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邈和曹孟德是朋友,很早就是,很是要好。
张邈收容过曹孟德,又在随后的汴水之战派资助曹孟德的卫兹率部跟随他。曹孟德在袁绍指使他杀张邈时,不仅不从,反而斥责袁绍。
不久前曹孟德征讨陶谦,临行前,告诫家人说;“我若不还,往依孟卓。”拖着几里的火亮锋星回来,见了张邈,相对着除了滚滚的烟尘就是滚滚的男儿泪。
就连吕布也像曹孟德身边的人那般觉得袁本初不行,离了袁绍转投张杨,半途上拜访张邈,与他拜别时,两人还执手立下盟誓,曹孟德也没有像少时友情早已破裂的袁绍那般雷霆之怒。
很有一段时日,张邈认为他和曹孟德会这么一直做乱世中的朋友和盟友。时连兵祸,手握兵将,心里不慌,各方州郡牧守势力,他和曹孟德的掌中的土地兵卒势力,算不上强盛,至少和袁家是没法比的;但也算不得微末,至少占住了兖州,也是有自己的地盘,没有金窝银窝也有草窝,比孙策刘备寄人篱下,不知上哪打秋风,不知好到哪里去。如此一来,他和孟德完全可以成犄角之势,互相扶持,在这乱世之中,也能有一席之地。
陶谦虽说姓陶名谦,却并非什么谦谦君子。孟德却能踹的平他,不愧是那个边走马飞鹰边叨着要做飞将军的少年。话说回来,孟德也日渐强悍了,又如昔年自己一样壮士归附,连世家名士有如荀文若这般品貌的,都过来投奔,听闻孟德那边似乎还要招来更多的颍川郡人。发展之迅有一点出乎他所料。
自战国以来,韩魏便多奇诡策士,时至当下,学风日盛,汝颍之地多奇士,曹孟德是肋生双翼啊!
前些日子,曹孟德下令斩了陈留名士边让边文礼,边文礼博学善辩文才高妙,曾作《章台赋》借写楚灵王章华台游乐讽当年桓灵帝,辞藻珠玑中针砭时弊。既“振弱支而纡绕兮,若绿繁之垂干,忽飘飖以轻逝兮,似鸾飞于天汉”之神渺,又“虑理国之须才,悟稼穑之艰难。美吕尚之佐周,善管仲之辅桓”之醒世。
边让如此人才,他张孟卓爱重,怎么就因为同乡庸人几句诬陷,毫无道理的指控就被曹孟德下令就地诛杀?!
曹孟德如此,而其势力又涨,新又胜于陶谦,兵锋耀阳,说不定将来自己还要反受制于他。
他的弟弟孟高这些日子与曹孟德身边的陈公台走的很近,他也不是闭眼塞听。孟高已经来劝了他几回,大约就是他已经联系上了陈公台及其他数位兖州地方官员。待时机一至,就联合把手盟誓的吕布,将兖州收入囊中。
至于曹孟德......这回怕是至少一如他的宦官先祖或是孙策刘备那般做个无根的浮萍,也许会去依附袁本初。
不论,不论......
近来荀彧忙碌的很,既要安排颍川士子相关事宜,又要处理他作为司马更为繁琐的事务。颍川士子入兖之事意料之中的迎来了兖州士人的排挤抵制,在工作办事时添堵都已经不是稀奇事了。
要安抚兖州之官员,首要的还是陈公台,荀彧这些时日总会挤出些时间与陈宫聊聊以后,以求安抚稳固。
陈公台比之其他的兖州士人表现的更为安定,平平静静的处理自己那份事务,遇见荀彧也是客客气气,而又显得疏离。
疏离也正常,若是做出一幅亲近的姿态,怕连夏侯惇和夏侯渊俩兄弟都会怀疑他在打着什么鬼算盘。
但也就如此,荀彧也琢磨不定这个性情刚直到头发总是一丝不苟地束着紧紧的发髻,八字小胡子更添锋锐的士人。时于初平三年,原兖州刺史刘岱对战青州黄巾军反被其所诛,陈宫纵横捭阖,周旋游说州中别驾、治中说:“今天下分裂而州无主;曹东郡,命世之才也,若迎以牧州,必宁生民。”就连鲍信也深以为然,与州吏万潜等人至东郡,迎曹孟德领兖州刺史。
孟德做成兖州刺史,名正言顺的统领占据着兖州,陈公台的鼎力相助不可或缺,连理的,若想巩固曹孟德在兖州的地位,陈公台也是最好的助力。
陈宫,不论是于曹孟德,还是兖州士人,都有着不可忽视的地位。基于此,他甚至还到陈公台府上拜访了他。
他在收拾的朴素整洁的厅堂里招待了他,陈公台表现的礼数周全,但越是周全,才越显着疏远。其实他和陈公台的关系也算不上亲近,只两人都清楚明白曹孟德的业途尚在起步,虽一为颍川,一为东郡,总归是共侍一主,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也不能不协力,使得曹孟德的小舟一入江湖便翻了船。
他一开口也不好问陈公台怎么打算今后揽何方贤人智士与明公而治世,反倒是陈公台先说了,自然不是多说无益的颍川士人,而是之于先前被曹孟德下令诛杀的边文礼。
“宫不敢妄言,只惜《章华赋》除《刺世疾邪赋》当世难有对。”
边文礼有辩才,善辞赋,在兖地声名远播,陈公台也赏慕他的文采,他曾在文会里,园荫下一遍遍拜读他的《章华赋》“胄高阳之苗胤兮,承圣祖之洪泽。建列藩于南楚兮,等威灵于二伯......”字字如咀碎玉,清盏叩叩,当真是“美仪操之姣丽兮,忽遗生而忘老”。览毕只恨不梦章台路。
扬《激楚》之清宫兮,展新声而长歌,正似长叹息孝灵皇帝流香渠里歌女《招商》。冀有朝罢女乐,堕瑶台,君明哲以知人,官随任而处能,犹是蔺相如章台谒秦王。
那一次的拜访,陈公台什么都没有谈,只谈了边让的章台,楚宫的兰池,尘世的扬清......
