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玛死了,尸体的口中含着一朵黑色的莲花。
塞勒涅将报告提交给蒙特森教授的时候,听见这位和蔼睿智的老者用痛心的语气说道:“可怜的卡玛,这个孩子家境并不富裕,整个家庭全靠她的奖学金和社会救济金过活。”
“卡玛·维特莱,心理学院的学生,天赋并不出色,但也足够亮眼。母亲早年因病辞世,父亲好赌,财产挥霍一空甚至一度无法让卡玛和她弟弟的学业进行下去,很长一段时间整个家庭的经济来源只有卡玛。”
可惜了,现在卡玛被杀让这个多灾多难的家庭雪上加霜。
塞勒涅说完这些,无声的和约翰对望着。
“塞勒涅,夏洛克说你今天下午才能完成工作,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了。”
塞勒涅敏锐的发觉爬伏在地上拿着放大镜观察尸体的夏洛克动作微乎其微的顿住,然后又若无其事的踱步到一旁观察沙发的摆放。
委屈她的大侦探别扭的抻着脖子,还得装模作样的寻找线索。
塞勒涅弯了弯眉眼,她动作自然的往夏洛克身边靠去,用刚好足够听清的声音说道:“我手中正在负责的项目,最后的收尾工作应该是卡玛。她本来该在两天前回学院报道,可她迟迟没有回来,教授便叫我来看看她。”
只可惜,来得时候她只看见卡玛的尸体被盖上白布匆匆搬离。
卡玛的家住在斯泰兹,距离牛津大学过远,现在他们在的地方是她租住的一所房子。
她的家境不富裕,卡玛的奖学金和打工挣得钱都寄回了家里帮助他弟弟完成学业,剩余的一点全被填进那个赌鬼父亲的无底洞里。
这所屋子地段偏僻,空间狭小,可即便这样卡玛的东西也少的可怜,不过相比塞勒涅的上一次拜访已经好了很多。
塞勒涅出神的想着,丝毫没有察觉一旁的侦探早早直起腰,迅速的贴近她。
“喂,夏洛克你就不能用自己的手机吗?”塞勒涅不满的捂住身侧的口袋,卷毛侦探身姿灵活的躲过她的阻拦,捏了捏她的掌心将手机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来。
他手指灵活的在手机上敲下几个字母,头也不回的朝门口走去。
“福尔摩斯先生,你是不是该给这些一个解释?”笛墨不耐的叫嚷着,他是探长有正经事要做,如果不是看在雷斯垂德的面子上他是不会让夏洛克进入案发现场的。
显然雷斯垂德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什么高智商神探,看到夏洛克经过一连串的观察然后不发一言准备离开时,笛墨探长的好脾气已经用尽了。
天才的怪癖,他可没有惯着他的理由。
“不好意思,笛墨探长。”约翰看到逐渐变得剑拔弩张的气氛,熟练出声打着圆场。
塞勒涅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夏洛克,拉住他的衣摆,她眨眨眼小声劝着郁闷至极的侦探:“夏洛克说点什么,你总不能指望他们跟你一样自己明白吧。”
是了,夏洛克现在非常郁闷,而且无聊至极。
他待在贝克街整整一个星期都见不到一个有趣的案子,雷斯垂德早上打过来电话的时候他还以为终于能大展拳脚一番,谁想到这种一眼就能推断出的案子根本就是在浪费时间,更何况他最讨厌别人在他办案的时候和苍蝇一样嗡嗡乱转,废话连篇。
塞勒涅不着痕迹的夸奖让夏洛克愉悦的眯了眯眼,他斜睨了一眼笛墨,低头看着塞勒涅,他像是灵敏的猎犬皱起眉头,俯下身子在塞勒涅的脖颈一侧嗅闻,然后质问带着笃定道:“你抽烟了。”
雪松混着苦菊的涩意,蜿蜒进肌肤纹理,还未散尽的烟味燃烧着这片平静的湖泊,下一刻沸腾灼热。
“工作需要夏洛克,我已经一个星期没睡好觉了,香烟能让我的效率提高些。”
“我的工作也需要提高效率,你什么时候把藏起来的烟还给我?”夏洛克撇撇嘴,抗议道。
“想都别想侦探先生,这绝对不可能。诚信交易,迈克罗夫特给我报酬了,我是绝对不会叛变的。”塞勒涅义正言辞的拒绝。
“各位,各位,这个案子还没完呢。”约翰看着笛墨逐渐漆黑的脸色,不得不硬着头皮出生把话题拉回来。
夏洛克满脸的不乐意,但还是顺从着塞勒涅的动作站到众人面前。
他在塞勒涅眼神的暗示下生生挤出一抹礼貌的微笑,嘴角高高的扬在耳边,慢条斯理的说道:“Well,如果你能够动动你可爱小巧的脑袋,或许你就能分析出这不过是一桩再普通不过的情杀。”
笛墨张了张嘴想要想要驳回这句讽刺,就看见夏洛克指着卧室门口说道:“毛毯一侧有短时间多次反复碾压的痕迹说明死者在等待某个人而且十分焦急。她的拖鞋摆放在床边,而尸体却在客厅说明她听到门铃的时候迫不及待的跑出去并没来得及穿拖鞋,这个人很重要,并且是她方式极其渴望见到的人。”
约翰忍着笑意,在夏洛克耳边压低声音调笑:“纤维的用处很妙。”
夏洛克威胁的扬扬下巴,然后心虚的觑了一眼塞勒涅,面色如常的翻转着手机。
笛墨摸着下巴,煞有其事的反驳:“那你怎么知道她等的会是情人不是其他人呢?”
