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不是所有的粗俗武夫处理人情往来的时候都比不上博学闻雅的名士。
让骑兵去攻城那绝对是一幕奇景,董卓为人再如何粗俗,对自己部下却是好的,有次羌人的酋长来看望他,他将自家的耕牛杀了招待客人,更何况在崇尚武力的羌人面前,他的西凉骑兵就是他最宝贝的家当。
他处理这件事的办法也简单,随便摆个阵势,糊弄糊弄,又蚀财免灾的出钱贿赂了“天使”,无功也无过,又回他的并州老窝去了。
他走了,可是张角还没走,于是刘宏又换了在此战中战功赫赫,所向披靡的皇甫嵩。皇甫嵩不愧其将帅之才,破广宗城,斩首三万余,不知是美中不足,还是得天之助,张角竟在城破前就病亡了,不过也没关系,皇甫嵩掘开坟墓,挖出他的尸体斩首,乱刀碎尸,并将首级送到了洛阳。
自然到了洛阳,更加逃不开被悬于城门示众的结局。
随后,皇甫嵩依然是名将无双,陆续斩杀了地公将军张梁人公将军张宝。
而皇甫嵩朱俊等人都分别得到左车骑将军镇贼中郎将等封官及封侯。曹操也在数战之后,被任命为济南相。
自然也不是一切都好,比如勤勤恳恳差点丢了命的卢植。还有豫州刺史王允。
王允破黄巾,得张让宾客与黄巾交通的书信,呈交到皇帝面前,刘宏终于硬气了一回,朝着张让大发脾气。张让叩头请罪,刘宏心头的火却又灭了,不再追究。张让接着便寻机诬告王允,遂将王允逮捕入狱。正逢赶上大赦,王允官复原职。可是在十天之内又被张让找了另一条罪名被捕入狱。
杨赐不愿王允再遭受刑苦和羞辱,派门客对王允说:“君以张让之事,故一月再征,凶慝难量,幸为深计!”王允属下从事含泪奉上死药,王允厉声道:“吾为人臣,获罪于君,当伏大辟以谢天下,岂有乳药求死乎!”还是破黄巾后新任的大将军何进与杨赐袁隗共同上谏,才改为减死罪一等。
还有就是虽然黄巾贼草草平定,巴蜀巴郡张脩以妖术为人治病,方法和张角类似,不同也是更实在的令病患家出五斗米,号为“五斗米师”。七月,张脩聚众而反,时人谓之“米贼”。
但那时黄巾军闹得厉害,朝廷也没调兵遣将,就怎么让他在那里呆着。
但总归,黄巾之乱起于光和七年,终于光和七年。光和七年十二月,皇帝刘宏改元中平。
“中正平和;但求安平的中人帝王......似乎他都做不到。”陈平在光和最后一个年头的冬月里,这么略显得讥讽的对着张良道,说这话的时候他是笑着的,或者说是对着张良笑了一下。
张良却不答话,只静静的通了通炉火,如破开新橘复又细细分去橘络,霜橘色染暖了张良浅淡的外袍,他或是该怒的,或是应悲的,或是如陈平这般,他却只是淡淡的,似无声雪落。
窗户是关严的,倚窗正扶着梅影,剪的窈窕,又显着潇洒,水墨疏条潦,也宜新雪煮酒。
一般来说,陈平是不会闲着没事有座却站的,只因张子房正在煮酒,酒是今年的新酒,人是昔日的故人。炉烟本是直的,被温酒的酒壶一扰,像莲瓣般散开,又似在兰泽共折的芳馨。
时事混杂的厉害,也惹人愤慨的厉害,摒却杂念,心无旁骛,方能煮得佳酿。
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他们大约就介于这两者之间。
静的只有炭火霹爆声,雪落窗台声。直到张良一声:“好了。”陈平方移步而坐,姿态自意而潇洒,含笑等着张良舀出来的新酒。
果不其然,中平年间刘宏带着一群人继续捞钱换三公做生意,只要气不死人就往死里气。捞到的钱也要有地方存着,在西园修了万金堂,把大司农所管国库中的钱帛等都搬尽万金堂。大概是又觉得不放心,还把钱寄存在小黄门、中常侍家中,每家各存数千万。并在他当皇帝之前的封地河间买田宅,起第观。
昔日孝明皇帝留存随光武皇帝打下江山的二十八位功臣画像的南宫云台,早在前代以前,就被用于幽禁皇太后。
总之,从洛阳起,乱的简直没眼看。
若是隐居山林,与世无争,不流于俗,守节避世,眼不见心不烦,倒也还能过得去,天天在洛阳住着,纵是日日借酒消愁,也早晚得被整疯。
但要说一句,有一件破事刘宏忘记做了,这倒是成了一件好事,那便是继续党锢。如颍阴荀氏这般因荀翌荀昙,族人有党锢封禁的,族中子侄又可以重入仕途。
时势混乱如斯,步入仕途不知是福是祸。
已经迁往冀州的荀氏家族,身为世家,总能避开战乱的波及,以及于汝南袁氏的帮扶。
雨雪尽后,又是十里杨柳,应怀采薇否?
