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邱郭】载梦行舟 第19章 拾玖

拾玖.

来烟雨楼一趟，疑团反而更多了些。可邱非身份已经暴露，再留在这里打探也查不出什么，他本想与郭少先去外面找家客栈留宿，等楚楼主愿意联络他们时再上门拜访。却没想到临行前他二人被李华拦了下来，说是楼中已为他们准备好了住处，留他们在此小住几日，待楼主处理好楼中事务后也想与他们一叙。

邱非对李华印象深刻，现在想来恐怕苏沐橙扮楚云秀扮得天衣无缝也有这位的功劳，如今他又替楼主传话，那必然也确实是那位真正的楚楼主的意思。

李华这样相邀，邱非自是说不出拒绝的话。更何况郭少听到不用再花钱住外面时已经在一旁高兴得藏不住笑，邱非见他如此，只好无奈地连忙朝李华点头应下：“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客房自是为他们备了两间，可这一路相处下来，两人竟是无比自然地进了同一间屋子。

郭少急着要邱非看那几封信，拉着邱非头碰头挤在桌前，指着信把先前在密道中发生的事完完整整地讲了一遍，又提心吊胆地看着邱非把目光移到信件末尾的落款上，却见邱非眉头猛的蹙起。

他心里咯噔一跳，急着开口。

“我……”

“这……”

两道声音却撞到了一起。郭少张着嘴，对上邱非疑惑的目光，心里纠结了一下便慢了一拍，结果就被邱非抢了先。

“这个人……”邱非没在意郭少这欲言又止的举动，此刻，惊讶、困惑、震惊，种种情绪混合着向他裹挟而来，他说不清自己从这封信上看到这个名字时究竟是哪个想法占据上风，说出口的话语也带上了些不确切的动摇，“我应是认得。”

“诶？”听了这话，郭少也愣了神——怎么回事？这不应该是他要说的话吗？

邱非并不知晓他这番惊讶的真正含义，只当郭少是不明来信之人的身份，便赶忙解释道：“单凭名字我还无法确认，但这个印章……”

他点了点那处花纹，展翅的仙鹤下面衬了片枫叶，红色的印泥将那片叶染得更加栩栩如生。

“嘉世商行惯用红枫做标志，前辈们的私印也都或多或少会设计上一处枫叶。”说罢，邱非又指上了那处名字，神色一黯，语气也严肃了些，“贺铭——当年，他曾在嘉世商行二堂主刘皓手下做事，用的私印也正是这模样。”

自嘉世分崩离析后，此人也在江湖上失了踪迹。邱非对贺铭的印象也仅限于那人跟在刘皓身后的画面，平日里两人交往甚少，本身他也少往其他分堂那蹿，加上贺铭在嘉世商行的存在感算不上高，此时突然看见这个名字，他一时间竟连那人长什么模样都记不大清。

可为什么……会是贺铭？他有什么缘由在多年后依旧对嘉世怨恨到要赶尽杀绝？

邱非隐约记得，这人似是与二堂主刘皓同时期离开的嘉世，不过再之后他只听闻刘皓去了金陵地界的呼啸山庄，此后虽再无贺铭的行踪，但或许这信件也可能是刘皓借其名义所为？毕竟他能记起的只有贺铭唯刘皓马首是瞻的场面，而刘皓那人……做出这种事也不奇怪。

虽不清楚缘由，但刘皓离开嘉世时是与那位陶老板闹得不大愉快。

他这一细想就想回了几年前，等意识到郭少神情古怪已是过了许久。

“怎么？”邱非疑惑着又问。从刚才开始郭少就一直支支吾吾的，听他讲过贺铭与嘉世商行之间的关系后表情更像是吞了一大块苦瓜，皱成了一团。

郭少挠了挠下巴：“你是说……贺铭、呃、曾经是嘉世的人？”

邱非不明所以地点头。

却见郭少突然闭紧了双眼，两手一挥：“停停停，等一下，让我捋捋。”

捋什么？邱非一头雾水，只好先研究那几封信。

他无法从字迹中辨别这是否真是贺铭的字迹，但经过简单推断后，邱非其实是不大相信这几封信出自贺铭之手。谁会传递这样的密信还把自己的大名、私印都完完整整地附上？分明是故意为之。

与梁伟达成合作的究竟是否真为贺铭？如今邱非已无法从梁伟口中得知真实的情况。他只知道确实有什么人在针对重建中的嘉世商行，寻求嘉世神兵应也只是个幌子，目的……怕不是为了引得嘉世重新成为众矢之的。

