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陈今玉所说的那样,她们偶然打出的繁花血景并不稳定,因此还需要继续磨合。
话虽如此,她还是要求张佳乐重新捡起他的近战流弹药专家——第五赛季的季后赛,他用枪体术踩问松醉何不是踩得很起劲吗?
“继续。”她说,“这是队长的命令。”
只是以防万一。繁花血景尚不稳定,她固然有信心能在团队赛中保住他,但也不能排除失手的可能。赛场上的对手没有弱者,个顶个的难缠。
“坏了。”张伟在百花战队群里说,“我们新队长是个抖S,屏幕前的家人们觉得我们应该害怕吗?”
“我怕个啥。”莫楚辰说。这话说得真没错,他是治疗,治疗的地位向来崇高。
“坏了。”邹远也和唐昊说,“队长和副队最近应该不会来青训营了。”
“你哪里来的消息?”唐昊仿佛并不在意,他操纵的流氓健步如飞地冲上前去,啪啪地给了邹远的弹药专家俩耳光。
后者立刻往他脸上扔了两枚手雷,重新拉开距离:“因为她们最近在练配合……我直接问了陈队,她告诉我的。”
唐昊挑起眉毛:“她直接告诉你了?”
“对啊,”邹远说,“陈队人很好。我问她有关弹药打法的问题她也会回答我。”
你为什么要问一个狂剑怎么打弹药?唐昊有点迷惑,于是邹远回答:“我想参考一下她的意见,在和狂剑士打配合的情况下,弹药专家要用什么样的节奏才能让自己的搭档舒服地输出。”
他又道:“你不是也有她的联系方式吗,你也可以直接问她啊。说不定队长会帮你问林敬言前辈。”
这只是一个玩笑。他们都知道这不太可能。如果陈今玉真的打电话去请教林敬言,方锐一定会第一个跳起来阻止她偷师唐三打的秘籍。
“算了。”唐昊收回视线,将注意力放回训练软件,“她是队长,她很忙。”
很忙的陈队长正在百花食堂进行一场酣畅淋漓的零元购。张佳乐陪伴在侧,表情麻木,看着她拜托食堂阿姨帮忙把鲜花饼邮寄到全国各地,邮到嘉世烟雨的就不说了,她还给老东家蓝雨邮了一份。而且怎么还有微草?
“给非非。王杰希和方士谦沾了她的光了。”柳非已经丝滑地完成了从“小柳”到“非非”的转变,她也不再叫前辈们姐姐,只以名字相称。
陈今玉悠闲地跟张佳乐聊天:“轮回出道了很多新人啊,剑客刺客柔道都换人了,现在他们队年纪最大的是方明华。这支队伍可真年轻啊。”
“说得好像我们老了一样。”张佳乐说,心里清楚她的意思是电子竞技格外残酷,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她自己都已经送走了两任老队长。曾经做过副队,今日又是队长,或许有朝一日也会轮到她被新人送走。
今天的练习结束,皇帝陛下和善地放张佳乐去休息,她自己则要整理一些笔记。张佳乐劝她劳逸结合,被她轻飘飘地扫了一眼,“那你做地陪带我逛逛?”
“可以啊。”一说这个,张佳乐瞬间来劲了,“你转会过来之后都没好好逛过K市吧?一直在忙,我带你去老街,离俱乐部近还能顺便吃个饭。”
张佳乐想的是:单独吃饭,就我们俩!陈今玉想的却是:吃饭逛街?那又可以拍照蝞粉了。
“那你自己玩儿一会儿。”她回放着录像,剥丝抽茧地看过一帧又一帧,再记录下来,“等我把这块儿写完……你这里爆^^炎^^弹放得很好啊。”
这句夸奖突如其来,简直叫张佳乐有些受宠若惊:小陈队长有时候会有一点严厉,尽管只是有点。她会温和地指出问题,然而不容拒绝,对自己更是严苛到一种略显强迫症的地步,就像此刻,不做完笔记,她就绝不会离开这张桌子。
这是一张缜密的网,而她像是蛛网中央的国王。
她是为了冠军、为了繁花血景而来的。张佳乐再一次清晰地意识到。
他叹息一声:“你在这里卷生卷死,要我到哪里玩去?”
“闲得慌就去把地扫了。”
陈今玉终于写完最后几个字,撑着桌面站起。她生得非常高挑,只比张佳乐矮了两厘米,不光是在赛场上,连在现实中都非常像一头矫健的豹子,队服短袖掩不住曲线优美的手臂,肌肉薄韧,紧实到完美,实在太有力量感,不枉费她练了那么多年。
此刻忽然站起,只留他坐在原处,垂眼望他时便显得格外居高临下,如果不是神态散漫,几乎要让人以为这是一道睥睨的眼神。
头顶落下的灯光被她的上半身挡住。因为正在低头和他讲话,她略微低下一点身子,单手按上他的椅背,凑近时一种压迫性和侵略感扑面而来,“开不开车去?你认路,你开。”
张佳乐强忍住匆忙退避的冲动。她从兜里摸出车钥匙丢给他,被他单手接住,还在掌心里抛着玩了两下,“离得不远,走十五分钟就到了,开什么车。”
“哦,那我就当日常锻炼了。”陈今玉冷漠地说,“钥匙还我。”
车钥匙被张佳乐抛回去,她信手接过,“回去换个衣服吧,穿队服出门简直是在邀请粉丝来围观。”
张佳乐一想也是。更何况她刚转会过来,这会儿很有话题度。蓝雨的粉丝倒是没有问“陈今玉你为什么要走”,百花的粉丝也没有说“陈今玉你为什么要挤走孙哲平”,即便有个别乱叫的过激粉丝也很快被她的唯粉冲进马桶里了,大家都很欢迎她转会去百花,即便吵架也是网友互喷,她本人并未遭到攻讦。
总体来说和谐到诡异。
“这就是我多年蝞粉积攒下来的粉丝基础。”换了一身衣服回来的陈今玉谨慎地戴上口罩,“不过我没有觉得我在刻意讨好粉丝,其实我还挺喜欢跟她们分享生活的,而且她们喜欢我,我也很高兴。这是双赢,粉丝还能给我提供情绪价值呢。”
“那是因为你的粉丝团结到可怕,而且女粉多。”张佳乐吐槽着说,简直有点羡慕了。
他羡慕的并不是对方的粉丝基础,而是这种即便重视粉丝也不会太过为之动容的心态,她不会被任何声音影响,更不会完全遵循社会构筑的角色期待。
真心实意的喜爱和支持她都感激,但仅此而已。她有自己的路要走。
“粉丝内部不打架,一致对外,火气都在外面发泄完了,到正主面前当然一个比一个老实。”
“你怎么知道?”
