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星明]寒芜 第8章 八、眠君之侧

天色渐暗，余晖渐敛。

林深愈静，被惊飞的鸟儿陆陆续续相与归巢，林中间或响起一两声单调的啾鸣。而这处地方草木零落，伤痕累累，空气中尚且飘荡着一股还未散尽的血腥味。有草叶上的点点血液缓缓流聚到叶尖，直到那凝成的血珠越来越重，“啪嗒”一声滴下，转瞬已不见踪影。

人生本就无常，生命譬如朝露，转瞬即生，转瞬即死，一滴血落下，或许就是一个生命的逝去。

远处，有几人正飞奔而来，起起落落，沿途不知踏碎了几洼鲜血。

片刻后，几人站定，向一人低首道：“报告首领，我们没有追上，被他逃了。”

那首领除下面罩，露出一张明显不似中原人的脸。他望着被就地掩埋的同伴的尸体，微垂的眼里闪过悲痛。

损失了这么多兄弟，本以为能杀了那厮！结果却还是让他逃了。

首领皱眉看着回来的几人，面色不豫。半晌，他叹了一声，道：“罢了，你们也尽力了。那厮本就深不可测，便是为了这次截杀，我们也准备了许多时日，怨不得你们。”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腰间的青色葫芦，神色阴冷，“即便被他逃了，但他被小黑抓伤，更是中了蛊王之毒，走不了多远。告诉兄弟们，注意隐匿行踪，严加搜查周围地域。”

“是！”

与此同时，天明也正在被这毒“困扰”着。

洞中看不见太阳，凭着感觉，天明估计已经过去了大半天时间。或许都已经天黑了！

他不是没想着先回去一趟，至少拿点吃的或者是能用的药再回来。只是每次还没迈出去脚，眼神便不由自主地落到了那人身上，无法狠下心来离开半步。于是兜兜转转了好久，他还是留在了这里。

唉！看来我今天特别心软。天明在心里“夸”着自己。再看了眼那近在咫尺的精致面孔，他欲哭无泪：这就算是想走，也走不开啊！

不久前，星魂还一个人躺在地面上，身下是天明铺好的衣物。只是看起来，他的情况却是越来越糟糕。

火堆就在旁边燃着，时间久了天明还能感受到火焰传来的灼热。然而，星魂看起来却是冷得不行。他的唇已经凝成了深紫，人也无意识地蜷缩着，还不时地打着颤。

或许是本能，他无意识地、一点一点向着火源蹭过去。眼看离火堆越来越近，天明赶紧伸手拉住他。

结果，就因为伸手这么一拉，星魂反而顺着胳膊将天明整个人拽了过来紧紧抱住。

现在，天明一脸生无可恋，动也不能动。

他靠在石壁上，前面是使劲贴紧自己的星魂，他整个人就像个肉饼一样被夹在中间，唯一能动的就只有脖子上面的脑袋。

而且，他只要略微低头，鼻尖就能触到那人凉凉的发丝，夹杂着隐隐的血腥和一股若有若无的冷香。

太近了。

天明挣了挣，试图拉开些距离，结果反而又被箍得更紧了，连带着埋在颈窝里的脑袋也往深里蹭了蹭。冰冷的皮肤与他的紧紧相贴，那冷意令他如遇寒冰，刺激得他也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嘶，怎么这么冷？

怀里这人简直快成了个冰疙瘩，明明之前还是有些微凉而已，怎么突然成了这样？！

没过一会儿，天明的上下牙齿也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颈窝间的传来的冷意让他也开始忍受不了，甚至于他比星魂抖得都厉害。他铆足了劲儿想要把缩在自己颈窝间的脑袋给拔出来，无奈却被越缠越紧。

你倒是给我出来呀！天明心中呐喊，这还是受伤的人吗！力气比我的都大。

最后，天明气喘吁吁地放弃了，他又累又饿又困。他打了个哈欠，呼出一口白气。寒冷令他脑袋困顿，一阵抵挡不住的倦意袭来，他上下眼皮止不住地打架。渐渐地，不知何时他已经睡了过去，抱着同样抱着自己的人。

二人挤得紧紧的，都妄图汲取对方的温暖。

时间悄悄过去，昏黄的火光映在天明安稳的睡颜上。他坐在火堆旁，与怀中人阖目相依。

天明的脸颊贴着星魂的额角，不经意间散落的发丝与星魂的交缠在了一起，分不清此彼。而星魂的双手一如之前，牢牢锁住天明的腰身不放。

只是，仔细看的话，星魂侧颊露出的一星半点的肌肤却是极不正常的惨白，那白好似幽鬼，寻不见半点血色。

突然，他放在天明腰间的双手倏然收紧，半露的唇角拉成一道锋利的线，整个人看起来极为紧绷。

他原本干净的脖颈上开始浮现黑红色的血丝，由浅淡到浓重，从寥寥几条之后渐生渐多，如同藤蔓一般纠结盘绕向上延伸。不多时，他的左颈已遍布这种诡异的血丝，看起来甚是狰狞可怖。

