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うき(id=45474568)原文:棘を食む(id=16420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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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报仇。”
传七带着哭腔,哽咽着说。他抽抽搭搭地哭着,泪水打湿了脸颊,眉毛因愤怒高高挑起,嘴里一遍遍重复着同样的话:“我想报仇。”
把传七弄哭的人,是兵太夫。那家伙特意设下机关陷阱捉弄他,还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笑。
兵太夫总笑话传七说“只有你会上当”,可那些陷阱分明就是针对传七量身设计的。换句话说,传七次次中招,一点也不奇怪。这件事,被传七找来帮忙报仇的左吉再清楚不过。
若是往常,兵太夫偶尔恶作剧也就罢了,可最近却频繁得过头。左吉前几天才和彦四郎、一平聊过,说“传七快忍不下去了吧”,没想到果然到了极限。
其实,忍术学园里除了传七本人,所有人都明白——兵太夫之所以纠缠不休,全是因为初恋情结。
他设下陷阱捉弄传七,只是想博取对方的注意力。这几乎成了公开的秘密。兵太夫觉得平日一脸高冷的传七,一旦中招就哭哭啼啼的模样特别可爱。这份心思,大家都看在眼里。
左吉曾经跟团藏抱怨“用恶作剧来吸引注意力也太幼稚了吧。”团藏只好一脸为难地替兵太夫道歉。
(开什么玩笑,这能讨人喜欢才怪!)
左吉真想狠狠训他一顿。过去他还多少对兵太夫抱有好感,觉得这人虽然有些坏心眼,终归是真心在乎传七。毕竟在作法委员会里,他也不至于主动惹事。左吉原以为时间能化解一切,哪料到事情愈演愈烈,直到传七亲口说出“我要报仇”这样危险的话。兵太夫完全是咎由自取,左吉不打算再替他开脱了。
“……我要报仇。”
传七满脸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哭的。他已经很少有这样情绪失控、孩子气的一面了。伊组的大家面面相觑,一平实在看不过去,掏出手巾替他擦起眼泪。左吉沉吟片刻,朝彦四郎投去一瞥。
要帮传七报复兵太夫,对他们来说轻而易举。既不会闹得太大,也不至于牵连旁人,还能精准打击到那个家伙。彦四郎看懂了左吉的眼神,随即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他早就觉得兵太夫有些过火,也劝过庄左卫门出面制止,却被轻描淡写地带过了。结果害传七哭成这个样子。
既然如此,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彦四郎的满面笑容,正是最清楚不过的答复。
彦四郎是伊组的良心。虽然不擅长带头冲锋,但把控局势、统筹全局的本事毋庸置疑。既然连他都点头了,就算狠狠伤了兵太夫的心,也算不上过分吧。
“这个简单,小事一桩。”
“……要怎么做?”
传七满脸疑惑。对他来说或许难以想象,但只要对手是兵太夫,传七又站在他们这边,伊组就绝不会失手。正如叶组有叶组的情谊,伊组也有属于他们的底线。看不惯传七屡次被欺负哭的,可不止左吉一个人。
“你只要笑就行了。”
左吉的回答让传七一愣,怔怔地说不出话。
* * *
天空好远。掉进机关陷阱的坑里时,传七心里难受得厉害。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成了兵太夫捉弄的固定目标。班级之间虽说存在竞争,他却一直以为自己和兵太夫还算合得来,没想到只是自作多情。正是因为讨厌,兵太夫才会想方设法地欺负他吧。想到这里,传七咬紧了后槽牙,用袖子胡乱抹去止不住的泪水。
想到接下来的事,他有些不安。这个学年结束前,他都不能退出作法委员会。传七既不想给藤内委员长添麻烦,委员会的活动本身也算有趣。可如果兵太夫讨厌他,那或许……还是退掉比较好吧。
寂寞忽然涌上心头,传七猛地站起身,把这种情绪一口气甩开。
——得报仇才行。
既然和左吉他们商量过了,就必须贯彻到底。哪怕被讨厌的人报复,对兵太夫来说可能无关痛痒,可他不能退缩。传七靠着责任感支撑身体,慢慢解开陷阱,从坑里爬了上来。果不其然,兵太夫正等在边上,带着坏笑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传七深吸一口气,从容不迫地拍去身上的泥土。兵太夫立刻察觉到哪里不对,不由得微微一怔。接着,传七露出了一个完美到无懈可击、看不出一丝情绪的微笑。
“不愧是兵太夫的陷阱啊,我可彻底上当了。”
左吉出的主意,其实简单得不能再简单:无论如何,只要微笑就好了。传七虽然没多少自觉,却也知道自己长得还行,容易招些奇怪的家伙喜欢。以前在镇上被搭讪时,总不能把人一拳揍晕,他早就学会了用笑容周旋应对的方法。
只要把那招用在兵太夫身上就行。
传七原本半信半疑,这算哪门子报复啊,现在看来,兵太夫确实动摇了。
“这种陷阱要是新生踩到可就糟了。唉,既然是我踩中的,真不好意思,我来收拾吧。”
“……不用了,我自己来。”
兵太夫抿紧嘴唇,拉起掉在坑里的绳索。传七顺水推舟地笑着:“那就承蒙好意啦”,说罢转身离开。直到走进阴影深处,他仍能感觉到兵太夫的目光黏在背上。等那视线终于消失,他才猛地撒腿跑起来,脚步轻快无比。
看到走廊尽头的彦四郎,他忍不住猛地扑了上去。彦四郎立刻不满地责备:
“喂!传七!别突然从背后扑过来啊!”