夏洛克翻了个白眼,他准备把这件事解释个清楚奔赴下个现场,但当他注意到身旁的塞勒涅时诡异的安静下来。
“死者的口红花了,身上穿的是维达斯密,一款广受喜爱的时尚品牌,受众方向是情趣类型。”
塞勒涅微笑的补充,用尽可能正常的字眼描述下去。
“夏洛克,涉猎很广哦。”
Damn it!夏洛克咬牙切齿的嘀咕一声,他就不该相信东方人的含蓄羞涩会出现到塞勒涅身上,那张小嘴伶牙俐齿,总会逮到机会咬他一口。
夏洛克转身,风衣旋过弯曲的弧度摆动到身后,羊毛围巾裹住他的脖颈,他周身没有露出一点皮肤,暗沉的色调显得和他一样不近人情。
“找到死者的情人,一切了结了。”夏洛克侧过身朝约翰招手:“时间!约翰快点,案子不等人。”
外面比出租屋的温度还要低下几个度,雪花洋洋洒洒已经铺满了尖顶建筑。
“夏洛克,我们去哪?”约翰疑惑的问道。
“银行。”男人说话简洁,朝街边招手拦下出租车。
塞勒涅停到二人身后,她摆摆手说道:“我还有事要做,祝你们两个好运。”
夏洛克弯腰迈进出租车的动作停顿下来,他回过身,伸手将塞勒涅脖间的围巾系紧。
塞勒涅其实并不喜欢围巾这样的保暖物品,围绕在脖间的紧度让她产生一种窒息的恐惧,于是她早早在出租屋里松开了它。
但她不得不承认,围巾是御寒的好手。至少在她们变得亲密无间后,那森冷的寒风没敢坏心眼的往她脖子里钻了。
塞勒涅站直刚刚因为寒冷微微蜷缩的身体,她注视着夏洛克,等着他开口。
夏洛克不着痕迹的捻过指尖,塞勒涅脖颈的温度烫的他指尖泛着细密的痒意。
他将手插回布袋,用不容置喙的语气的强硬地说道:“你得跟我们一起去。”
塞勒涅摇摇头,她退后一步,红色的围巾鲜艳刺目,让她的面色沾染些许血色。
她脸上带着一成不变的温和笑意,像是劝慰着不懂事的孩子,眼中是清晰可见的纵容话中却毫不让步的拒绝:“夏洛克,生活总要改变。相信我,约翰是顶好的伙伴,他忠诚,善良,有着坚强勇敢的内心,以后的旅程有他的陪伴会更加精彩。”
“那你呢?”
他们两个之间的距离不远,夏洛克只需要伸手就能重新将她拉回自己的身边,而就在这一刻他却恍惚间觉得塞勒涅离他过于遥远,面前断裂无形的深渊,她站在那一面,而他在这边怎么也跨不过去。
夏洛克不明白塞勒涅话中的改变是什么,他直觉那是无法轻易接受的事情,于是他用尽学过的知识和技能搜寻她身上的每一处细节妄图找到塞勒涅的破绽。
可她的微笑是再坚硬不过的盔甲面具,夏洛克那双看破一切骗局谎言的眼睛再无作用。常年游走在死亡的边界,敏锐的第六感发出警示的鸣音,他开始恐慌焦虑然而面色不显,这一刻理智的高山崩溃瓦解,他引以为傲的东西是指向塞勒涅的利剑。
“我会怀念的,如果有空闲下来的时光,我会很乐意再次加入你们的冒险。”
塞勒涅太聪明,她比夏洛克见过一切罪犯都要狡猾,她知道自己问的究竟是什么,可她避重就轻选择最委婉的方式回以拒绝。
“夏洛克,手机,我真的有其他事情要做。”她摊开手,掌心的纹路蜿蜒,皮肤苍白几近透明,盘曲交错着黛青色的血管。
塞勒涅准备从夏洛克手里接过手机,他的力气很大不想放手的样子,却在塞勒涅坚定的目光下泄劲,下一刻小巧的手机转瞬回到她手中。
她俯身抱了抱夏洛克,轻轻将他推进车里:“晚上见,约翰。”
夏洛克思考了很久,可他还是不明白塞勒涅为什么会拒绝。
手机屏幕亮起又熄灭,雪花飘飘然的落在车窗的玻璃上,化成水珠融汇成街道上被踩踏驰骋过后的泥泞。
为什么不能像以前那样呢,他们会一起奔跑在伦敦的街区巷尾,会在躲开一次次危险后劫后余生的大笑,也会破解每一个迷题后开怀的喝彩。
现在他的生活中出现了约翰,可是他还是不认可塞勒涅的退出。以前的塞勒涅不会拒绝他,而现在的塞勒涅学会表达她的不满强硬,也学着如何拒绝他。
夏洛克想,如果这是塞勒涅口中的改变,如果她的痕迹会逐渐淡出他的冒险,如果他们不再紧密相连,那他不会喜欢这样的改变。
热气呼出,在冰冷的玻璃表面凝结成薄薄的雾气,夏洛克拨开这片朦胧,不停的在记忆宫殿的角落搜寻一切将要开始的预兆。
记忆停留在一年前,那是同样的一个冬天,大雪覆盖枯树的枝丫,教堂圣音靡靡,长笛还在吹响奇异的赞歌。
是冬雪歌女案发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