经是她清晰可见的未来图景,是远洋舰艇上的心理评估室,是安静的数据分析和报告。而现在,它们静静地挂在这里,像一个美丽的、却即将被尘封的梦。
“行吧,无论如何先把头发去剪了。”凌木最后看了一眼那套漂亮的衣服,转身出门,自言自语,“可别以后去女厕所当成流氓被赶出来……”
晚上
凌木剪了寸头,配合着她深邃又锋利的五官,雌雄莫辨完全不是夸张,她站在绿茵道上,边走边拨通了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迅速接起,仿佛对方一直在等着。
“喂。” 父亲凌北海的声音传来,沉稳、冷静,如同亘古不变的深海,听不出丝毫波澜。
“爸。”凌木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疲惫,但更多的是尘埃落定后的平静,“我回学校了。收拾东西,明天去新单位报到。”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响起凌北海那特有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平静声音:“嗯,知道了。” 没有惊讶,没有追问,仿佛只是确认一个早已安排好的行程。
以凌北海集团军政委的身份,A大队这种级别的特种部队从顶尖军校挖人,尤其是挖走自己的女儿,相关的人员调动审批流程,不可能绕开他。他早就知道了,甚至可能比凌木自己拿到调令还早。
“A大队,是条更艰苦、也更危险的路。”凌北海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千钧之重的力量,“和你妈妈当年走的路,不一样,但都需要极致的坚持。”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而温和,“凌木,路是你自己选的。无论哪一条,都要走到最后。别回头,别犹豫。走到你的终点为止。”
没有温情脉脉的嘱托,没有担忧的絮叨,只有军人最纯粹的信念传递。这就是凌北海,冷静、深邃,如山如海。
凌木握着电话的手指微微收紧,但嘴角却弯了起来。“嗯,我知道。”她回答得同样简短有力。
凌北海不是话多的人,大部分时候是凌木哇啦哇啦说,她简单说了说毕业典礼,导师林教授的嘀咕(凌北海在电话那头似乎低笑了一声),以及学校里乱七八糟的人和事。凌北海则问了问她的身体恢复情况,语气依旧平淡。
最后,凌木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语气带上了一丝她惯常的、带着点狡黠的玩世不恭:“对了爸,还有件事儿。我要去‘那儿’的事儿,您还有高叔,嘴严实点儿啊?”
“嗯?”凌北海发出一个询问的音节。
“别告诉我那傻老哥高城!”凌木赶紧补充,声音里带着点无奈的笑意,“他要是知道我放着好好的海军研究所不去,跑老A去参加……呃我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参加什么,他非得开着坦克从702团冲过来把我绑回去。您就让他以为我还在哪个保密研究所蹲着呢,省得他气得跳脚,您还得给他灭火。”
电话那头,凌北海沉默了足足三秒钟。凌木几乎能想象父亲此刻的表情——一定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平静面孔下,带着一丝极其细微的、无可奈何的纵容。他了解高城那小子,那火爆脾气和这俩胜似亲兄妹的关系,凌木的担心绝对不夸张。
“好。”凌北海最终只吐出一个字,声音依旧平稳,但凌木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丝深沉的无奈,“知道了。替你保密。”
“谢谢爸!就知道您最靠谱!”凌木松了口气,语气轻快起来,“那我挂啦?您和高叔也多保重身体!”
“嗯。”凌北海应了一声。
电话挂断。凌木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父亲的支持(尽管是沉默的)和承诺的保密,让她心里踏实了许多。
“找你半天。”姚夜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走了,回去休息吧,这应该是我们在国防科大宿舍睡得最后一晚了。”
章北海政委就是我心里的daddy number one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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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再见了,我的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