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落子不悔 第61章 第 61 章

荀彧自然是用行动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两人一夜无眠。当唐婥盖着毯子趴在他身上喘息时，他还摸了摸她的头，低声询问着唐婥身体是否不适。

唐婥哼唧了一声将荀彧的手推开，坦然道，“其实我是不想怀孕的。”可若是不生子，要面对的社会压力不比她为官少。唐婥并不想为自己的未来再增添阻碍了。

荀彧像是心里早有准备，闻言也没有吃惊，只是诧异于她这个时候说出来。他将手搭在唐婥光滑的背脊上，搂着她问道，“为何突然说起这个？”

“昨晚回来后吴姆提了两次，我便考虑了一下。”唐婥虽然不愿听别人总是提生子的事情，但并不是毫不理会，“我并非不喜孩子，只是一直忧心怀孕会影响如今的生活和未来的计划。更何况你我皆知，大汉将覆，若是我的孩子生的乱世可如何是好？”在战乱中怀孕，一不小心就会一尸两命。

荀彧没有说安慰她的话，他本人从未经历生子之苦，无法同唐婥感同身受，但也知道她的担忧不无道理。他叹息了一声，搂着唐婥道，“阿婥辛苦了。”

唐婥没有理他，自顾自的继续道，“如今我将要回汝阳，左右也能安稳些，若是能重身自然是最好的时机。”汝阳是她的封地，如今她又被任命为汝阳县令掌握了军政权力，汝南郡郡守因受她恩惠向来不问汝阳事务，在这里自然安稳一些。

“诞子又不是说说便可按期望来的。”荀彧听着唐婥的精心安排，失笑道。

“你不同我去汝阳？”唐婥从荀彧的话中敏锐的察觉出他的打算，若是他和自己一起去汝阳就不会说这种话了。

荀彧沉默了片刻，叹息道，“大将军欲招彧为幕僚，常住将军府。”唐婥将头埋在荀彧的颈窝里，低声嘟囔着，“交换？”

“只有我在雒阳，才能保阿婥远在汝阳时，不被人在陛下面前诽谤。”他笑着将唐婥的头扶起来，乌黑的眼瞳盯着唐婥同样明亮的眼睛，月光穿过窗棂洒在两人的脸上，留下皎洁的残痕，“更何况，在雒阳我也好举孝廉为官。”

唐婥抿了抿嘴角，蹭了蹭荀彧的胸膛用非常小的声音说道，“抱歉......”

“阿婥啊，女子当一往无前。”荀彧笑着说，“你我夫妻敌体，有什么可抱歉的？”事实上，他曾经也在犹豫是否留在雒阳投身这乱世前的泥潭，也许自己什么也改变不了，只是在做无用功而已。但当从兄长口中听到唐婥所说‘一往无前’时，他豁然开朗。

如果真正的爱，是给予对方面对这个残酷世界温暖和勇气，那么也许，他已经全然获得了。

唐婥垂目紧紧抱住荀彧，她明白如果只是自己一人根本无法取信那些士族高官，文若定然是做了很多努力。如今，她能为荀彧做的便是在离开前拜见皇帝，顺着何进的意思为史侯美言，最好能让皇帝更亲近史侯些，才能让荀彧在雒阳更受何进重视，过的更好些。

......

正月旦一过，大汉便迎来了中平三年。如果不出意料，这又会是干旱寒冷又平庸的一年。这个垂垂老矣的王朝刚刚平定了一场叛乱，虽然不能真的根治身上的顽疾，旦也算得到了片刻的喘息。

赶在岁首（1）收假前，唐婥启程返回汝阳上任。虽然岁首假有几乎整整一个月，但考虑到历来常住封地的侯爵们依礼只在都城居住二十天，并且她还需要回颍阴同君舅荀绲交代雒阳发生的事情，所以便提前半月离开了雒阳。

离开时荀彧、荀攸来送她，而大将军何进则派了百人的部队由校尉带领护卫她前往汝阳。

“君侯果真说动了陛下亲近史侯？”荀攸看着不远处列队的兵士们，想起几天前在唐婥拜谒陛下后不久，陛下就召史侯入宫，当着大将军的面夸赞自己这位嫡长子最近颇为长进，托她的服，大将军对自己和小叔父这几天也更为信任了。

这些兵士显然是他的好意。

“只是在陛下面前提了下大将军如今在军中的影响而已。”唐婥轻描淡写的提起自己的所作所为，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非常困难的事情。毕竟这件事最困难的是得到皇帝的信任，而唐婥刚被皇帝用来试探大臣们的忠心，正是得他喜爱的时候，稍微劝说两句对她来说并不算难事。

荀攸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也没有再说下去，而是看着正在嘱咐家人照顾好女君的荀彧说道，“攸会尽量关照小叔父的。”

“是你们互相关照。”唐婥无奈地摇摇头，荀攸虽然沉默寡言，但总是给自己施加过多的责任。只是因为他比荀彧大几岁，即使在辈份上稍小也将荀彧看作了自己的责任。

若是日后遇到关乎国家的大事，他很可能会被这些多余的责任压垮的。

“请务必先照顾好自己再照顾文若，若有急事可以送信去唐氏任何一家商铺。”唐婥担心荀彧报喜不报忧，嘱咐荀攸有事就写信给自己后，荀彧就缓步过来同她告别。

“安如没有子侄可以被彧交代，那彧只能交代你了。”荀彧显然猜到了刚刚唐婥在给荀攸说了些什么，温和的替她整理了一下衣缘后郑重的说道，“虽然汝阳安全，但还请安如照顾好自己。大将军的卫队可以不必换回来，他们会跟着你到汝阳赴任，留在那里作为县衙的守卫。”

“若是遇到流寇，莫要正面冲突......”