星魂整个人的气息极为紊乱，刹那间，他睁开双眼，从天明怀中直直起身。火光下，他的瞳孔狭长，上下竖直犹如一条细线，散发出无机质的冷光。

这一刻，时间仿佛停止了，一切都变得渺茫而虚无，一如星魂的眼底——空无一物。

天明尚且在睡梦中，却感觉自己被紧紧勒住，开始喘不过气来，像是被什么东西越缠越紧。他难受地挣扎着想要呼吸，却感觉越来越困难，越来越……

“咳咳！”天明从梦中惊醒，猛地吸入一大口气，他反应不及，被呛到不住地咳嗽。

星魂似乎被惊动了，下意识转头，竖瞳静静地盯着天明。

也就是几个呼吸的时间，星魂绷直了身体，略微往前凑了凑，鼻翼翕动。他纤长的脖颈微微弯曲，化成一条漂亮的弧线，配上那羊脂玉似的白，美得惊人。只可惜，此时唯一在旁边的人完全没空注意到。

天明尚未缓过气来，余光却不经意瞥见星魂如蛇一般的细瞳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他顿时心中发毛，汗毛直竖，本能地欲往后退，却不料正在此时，变故突生。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星魂忽然猛地将天明撞到洞壁上，天明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直接晕厥过去。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却让他经历了人生第一次迫近死亡的绝望。

他的脖子被迅速钳制住，随即而来便是脖颈间传来的一阵剧痛，瞬间令他惊叫出声，疼出了眼泪。

天明本能地挣扎起来，他想要挣脱，却是被巨大的力道死死压制着，半点儿都动弹不得。

耳边清晰地响起吮吸和吞咽的声音，从未如此近距离面对过这种异样的威胁，他似乎能感觉到星魂齿间的凶狠，像一个将要撕裂猎物喉咙痛饮热血的野兽。

他曾经和盖聂流浪在荒原。那是一段被秦军追捕的日子，他们四处漂泊，居无定所。他见到了许多破败荒凉的景象，寥寥枯草，瑟瑟枯叶，方圆千里目之所及全是赤地，干燥的土块轻轻一踩就碎了，就像是生命的脆弱。

他和盖聂站在高处看到了野狼的狩猎。

灰色的野兔被惊得急急窜逃，却不知那只是野狼的陷阱，它直接被埋伏的野狼一口咬在喉咙，顿时鲜血从野狼的利齿淌下，更多的直接进了野狼的口中。

那只是一只兔子，不太，刹时就被分食得一干二净。一向善良的盖聂此时却只是冷漠地看着，直到那兔子连个骨头都没被剩下，只余地面上的斑斑血迹。

他才被盖聂带在身边不久，第一次见到那种样子的盖聂，面对一个生命的逝去如此地冷漠。他问过盖聂为什么不救下那只兔子，盖聂只是告诉他，他们无权干涉。

只是，那从利齿间滴落的刺目的颜色，天明始终不能忘记。

而今，我也要和那只兔子一样了吗？

短暂的空茫之中，天明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这种念头。不过，那也只是一闪即逝，求生的本能让天明迅速回神，他推拒着星魂，不住地叫喊：“疼，疼，阿星，你放开，赶快放开啊！”

可是星魂像是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完全不为所动只一味贪婪地吞食着天明的血液。来不及咽下的鲜血自他嘴角的缝隙间流出，染红了他深紫的唇。

随着血液的流失，天明感觉平时丹田处磐石般毫无声息的真气也开始无缘无故被引动，不受控制地涌向脖颈间，继而消失不见。不消片刻，他感觉自己已经没有了力气，捶打的双手也渐渐低了下去。

这一刻，时光似乎变得格外漫长，长得天明似乎开始感觉不到脖颈间的疼痛。他的脑海里闪过了许多张脸，有些他认识的，如月儿、大叔、少羽……有些他不认识，也叫不出名字。最后不知为什么，却定格在了正在脖颈间吸食他血液的这张苍白的脸上。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就要这样了无生息地死了，像那只被咬死的兔子。