荀彧在马车上时,忽的想起一人,并非哪个同乡旧交;也不是哪位德高望重的兖州贤士,而是一位丰神俊朗的少年武吏——程武。
程武乃是寿张令程立长子。
曹孟德正在部署再次出征徐州,打算的就是派他和程立守鄄城,程立已至,他的长子也随同着来了,来陈公台住处拜访前才见过。
程立论年岁比他大了二十岁不止,还也是东郡人,与他的交情却比陈公台好上不少。甚至于他还将他少年时候,经常做自己登上泰山以两手捧日的梦都告诉了他。
梦,人似乎都会做梦。但程仲德的这个梦可不简单。
登泰山以手捧日。
泰山,封禅书说:“黄帝升封泰山。” 虽说“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自秦始皇帝始,皇帝封禅以表功德足使泰山增高。
日,实也。太阳之精不亏。物之精者必有光,天精为日。
此梦可谓大吉,可正是吉,反而有些顾虑的不敢言说。
程仲德刚直,又智勇过人,又愿意信任他。
许正是因为刚直,才做得出这般日星岳河的梦。
他也做过不少的梦,有吉有噩,
梦是夜河里的星尘与水草同眠,有夜他便荡着条木兰舟从那边上漂过,水草勾连了兰桨。
曹孟德又定了出征,留了夏侯惇留守,夏侯惇起初还有些不乐,直到曹孟德向他保证徐州物阜民丰,回来一定给他送回一车子酒,才算是把他安抚好。
其实或者也合该给奉孝留些,不能要一车子,几天下去就喝的进医馆了,那小半车子吧。
只是不知道,奉孝现在在哪里,或许正效仿水镜先生骑着毛驴哼个小调,或者干脆跟着毛驴不知在哪处山野里蹦跶。
郭嘉的确是在蹦跶,不过是望着兖州的方向蹦跶。
而且不止郭嘉,蹦跶的人还多着呢。曹孟德蹦跶着去徐州收拾陶谦,张邈陈宫蹦跶着掀了曹孟德的老,啊不,新巢。
曹孟德出师后的前几日,还算安平,荀彧还有时间在公务之余,抽空翻翻解梦的书卷。
两军激战了一段时间,孟德的兵卒开进了徐州,势如破竹,攻城略地至琅邪、东海两郡,又于郯东击破刘备。
就在曹孟德将陶谦的徐州兵打击的陶谦都打算逃往丹杨避避时,陈宫有动静了,一动作便展现了他在兖州非凡的号召力,张邈有动静了,一动作便拉出了他新结交的盟友。据说天下无敌的吕布朝兖州杀过来,整个兖州有如一盘被掀翻过来的棋局——
黑白玲珑子散落了一地如漫天星斗,仅有零星几枚还搭在棋坪上。
留在荀彧他们棋坪里的玲珑子仅有三枚,鄄城、范县和东阿。
兖州犹如被混沌凶兽吞入大口,与混乱恐慌交杂。
夏侯惇好不容易安抚了险些四散溃逃的新兵蛋子,不放心曹孟德的家眷,只带着亲兵就往杀了过来,半道上还被吕布给截了,风尘仆仆找到荀彧:“荀先生,那陈宫张邈竟叛了孟德,孟德现远在徐州,先生看来应当如何?”夏侯惇自幼能习武时便也习书,至今依然记得当年塾师是何相貌,他的青须,他庭内的花木,尤是他最喜的木菊,他衣衫上的清气......即使身在军中,却也能亲自迎接夫子学习,对于孟德欣赏尊重的名士,比起称呼司马的官职,他更偏向于叫先生。
“元让,你回来了。”荀彧疲惫却安抚地冲他笑了笑。
不论有多少人背叛了曹孟德,不论外面局势有多么险恶,总是有人像他一样站在曹孟德这边的。
我这一章拖了好久
我这里边让除了是一个因为恃才傲物先于杨修被曹操斩杀的士人,还是一个敢抢曹操“老婆”的人(在这方面还是病魔最为优秀)
大家除夕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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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章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