“呃。”张佳乐卡壳了。总不能说他闲得慌偷偷去社交平台上搜她吧?这种话他说不出口的啊!
好在陈今玉放过他了,并不执意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两人一边往外走,她一边随口说:“其实你多看看我的tag,或者别人的也挺好,少看自己的吧,看完整晚睡不着觉就老实了。”
那些评价,不管是来自粉丝的还是来自黑子的,无论好坏,他看了都会睡不着觉,夸他的话和骂他的话他都能在心里想一宿,就此辗转反侧。
后来已经好了很多,他学会不去看,学会一笑而过。但并不能完全免疫。
搭档也就意味着融入彼此的生活,更深地了解对方,陈今玉也渐渐地意识到这一点:他的内核非常敏感柔软,敏感到可以被称为浪漫。感性不是坏事,只是这样的性格——一举一动都被放大,在这个行业实在太容易受伤。
但是没关系。他的内核其实已经足够坚韧,足够支撑他继续走下去——她们会一起走下去的。
她替他整理了一下口罩边缘,指腹轻柔地压着他的脸颊,温度和气息都一闪而过,他的目光擦过她低垂的睫羽,只看一眼就仓皇跳开,她说:“你可以只看着我。”
这只是随口一说的提议,张佳乐却还是为此一愣。你……他刚要说话,就见她拽了拽他的小辫子,又玩起来了,那些情绪登时烟消云散,他开始跳脚:“你到底几岁了还要玩我的头发,怎么不直接咬嘴里啊!”
“那是婴儿的口欲期吧,我还没幼稚到那地步。”陈今玉仔细地回想了一下,“我妈说我小时候不怎么爱咬东西啊,我很乖的。”
“你跟魔童降世似的上蹿下跳的事你是一点不提啊!”
这是两人闲聊的时候陈今玉告诉他的,她小时候堪称混世魔王,是不喜欢咬东西,但是学会走路之后就一直跑来跑去,摔倒了就变成在地上爬来爬去,能从卧室一路爬到家门口再爬回阳台,陈明途都以为自己生的是什么邪恶婴儿,但是不应该,她当时挑的是优质精子啊,转念一想又释然了,说明这孩子有劲儿,女孩儿有劲儿是好事啊。
但她长大以后很喜欢咬人,也很喜欢在对方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这也许是迟来的口欲期。
天色已经渐渐地暗下来。霞光褪去,墨夜弥漫,一点一点地覆盖天穹。
两人并排走着,张佳乐正在跟陈今玉说这条路上有家小店他上学的时候总来,店主已经认识他了,又说他家离这片也很近,不管是和妈妈爸爸一起居住的老房子还是他工作以后买的新房,都选在这片区域。
“那我也要在K市买房子吗?”陈今玉认真地思考,“如果我们一直做搭档打到退役,那我可能真的会考虑在K市定居。”
“那你房子买我家隔壁,隔壁刚好是空的,我们……”张佳乐嘴快地将小心思全盘托出,又给自己找补,“我们继续做邻居呗。”
她俩的宿舍紧挨着,只是一墙之隔,严格来说确实是邻居,把墙打通都能做室友了。
她说可以啊,而他知道她言出必行,即便有“一直打到退役不离开百花”的前提条件,他也忍不住为之心跳如雷,脸上的喜色几乎掩盖不住。
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张佳乐开始给她投喂越南小卷粉。
“配蘸水,这个好吃。”他催促她,好像什么K市美食家,“这家店平时人超多,我们今天运气好不用排队。”
陈今玉嚼嚼。她基本没有口腹之欲,味蕾却还能发挥基本作用,于是给出中肯的评价:“云南菜好吃。”
“是吧!”张佳乐得意地翘起尾巴,跟老板说了一堆方言,她一个字也没听懂,猜测是在夸赞对方,又不禁想好不容易学会了一点粤语,结果又转会到K市……简直是一朝回到解放前啊。
于是陈今玉突兀地开口,盯着张佳乐说:“你在队里不许说方言。”
“啊?为什么啊?”张佳乐感到迷惑,却还是从善如流地应下,“哦哦,好吧。”
“真乖,这就对了。”她不走心地夸赞,只顾着给小卷粉拍美味写真,在网上搜寻抽象文案预备发微博。她实在全神贯注,因此并未看到对方忽然烧红的耳垂。
哈哈天气好热……张佳乐欲盖弥彰地想道,都怪气温不好,他埋怨月亮浮躁,将他的脸庞烧得温度太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