可是，他还不想死啊，他还没有见到想见的人，他还没有走完的该走的路。

不知过去了多久，天明没有发觉自己已经被放开了，他仍然微仰着头，眼中水雾盈盈，满溢到眼角，却无论如何都没有落下。

或许那只兔子也是吧，在死亡之前，眼中盛满水气，却终究只在眼里。

星魂慢慢从天明脖颈处移开，似乎有点舍不得那甜美的味道，舌尖还舔了舔流血的伤口，令天明迟钝的脑袋只感受到轻微的酥麻感。

似是满足了，星魂略微仰头眯着双眼，喟叹一声，那沾染着鲜血的唇在火光下泛着猩红的光泽，无端生出一种异样的魅惑。

天明无意识转动着眼珠，视线在星魂苍白的面庞上游走，不小心却与星魂的眼睛对上。

一瞬间记忆回笼，天明清醒过来。他捂住自己的脖子，退得远了些，戒备地看着星魂。

星魂脖颈间已经没有了之前那些诡异的血丝，他的眼瞳也渐渐恢复正常，眼底也好像渐渐有了神采。他缓慢转头看了看周围，眉目间生出些许疑惑。而后，他眉头蹙起，似是有些痛苦。他抬手按住自己的额侧，用力晃了晃脑袋。过了一会儿，他看向天明。

天明见他一番动作后又看向自己，更是不自觉向退了退，他开始后退当初不知道怎么就鬼迷心窍地留了下来。

星魂忍不住闷咳两声，什么也没说，率先移开了视线。他自顾自地盘腿坐下，闭上双眼。

见星魂没有异动，天明松了口气。刚才真是吓死他了，明明是人，眼睛却变成了蛇一般的竖瞳，还咬人脖子吸人血，他都以为自己今天就要交待在这里了！不管了，他现在就要离开！再也不要在这待了！

星魂忍着全身经脉的钝痛，试图控制体内流窜的一股陌生的真气。那真气似乎在滋养着他的经脉，还压制着蛇毒，但是也消耗的极快。只是，他丹田早已枯竭，失去意识之前更是强行在天明身上施下法决，导致丹田有损，如今对于这股陌生的真气，他只能束手无策。

等等，这里只有两人，这股真气莫不是那小子的？

“站住！你在干什么？”

天明正准备偷偷溜走，却突然被叫住。他转过身，正撞上星魂的视线。那双眼睛明明已经正常，却让天明感觉比之前看到的竖瞳还要可怕，天明顿时怯了下去。

“没，没什么。我只是过来这边而已。”天明赔笑道。

他顶着星魂的视线，不情不愿地在星魂附近坐下。

或许是距离变近了，天明恍然觉得又嗅到了那股莫名的冷香。他手下的伤口似乎也没有那么痛了，明明之前还不住地流着血，现在却似乎止住了，甚至还有一种痒痒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去想要是那滑腻却沁凉的肌肤要是还在就好了。

唔嗯——他用力搓了一把自己的脸，怀疑自己怎么会有这种诡异的想法。他偷偷瞄向星魂，却看到星魂“噗”地又喷出一口血，顿时空气中的血味又浓重了许多。

天明虽然着急，却不敢上前，他害怕自己再被咬。

星魂抚着胸口一阵咳嗽，好一会儿才稍稍缓解了胸口的灼痛。云中君给的丹药效果着实不错，连后来的反噬亦是霸道无比。

蜀山，你们给我等着！

星魂神色阴冷无比，周身寒如凛冬。天明在附近，只觉得怎么好像冷了起来？

然则，这股寒意并不是错觉。星魂内力本属阴寒，又中了蜀山的蛇毒，那蛇毒诡异无比，他体内似乎犹如火焚，外在却又感觉整个人冷得快要僵掉，呼出的气都渐渐凝成了白雾，再加上云中君的丹药反噬……如此种种，那蛇毒一再被诱发，连带着星魂周边都寒意过盛。

只不过，星魂一直凭着强大的意志忍耐着。

待在这里难免会被发现。他如今功力尽失，如同俎上之肉，轻易便可被人杀死。星魂厌恶这种不受掌控的感觉，极其厌恶。

“小孩儿，你过来。”

小……小孩儿？天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右手食指指着自己，眼睛里明明白白问着“确定是在叫我”？

星魂看着天明的样子，不由得烦躁起来，他眼神不善，语气强硬重复道：“过来！”

过去就过去，凶什么凶。

见星魂阴冷的模样，天明有些发怵，一边慢腾腾挪过去一边小声嘟囔道：“什么小孩儿！我有名字的好吧。天明！我叫天明！”

待天明到了近前，星魂借力站起来。蜀山那些人肯定会在附近搜索他的行踪，他必须离开。

“小孩儿，送我去一个地方。”星魂说。

他决不能在此坐以待毙！

先放一章，后边一章我要再修修，过两天再放。

虽然我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到，如果对故事有建议的可以提出来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八、眠君之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