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轻执一支蘸墨紫竹秋兔毫笔,笔尖却良久未点上竹简。长长的紫真檀木案上,手边一卷竹简浮满墨痕,清隽雅正,是荀彧的字迹。怎奈师父向来不拘着自己,自己现下无论怎么折腾,都难以练出彧兄长那般刻骨的端雅。谌兄长的字迹亦是隽美的像他的那张脸,只不过较之彧兄长添了几分明快。
郭嘉干脆将笔搁在笔搁上,目光转向了木案上一大摞书简,都是学子们的文章简牍,颇有些好奇地翻翻看看,简牍上的字有疏有细,各有千秋,但一律写的很是端正,初看还觉的很是齐整,多了便有些无趣了,甚至于是有些倦了。
窗半敞着,窗外枝条颇有些寒意,风静寂寂。
马车轮辘辘地在椒丘门前停了下来,车上的“郭”字分外显眼,如雪川上白桦,仆役们自动涌出从车上卸下载来的物件。
竹林无风,若安君静立,仰起头似是盯着竹梢,手上却是不紧不慢的撕扯郭家刚刚送来的礼品单子,上好的纹花笺在修长素白的指撕扯下,斑驳破碎,犹如梦醒时的蝶。
竹林无风,飒然风露秋,唯有一爿静谧,裂帛声里,竹林尤静。连衣带都不曾翻飞,破碎的蝶未在空中翻涌出最后的风姿,便静静地落地。
竹林无风,落地的蝶却又忽然飘飞,似又入梦来,若安君松开手,任碎笺飞散开来,伸手抚平自己飘起的衣带。
有人入林,竹林来风,似是有鹤来仪。若安君不由回头,那是一个八尺高腰围四尺的壮汉,身穿简单干练的本色短褐,是若安君的马夫及车夫。
那马夫简单行了个礼:“主君,郭家人的东西……”
“想扔了?”若安君背着手,虽然说着不一是文雅的话,却依是书气横溢,顾叹风华。
“想砸了,一堆绣花草包般的玩意,没甚鸟用。”马夫重重地从鼻子中哼了哼气。
“炭火就罢了,砸了再制办便是,那些布料你怎的砸?”
……马夫愣了愣“那就烧!”
“烧什么?那也是银钱制办的,再卖了换回银钱便是了!他们的年礼委实送早了……送来了什么?裯被和外实内虚烟多焰少的炭?这是惦念着早点送来,以为吾不会细看,直接塞库房里”
“是哇!那帮鸟人,被子薄的跟窗户纸似的,还有那炭,远点看还以为咱们这着了火呢!”
嘴里骂骂咧咧的,却心底不由赞叹自家主君的聪慧,那几个家伙的狐狸尾巴哪在自家主君面前藏得住?
要是若安君知道自己这仆人的想法,倒会哭笑不得,你主君我才是像狐狸的那个好吧?
这会儿马夫偏又赞叹完了,怒火又上头了:“嗨!可偏偏郭家来的那几个眼皮子浅的东西,几辈子没见过像样东西,这会狗尾巴都快翘到天上了!”
“他们既稀罕那些玩意,就都分给他们吧!郭家把他们送来,一年到头我们都不用发月例银钱,郭家送来的东西也都给他们作年礼吧!”若安君松开了背着的手。
“主君这法好!郭家那婆娘送来的破烂东西就叫他们郭家家仆自己受用”
“嗬,你以为阿嘉从前在家时郭娘子不会给他们那送些烟炝燎不伤成人却伤的了孩童心肺的炭,看着是上好的银炭,烟却比草木炭都不如”若安君又浅汉:“以已度人,有时着实害人不浅。”
“哎!主君,前几日您给荀先生送了几付药,俺看您也说给郭家婆娘配点。”
“此疾非百草所能及……”淡淡地以这句略充仙气的话作了结语,浅挥了挥袖子叫马夫退去办事。
但那马夫却是转过半个身子去又驻留着未离去,反而问:“郭家人送的玩意要不要给嘉郎君送去?”
“给他送去罢,若他看上的便留下罢。”若安君似是有些困乏了,略显疲惫地闭上眼,缓步走出竹林。
竹林苍苍,风打着旋儿拂进书房内,郭嘉已然整个人伏倒在桌上,闷闷地咬着嘴唇,碰着了笔搁,毛笔墨渲上脸颊。
不想说话,也不起身,就那么闷闷地伏着。脸上浮现出一抹郁色,像是只过了夜的小包子。
就这么一直到他要以为自己睡着了,外头传来老妇人熟悉的步子,吵着了他,他微微地皱眉,却仍是懒得起身。
那妇人也不以为意,未像郭夫人送来的婆子一样喊叫,让屋里主人注意到自己进来了。
这位嬷嬷姓张,是郭嘉的奶嬷嬷,也是当初郭嘉住到若安君处时便一并带来的。
若说从郭家带来的人都被那马夫等若安君原来身边寥寥数人鄙视的话,那么这位张嬷嬷就是个例外。她跟那些郭夫人挑来的人不同,做事倒是老实本分,照顾哥儿也很周到。
不过这倒不是郭夫人大发好心,而是因为这位张嬷嬷被郭夫人找人算过命极不吉利,大约属于克夫克子,全家死光的那种。也是煞费了郭夫人的苦心。
这位郭夫人据说治家极为严厉,但也耐不住丈夫的小妾,更耐何不住小叔家里的事。打压着家里的庶子不够,还把手伸到侄子这来了。
这厢张嬷嬷心疼的把郭嘉扶了起来,看见郭嘉郁郁不高兴的脸色,虽不解自个看着长大的哥儿是哪不疼快了,但该耐心哄劝的还是要哄劝。
………
好半晌郭嘉才闷闷抬起微红的眼皮。
“嬷嬷,是有什么事吗?”
张嬷嬷也没有把郭家送来的那些破烂放在心上的意思。她虽然是个下人仆役,却也是跟着主人见过好东西的,也不想把这些东西拿到自家小主子面前脏了他的眼,卖郭夫人的好了,含笑道:“小郎君,风紧了,主君让我来关上窗,顺便看看小郎君要不要添件衣裳?”
郭嘉摊在张嬷嬷怀里,就像出来遛弯又懒得走,趴在地上耍赖的小狐狸。
张嬷嬷虽然不是大狐狸,看看这样的皱眉又咬唇的小狐团子心都快暖成了水,细细开解着。
……
颍阴城郊有一间简陋茶庐,因地处僻远,无力经营,茶味淡杂,向来是无甚雅客光临,唯有旅客歇脚止渴。此时两位文士却在这简陋茶室中怡然品茶。
两位文士皆是形貌昳丽,严整而不失温和,自有一种从容端和的气度,分明是寻常官吏也难及的,单是坐着,就恍恍然身处的非这简陋茶庐,而是精致楚楚的茶楼雅间。
“这茶……倒是难得的珍品……”坐在若安君对面的郭禧抿茶轻叹。
最近写文写的有一点拖沓,行文非常拖沓,写的四章也没有写推进多少,最近在寻思着加快文章节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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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竹枝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