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庄被惊动的大部队到了,陈宫举剑反抗了一下——看他的痛苦表情,估计是伤口被撕裂得更大了——然后就被捆了,丢在一旁。
“多亏兄台相助。现在天色已晚,不若先在庄内休息?”捉住陈宫的人群中,走出一文士模样的人,举着火把,对孙墨说道。
孙墨抬眼望去。
来人和陈宫穿着一样,同样是蓝色衣袍。袍服丝制,略显宽松,头上用一头巾束发,也是蓝色。赤橙的火光下,显得文质彬彬,颇为有礼。
原来是蔺治平见孙墨杵在一边,低声和同伴说了些什么,接过火把,朝孙墨走来。
“蔺君,不知此人深浅,不如我等也跟去、有个照应?”
“不用。他虽在马上,却没武器。若要逃跑,不必等到现在。”蔺治平摆摆手,“我观其周身气度,非常人可及,不可莽撞。”
孙墨见蔺治平独自前来、而没有带着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一时起了些许好感。又想到自己没钱没地图,孤身一人夜间行走不太安全,于是就点了点头:“好。麻烦了。”
“不麻烦。”
孙墨爬下马,然后关了一直开启的上将卡。
然后腿猛然一软,差点栽倒在地。
先前开卡前的狂奔后遗症终于显现出来,脱力,嘴中一股子血腥味,还想吐。
【叮咚,友情提醒:开启上将卡会消耗体力哦~大概相当于6分钟配速跑~】
呔,你不早说。
狂奔 上将卡消耗体力的双重debuff下,孙墨扶住马背,深吸一口气,试探性地迈开腿,走一小步。
然后右臂就被人扶住了。
孙墨讶然,循着手臂望去,只见蔺治平温和一笑:“小心。”
孙墨怔了怔:“……不知兄台姓名?”
“某姓蔺,名华,字治平。邯郸蔺氏,因战乱南迁至此,蒙吕公不弃,暂居门下,参赞文书,教导子弟。”
啥叫“参赞”?
这人说话真难理解。
孙墨大脑绕过几个圈,仿照并精简了一下自我介绍:“我姓孙,名墨,字志白。”
名字是原本的,字是网名,随机生成固定使用,没有含义。
“老子云,‘知其白,守其黑’;荀子云,‘务白其志义者也’,好名字。”蔺治平赞道。
“……”孙墨张了张嘴,硬是没接上话。
没办法,突然的两句文言文,字都认识,但合在一起完全不理解。
好在蔺治平也是例行夸夸,见孙墨没说话,就一边扶着走,一边主动介绍起庄子。
后面两个汉字一步不落,紧紧跟随。
“这是客房,我等有些长住于此。”就是刚刚他们出来的地方。
“这是前院,前有凉亭可供休息。”
“再往前走是前堂,吕公接待宾客的地方。我们要在此审判歹人。”
蔺治平叹了口气:“昔时鲁班造殿,梁上有安宅二字[1],吕公深以为然,重金求来卜宅方士,好一番堪舆画策,只愿求个高堂无恙,妻儿无灾,如今却……唉。
他指着一堵高墙道:“墙那侧,便是吕公家人所居之所,三进三出的院子,现下我等不便出入。”
哦,案发地点。
都是些平常语句,孙墨却越细听,越心惊肉跳。
果然,接下来蔺治平缓缓开口,问道:“孙兄何故到此?”
结合蔺治平这一路上的介绍,这个问题就成了:你看,我家大别野,安保严格,内外户卫数十,但你是怎么到我家主卧的?还和贼人一起到的我家主卧?
孙墨望着他扶着自己的手,一时不知道他是好心帮扶,还是防止自己逃跑。
系统安排的——真话,但真话没法说出口,也没人会信。于是孙墨脑子飞速转动,只得现编道:“我也不知道。昨晚我独自一人喝酒,喝多了醉倒过去。等到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个人拔剑砍人。于是一路跑,大声求救。”
翻译成人话就是,我也不知道,都是歹徒干的。
就差直接说失忆了。
但效果差不多,都疑点多得不知该从哪里吐槽。
谁会费尽心思把一个大活人扛至后院?
就凭那俩杀人不眨眼的势头,一剑捅死自己不是更好?
孙墨也没想能打消蔺治平疑虑,她只是想突出两点:一,我不是他们一伙的;二,我救了你们,破坏了他们计划,所以更不是一伙的。
合二为一,我是个良民。
然后良民孙墨尝试自我代入了一下。
首先想象自己住在高档小区,有个大平层。养了数只猫猫狗狗——都是乖宝宝不是逆子的那种,亲朋好友常来聚会。
然后某天自己一开门,发现一个陌生人出现在客厅,猫猫狗狗死了一地,亲人更是被开膛破肚。
然后这个陌生人告诉你,他是睡一觉醒来就在你家卧室的,哪怕外面三四道防盗门、楼层很高根本不可能爬上来,但你别管,他就是睡一觉就进来了。
然后他睡醒了,就碰上歹徒杀人了。虽然他来路不明,虽然他突破安保,但歹徒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完全无辜,你一定要相信他。
然后你就相信他了?
孙墨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忍不住扭头看向蔺治平,希望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什么。
即使是不相信也好,总归有个底。
蔺治平温和的面容一如既往,甚至还挂着一点点淡淡的笑。
但孙墨越看越觉得他是个笑面虎,只待张开血盆大口将自己吞噬。
还有什么是我能解释的吗?
杀人场景,杀人手段,杀人动机……
对了,杀人动机,我没动机!
于是孙墨找补道:“不知吕公是?”我不认识吕公,没仇,没动机。
蔺治平顿了顿,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道:“吕公出门,稍后便回。还请孙兄在此暂歇。”
他手臂一伸,做出“请”的姿势,邀请孙墨进客房。
孙墨望向客房。
屋是好屋,翘角飞檐;门是好门,精雕细纹;人也是好人,文质彬彬,体贴相迎。
只是沿路都挂满了灯火,只有屋内尚未点灯,显得黑黝黝的。
看着黑洞洞的大门,孙墨忽然觉得,这倒不像是住人的房,更像是捉鳖的瓮。
而自己就是这鳖。
不得不踏入这瓮。
孙墨继续挣扎:“不知这两歹徒是如何进的屋、又为何要杀人?难道是仇家?”
杀人的是歹徒、是仇家,与我无干。
蔺治平默了默。他也不知道曹操二人是如何进的内宅,也许孙兄也是同样的方式、但不好明说?
之前孙兄完全可以驾马逃走,但却没跑,说明孙兄确实不是一伙的?
思索到这,他不禁开口道:“孙兄不必忧虑,吕公一向公正,不会让清白之人蒙冤。”
孙墨的忐忑是一点没逃过他的眼睛。
孙墨还能说什么?只能尽量管理住表情,装作若无其事进了屋。
蔺治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门外有人守着,有事呼之即可。”
名为守候,实为看守。
[1]该典故为编造,脱胎于鲁班有安宅风水相关著作的传言,实际历史并无记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