“彦四郎,我成功啦!”
大概早就察觉了吧,彦四郎脚步都没晃一下,稳稳接住了他。传七顾不上斥责,兴奋地挂在他的背上。彦四郎叹了口气,却还是温柔地说道:“太好了呢。”传七重重点头,把脸埋进他的肩头。
的确,被兵太夫欺负让他受伤又难过。他不想和对方互相伤害,可老实说,现在心里痛快多了。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就在这时,头顶落下一片阴影。抬头一看,是正在和彦四郎聊天的庄左卫门。
“传七,能不能别太生他的气?兵太夫的做法确实不值得称赞,但他也有他的理由。”
“……那种事,我才不管呢。”
传七从彦四郎的背上跳下来,猛地别过脸去。或许庄左卫门说得没错,但传七也不知道兵太夫有什么理由啊。他心想,要是真有理由,直接告诉自己不就好了?还是说,自己根本不值得他费心解释?要是自己有什么惹人厌的地方,他完全可以改啊……可这些话终究没能说出口。
庄左卫门一脸为难,彦四郎却悄悄挪了一步,把传七护在身后。传七攥紧他的衣襟,下定决心:今后还是保持距离吧,这样对双方都好。
* * *
——那个笑容,完美得无懈可击。
兵太夫的沮丧几乎写在脸上。他呆呆望着窗外,看见某个一年级忍蛋在拉拽同龄女生的头发,结果被对方狠狠甩开,还遭到冷语拒绝。那一幕,刺得他心里很不是滋味。正出神时,团藏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看啊,那就是明天的兵太夫——”
“够了别说了行不行!?”
兵太夫猛地趴到桌上。远远围观的叶组同学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冷嘲热讽起“自作自受”“因果报应”之类毫不安慰人的话来。
“我觉得传七已经很能忍了。”
乱太郎笑眯眯地补上一刀。毕竟传七要是真受了伤,就得麻烦保健委员会;要是传七忍不住报复回去,也还是增加保健委员的工作——所以在这件事上,保健委员们毫不犹豫站在传七那边。传七那过于无情的笑容,本就让兵太夫心口绞痛,但乱太郎那隐含怒意的笑容,却让他纯粹地感到恐惧。
“要是不赶紧补救,怕是直到毕业都会被划清界限哦。”
“毕竟传七意外地固执呢。”
新兵卫和雾丸的感慨句句扎心。兵太夫揪紧衣领,痛苦万分。这些话虽然刺耳,但一点没错。照这样下去,他们的关系只会越来越疏远,等到回过神来,恐怕就毕业了。然后,就此生再无交集了。兵太夫抬头看向同伴们,试探着开口:
“那我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别再做专坑传七的陷阱不就得了。”
伊助的话合情合理,可兵太夫只是紧抿着唇。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传七泪眼盈盈却带着笑意的眼睛。
一年级的传七,总是掉进绫部前辈的坑里。那位前辈在作法委员会的活动室附近挖坑,屡次被立花前辈训斥,但只要兴致一来,他便忍不住动手。于是“咚”的一声,传七就会掉进去,先是吓得一愣,接着嚎啕大哭。
绫部前辈发现后,虽然动作慢吞吞的,心里却慌得要命,总会把他拉上来,然后抵着传七的额头道歉:“对不起啦。”传七就眨着湿漉漉的眼睛,笑着回答:“真拿前辈没办法呢。”
兵太夫那时总是眯起眼睛,像是直视刺眼的阳光一样盯着那个笑容。
——要是有一天,传七也对自己那样笑就好了。
“对了,兵太夫,你试着对三治郎笑一个吧。”