荀彧立在窗前,面前笔搁上的竹笔秋兔毫还犹沾着丝丝雅墨,笔搁是若安先生临走前六叔父分赐的,六叔父与若安先生对弈时向来喜欢搁笔计局,也赠了不少笔搁与若安先生 ,却还有如此多佳品留存。
“大约六叔父有收集笔搁的喜好。”却是四兄荀谌进了门,看见了那上佳的青玉笔搁。荀谌在家这辈行四,也是荀彧亲兄,年龄相差不大,许多话都说的松快。
这等好物,荀谌也无不悦,他当时也得了个流云成烟纹的好笔搁。或者可以说他和文若得了最上佳的两个......怎么感觉笔搁更像是若安先生送的呢?
那些确是六叔父的珍藏,就那流云纹古玉的,他小时候在六叔父书房里看到过,还想要了挺久。是六叔父替若安先生送的吧......
荀彧先前一人独在居室中,却不忘时时置着茶水,荀谌饮了口茶。甚香,香的灵动,香的入魂。
荀谌看到荀彧铺在书案上墨迹未干的帛书。浅浅勾了个唇,笑起来似乎不那么正经,却极为舒畅。
“文若可不需忧心孝廉之事?”他半开玩笑的说道。
“自当应蒙诸公取贤,亦当由长幼。”在举孝廉的事上,荀彧总是四平八稳,不管是他的回答还是他的实际情况。
孝廉是士子入仕的必由之路,由孝武黄帝设立,察举常科中最主要、重要的科目。
荀彧少有才名,清秀通雅,透玉一般的人,外加颍阴荀氏的名望。
从前尚有年满四十方可举孝廉的规矩,当下考核日益混乱,举孝廉只不过是要一个出仕的名头,可不是真要什么孝顺廉洁。
只是孝武皇帝元光元年初令郡国举孝廉时,就是举孝一人,察廉一人。纵孝廉往往连称而混同于一科,也改变不了一个郡国,每年只有两个孝廉的事实,不管是名士繁华的颍川郡汝南郡,还是瘴气横行的交趾郡,一年都只能有两个孝廉。所以荀彧还有荀谌,以及无数汝颍士子,只能等了。
年轻的不年轻的士子,都不愿意自己蹉跎在不知几何的岁月。名士大儒也喜遍访贤才,结交清流。所以所以过了战乱的一年,文会就多了起来,更别说各世家相互的往来拜访。
并非说荀文若便怡神无事,偃息衡门,任其飞沈,只图清闲自在,相反,他和家里休若友若时常出游文会,只说昨天他们就去了汝南袁氏主的文会。
今晨一早荀谌来找荀彧,却见自家弟弟临窗长立,窗外柳绿,炉香静逐青烟丝,案上已有一份方写好的帛书。
“各家子言及阳翟之郭氏,大称言郭公则......”荀谌意有所示,看荀彧欲言又止,又活泛的轻笑了一下:“嘉弟也算是谌和文若的师弟,蛾贼初平,寄封信问候也是应当。阿嘉确是谌都想寄几句话去。”
“自是对郭氏的公则也不可缺了…”还却是荀彧顺着说了,兄弟之间,无需拘谨,但世家的往来之道,数年前以及冠的世家子弟哪有不明白的。
“郭公则么......”荀谌却有些玩味这个名,或是这个名的人。
墨迹已干,丝丝渗入帛丝纹路间,荀彧细致的将帛书叠卷好,荀谌替他唤了向来忠诚稳妥的家仆,嘱咐他送去扶沟。
经逢黄巾祸乱,已是万魂聚蒿里,谁歌楼台潇湘月?
荀彧忽的又忆起郭嘉有副润清的嗓子,清越的潇湘夜笛,溱洧浏清,是如击玉若桃夭的童音,他现在的年岁也当换音了。楼高路远不见得君。不知再见时还能候听到那清砧送黄昏的嗓音。
荀谌引着他出了门,边检视了身上衣装,荀彧在这方面向来做的比他周整,虽然不至于荀彧还要倒帮他这个兄长整理衣衫。
玉在山而草木润,渊生珠而崖不枯,荀家以至于其他世族都是靠有为子弟得以繁盛绵延。
党锢解禁之后,与被锢从叔荀昙的子孙往来也多了。相互拜谒数次,有位大了荀彧五六岁,论辈分却是他们侄子,略看起来容仪平常,沉静少言,自然不得族中长辈看中,辑拿欲为其祖父荀昙守墓而掩其杀人罪行的小吏张权之后方才扬名。
名攸,字公达。
他和文若从前见过荀公达,几次文会家宴更是熟捻了,粗看只不过是路边积灰蒙土的石头,迫而察之,方知是荆山之玉。
其实我感觉就刘宏的疯狂搜刮钱财,搞得官不聊生来看,那些士子们也未必就想当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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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荆山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