“......如果路过郡县的官吏为难你，就将陛下的册命和大将军的文书拿出来，切莫和逞口舌之快，京畿周边的郡县长官大多盘根错节，若是得罪了一家日后行政就会艰难一些。”

“族人已经得知你任官的事情，父亲叔父们虽然觉得不妥但是并不反对，安如不必紧张。”

“我拜托了张校尉一路慢些，希望马车不要太过颠簸......”张校尉就是何进派来领兵的那位军官。

荀彧絮絮叨叨的嘱咐着，好像要把所有的担忧都说完一样，直到他意识到唐婥正温柔的抚着他肩膀时才后知后觉的停下来，轻叹一口气道，“如果有可能，我真的不希望和阿婥分开。”他在外向来是叫唐婥的字，如今直呼她的名也是情难自己。

因为有外人在，唐婥不好拥抱他，只能克制的拍拍荀彧的肩膀称诺道，“文若安心，婥会好好的。”

说完她尤觉不足，于是上前虚抱了一下荀彧，在他耳边轻声道，“我在汝阳等你。”便飞快的收回手，在荀彧没有反应过来是躬身行礼，快步上了马车。

直到唐婥的马车消失在地平线上，荀彧才收回目光招呼荀攸回城。也许，他要习惯与唐婥分别的日子。

因为担心在路上遭遇变故，唐婥并没有在颍阴多做停留，只是离开时带上了荀采——荀采不愿父亲荀爽为她多交税，决定离家和唐婥一起前往汝阳，期间还能帮她处理文书。

“女荀可明白了‘表格’的作用？”唐婥坐在车内，趁着赶路的时候教荀采一些日后可能会用到的数学知识。实际上，荀采饱读诗书，对于数术也有些涉猎，所以唐婥不过是引入一些数论，荀采就能飞快的将其带入实际中——毕竟，如今的数书是以实际应用题为主。

更重要的是，作为高门士族，荀氏保留着完整的《九章》，要知道这本书在后世并没有流传下来，唐婥看到的最早写本也是后来刘徽为其做的注本。

这本书详细描述了于方田、粟米、衰分、少广、商功、均输、盈不足、方程及勾股（2）。这些大多是郡县生产的实际应用，实用性极高，除了荀采并没有熟练掌握的方程外，其他的算术类问题她都能应付。

这真是意外之喜。要知道唐婥为了防止县吏们蒙骗自己，已经做好了事事亲为的准备，而如今荀采能够分担大部分工作，实在是令人高兴。

“君侯，快到汝阳了。”马车外，张都尉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唐婥的思绪。她将手中的算书递给荀采，掀开车帘探头出去，远远地便看到上书‘唐’字的旌旗在寒风中摇曳。

虽然还看不到打旗的队伍，但显然距离汝阳县已经不远。唐婥笑眯眯的转头对一旁策马的都尉道，“张司马，日后称呼婥为阁下（3）吧！进了汝阳境内，婥便是汝阳县令了。”

都尉是他的军衔，在还没有被分过来做唐婥护卫时，这位年轻的都尉实际上任御史中丞韩馥手下卫队的军司马，是荀彧向何进求来为唐婥做护卫的。

虽然不知道荀彧为何如此看重这位并不见经传的军司马，但这并不妨碍唐婥对他礼遇有加。

“那么阁下，郃前去为您开路。”张郃从善如流的改了称呼，没等唐婥点头便催马上前，带着同样骑马的其他几名卫士前去与接应唐婥的人接头。

（1）岁首：汉代的官方假日，有一个月。

（2）《九章》，也就是《九章算术》是由多为作者在东汉初年成书的重要算书，指有九个章节。第一章“方田” 主要讲述了平面几何图形面积的计算方法。包括长方形、等腰三角形、直角梯形、等腰梯形、圆形、扇形、弓形、圆环这八种图形面积的计算方法。另外还系统地讲述了分数的四则运算法则，以及求分子分母最大公约数等方法。

第二章“粟米”谷物粮食的按比例折换；提出比例算法，称为今有术；衰分章提出比例分配法则，称为衰分术；

第四章“少广”：已知面积、体积，反求其一边长和径长等；介绍了开平方、开立方的方法。

第五章“商功”：土石工程、体积计算；除给出了各种立体体积公式外，还有工程分配方法；

第六章“均输”：合理摊派赋税；用衰分术解决赋役的合理负担问题。今有术、衰分术及其应用方法，构成了包括今天正、反比例、比例分配、复比例、连锁比例在内的整套比例理论。

第七章“盈不足”：即双设法问题；提出了盈不足、盈适足和不足适足、两盈和两不足三种类型的盈亏问题，以及若干可以通过两次假设化为盈不足问题的一般问题的解法。第八章和第九章是勾股和方程，与现在一样。

（3）汉代称呼官员主要有三种，尊驾、阁下、君侯。尊驾是平民称呼县吏的，阁下被用作县令以上的官员，三公九卿和有爵位的人则被称为君侯。大人这一称谓在清雍正之前都用来称呼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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