金吾突如其来的提议,让兵太夫摸不着头脑,周围人却一脸“很有道理”地纷纷点头附和。喜三太把三治郎叫到兵太夫的对面。三治郎挂着浅浅的笑容,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作为兵太夫的同室,他经常被卷进这两人的争执里。基本上都是兵太夫先把传七惹毛,所以近来三治郎反而和传七更亲近了。即便明白同室的心思,看到传七被兵太夫弄哭,也实在笑不出来。三治郎用“你适可而止吧”的眼神盯着他,逼得兵太夫默默移开了视线。
三治郎的目光虽然可怕,如果是对着他笑,兵太夫倒还笑得出来。毕竟同住一个屋檐下,又是同班同学,平时没少受到他的照顾。共度了这段多愁善感的时光,两人也有几分兄弟般的情谊。于是兵太夫咧嘴一笑,三治郎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时,庄左卫门挨着三治郎坐下。他伸手在脸上一抹,转眼就变成了传七的模样。兵太夫死死盯着那张脸,心里暗自震惊——他知道庄左卫门擅长易容,没想到他的手艺又精进了。不管怎么看,都和传七一模一样。正惊讶间,三治郎催促道:
“你看,庄左都来帮忙了,你就当他是传七,笑一个吧。”
然而,一旦刻意去想“要像刚才那样笑”,兵太夫就僵住了。三治郎立刻露出不悦的神色。只要想到“就当他是传七”,笑容就变得无比艰难。心脏怦怦狂跳,耳朵嗡嗡作响,肩膀也僵硬不已。明明d知道那只是庄左卫门,但因为看上去是传七,就莫名紧张得要命。
“……抽、抽筋了。”
三治郎深深叹气。兵太夫双手按住脸颊,用力拍打了一下,然后猛地挺直身子,再次勉强挤出一个“像是笑容”的表情。这一连串动作,让庄左卫门(顶着传七的脸)倒吸一口凉气。
“像是在瞪人。”
“……那这样?”
“不不,好像更猥琐了。”
“猥、猥琐!?”
“兵酱!你的心思全写在脸上啦!那样绝对会被警惕的啊!”
三治郎啪地一掌拍在矮桌上,兵太夫吓得立刻正襟危坐。面对眉头紧锁的三治郎,他深知这种时候绝不能顶嘴,老老实实地挨训,才是最安全的选择。
“说到底,兵太夫,你究竟是怎么看待传七的!”
“我喜欢他!”
“……就是这么回事。”
庄左卫门扮成的传七,不知为何张嘴怔住了。与此同时,另一个“庄左卫门”把手搭在“传七”的肩上。“咦?”兵太夫也愣住了。眼前的传七,分明是庄左卫门假扮的啊,他亲眼看见对方变成了传七。虽然逼真得可怕,但那是庄左卫门啊。可现在,庄左卫门本人出现在眼前,岂不是说——
“我可不是要传七去原谅你。只是觉得,如果传七不明白你的心思就疏远了,有点可惜。”
庄左卫门的话从右耳进右耳出,根本没进到兵太夫脑子里。眼前的传七,不是别人假扮的,就是传七本人。
兵太夫发出一声“咿!”的尖叫,冷汗顺着脊背流下。全班同学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逼得他必须说点什么。即便头脑一团混乱,即便在这种沉重压力下,他也明白有必须说出口的话。
“传七!对、对不起弄哭你了!”
“下、下不为例!”
传七涨红了脸,眼神飘忽,声音因为慌乱而颤抖。说完这句话,他大概待不下去了,拔腿就跑出叶组教室。那句台词听起来简直像是反派的退场对白,可在旁人眼里,或许真正的反派其实是兵太夫吧。
而兵太夫呢,只是呆呆望着门口,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原本只是想看见那张笑脸。可就算传七不笑,还是那么可爱啊。
他忽然回过神来,发现全班同学都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兵太夫恨不得当场逃跑,却偏偏在这时,上课的钟声响起,让他想逃也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