如今已有清风堂、烟雨楼两家因着这人的手段而元气大伤，那其他门派呢？

邱非心头一震，又抬头看了眼郭少。

若当真如此……他是断然不能让郭少继续与他同行的。有人是真的希望看到嘉世商行彻底从世上消失，郭少又不是嘉世的人，何苦陪他一起遇上这一遭？

郭少好像终于“捋明白”回过神，这会儿也睁开了双眼。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接，郭少一瞬间就明白了邱非眼神里的担忧。

他很突然地笑了起来。

“打住！别想着甩开我。”说着，郭少已将双手扣在了邱非攥着信纸的手背上，笑意骤然间又停顿，接着泛出些苦意，“这破事儿跟你、跟我，已经都脱不开关系了。”

“你？”

“你可知这位‘贺铭’，如今身在何处？”郭少幽幽道，眼睛却很亮，口中缓缓吐出了一个邱非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名字，“神奇山庄。”

他没想着要这么快就把这件事讲出来，可他也没想过贺铭原是嘉世的人。

“贺前辈大约是四年前来的我们这，那时他只说自己来自余杭一带，之前是做什么的、因何缘由来的神奇山庄，这些从未跟我们具体讲过。他原本没打算留下的，但恰好赶上一场大雪……再之后他也不提要走的事了。

“我爹——哦就是庄主——挺开心的，也很器重这位突然出现的前辈，毕竟他很能打嘛，至少比山庄里大多数人都能打，又很会管事，没到一年，神奇山庄在我们那算是名声大噪，有几家平时就跟我们不太对付的门派那之后也没再上门找过事，算是平稳过了个好年。

“我离家南下后选择先到江南一带，一是因为早年间山庄里有些长辈在这边闯荡过一阵子，二也是因为从贺前辈那听了太多这边的风土人情……若不是因为这个，或许我也没法遇上你吧。”说到最后，郭少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对上邱非的双眼，他悄悄转过头，又看向了那几封信道，“所以我其实不太相信贺前辈会做出这种事。我见过他那块印章，刚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也确实吓了一大跳，但后来一想，他要是真的恨嘉世商行到了如此地步，向我描述的余杭城又怎会那样美好？”

说他是私心向着自家人也好，说他是不希望有根刺横亘在他和邱非之间也罢，可他没法不这样想。

郭少一直都是这样。他愿意相信遇见的每个人都值得信任，所以他弄丢了弓，又弄丢了行李……可他还是想在遭到背叛前相信所有人。

他又抬起眼，再度对上邱非的双眸时已经是完全不同的神态。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想都别想。你一定会查下去，我也一样。如果最后发现此事真与神奇山庄有关，我把我头拧下来给你！”

“我要你的头干什么？”邱非失笑。

除了感慨世界之小、缘分之深，他还能说什么呢？他是绝不相信郭少这样的人会编出这样的谎话的。那样清澈又坚定的眼神，邱非方一看到便相信了十成。

他也确实不可能再甩开郭少了。

只是这样一来，他更加无法理解幕后之人为何会刻意用着贺铭的名义与梁伟通信。至少对于江南一带的门派来说，恐怕无人不知这带着枫叶图样的花纹代表着嘉世商行。那便是打着嘉世中人的旗号，与重建中的嘉世商行作对？可目的又是什么？

干想也无用。邱非想着得同闻理传信，要他再多探查些江湖上有关此事的蛛丝马迹才好，只是方一落笔，他突然又想起与梁伟交锋时对方说的那句“神话山庄三十多年前遭过灭门惨案”，心头猛地一跳。

若不是郭少提了一嘴曾有长辈在江南一带活动，经过这一通乱糟糟的冲击后他是真把这事忘到了脑后。

邱非倒是不觉得郭少在这件事上还有所隐瞒，但到底还是得多问一句。却没想到他讲过之后，郭少却比他更加惊讶，好像从未听过有这么一回事。

“若是我知道这事，绝对不可能拿‘神话山庄’出来讲啊，这扯不扯，一下就露馅了。”郭少懊恼地锤着脑袋，“我离家前提神话山庄这茬也没人跟我说在外不能打这个名号，感觉大伙也不知道这个。那就奇怪了，自己家的事没人知道，隔挺老远的这梁伟又是怎么知道的？”

听他这样讲，邱非想了想，便又提笔在信上加了句，要闻理连着“神话山庄”的过往一同查清楚。

郭少眼尖，自然是看见了他信上的内容，很快又笑着道了声谢。

邱非却有些心虚——他不敢让郭少知道自己早就在查他和神奇山庄了。

但这回算是有了个合理的理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