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星明]寒芜 第7章 七、桑榆之获

空气中流淌着难捱的静默，跳动的火苗也渐渐瑟缩了下去，似乎想要隐住身形。天明难耐地捏着自己的衣角，却不知如何开口。他低头瞄了一眼快要熄灭的火堆，急忙上前拾起旁边的枯枝扔了些进去。几个呼吸之后，火苗重新爬上新的干枝，山洞里方又光亮了些。

有些人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没有头脑，却也会在某些时候心细如发。譬如此时的天明。

也许他只是不想向别人示弱吧，毕竟大叔受伤的时候也是一样的。天明如是想，于是莫名多了些勇气。他抬头看向星魂，轻声道：“你……流血了，不能不管。也许……我可以帮你。”

星魂看着火堆旁的少年，昏黄的光映在少年的脸上，令少年的轮廓显得越发柔和。这样地无害，这样地软弱，还有那纤细的脖颈，似乎轻轻一捏，就会断了。

血色渐渐爬染上星魂的眼角，他诡异的神色，令天明感到害怕。

“阿星，阿星？你在听我说话吗？阿星？”

星魂惊醒，额头尽是沁出的冷汗。他将目光从天明的脖颈上移开，难受地喘息着。

该死！

约摸是三四个时辰前，天色堪堪破晓。星魂轻装便衣，外出迎候即将到来的月神。他今日心情欠佳，随行人只带了寥寥几个，外加一些傀儡充作抬轿的脚力。不曾想竟有人半路设伏。那伙人为了掩饰身份，将全身蒙了个严实，他们擅毒术，借风势洒出毒粉。那毒粉一经出手便化作普通白雾，嗅之无味，却恰好能软筋泄力，阻滞真气。随从等人猝不及防吸入过多，难以行动，轻易便被随后而来的毒虫噬咬而死，唯有几个傀儡还能行动如常。

“什么人？”星魂见态势不对提早屏息，还是不幸吸入了一些毒粉。

对方并不应声，只一味攻击，招式狠辣却普通，难以辨认出处。

不一会儿傀儡被毒虫团团围住，难以脱困。星魂见势果断放弃操控傀儡，凝神全力攻击敌人，不多时便令对方损失惨重。

只是对方似乎早有准备，虽然死了不少人，却仍是不退。星魂瞥见有一人退到战斗之外，拿出一青色葫芦打开，放出了一条奇怪的小蛇。

那小蛇长约一尺，通体碧绿，一双蛇瞳红如血玉，嘶嘶地吐着信子。随着一阵古怪的调子响起，那小蛇在葫芦上盘绕竖立，瞳孔竖起，紧接着如箭一般扑向星魂。

电光火石之间，星魂急退，同时直接将真气外放护体。

那蛇虽小，却胜在灵活敏捷，自蛇牙喷出的毒液能直接将沾染上的土地腐蚀出一个大坑。那小蛇攻击刁钻，让人防不胜防，星魂不敢大意，他一边躲闪的同时，一边防备着攻击过来的敌人。

星魂能做到阴阳家护法之位，实力自然不可小觑。对方为了这次伏击可谓下了血本，见久战不下，不由得也有点急躁。星魂抓住破绽直接单手甩出气刃，眼看要将一首领似的人物杀死，对方突然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了身体躲了过去，同时送出了一记重拳。

敏捷比猿，猛烈甚虎。

“腾挪格斗术！”

见星魂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身份，对方也不再掩饰，直接以拿手的格斗术对决。其他人自是也不再掩饰，一时间对方攻击力提升了不少。毒虫、毒蛇，加之蜀山独有格斗术，星魂压力倍增。雪上加霜的是，之前吸入的毒粉开始起作用了，他的内力开始运转滞塞，手脚也有些气力不继。

必须速战速决。

星魂强行提升内力，迅速凝出另一把气刃。四成功力的双手气刃，寒光湛湛，泛着嗜血的冷意。

周围许多草木被气刃拦腰而断，轰然倒地，激起尘土飞扬。饶是星魂一向注重整洁，此时也无暇他顾，身上、脸上都沾染了一层尘土，溅到了不少污血。

战斗持续了不少时间，敌人一个接一个倒下，星魂也已成了强弩之末，护体真气几近溃散。

这时，一声唿哨响起，敌人退后，星魂得以暂时喘息片刻。

周围到处都是飞溅的血迹，星魂的气刃切割过去，大多人都因此毙命，地上不少不完整的断臂残肢。然而，敌人可不像是要撤退的样子。

忽然，林间响起一阵窣窣的声音，那声音渐渐越来越大，像是有什么东西冲了过来。星魂环顾四周，警惕着未知的危险。

那碧绿小蛇仍在嘶嘶叫着，其他毒虫围在它周围，蠢蠢欲动。

突然，一庞然大物速度极快扑杀过来，那碧绿小蛇亦同时发动攻击，其他毒虫紧随其上。

星魂侥幸闪过，却还是被利爪招呼在了腰侧。疼痛刺激了他原本昏沉的头脑，血液流出，浸湿了腰间衣物。

那庞然大物落地，乃是一只体型巨大的黑豹，尖牙利齿，狰狞凶恶。

疼痛让星魂怒气攀升，星魂怒极反笑，杀意四起。

一群喽啰！

他猛地甩出无数气刃，将周围伺机而动的敌人也拉进战圈。一时间这片土地上又浸染了一层鲜血。

黑豹利爪扑将搏杀，毒蛇游走弹射毒液，星魂将气刃舞出了残影，利芒所过之处必有血溅。

到底只是空有蛮力的野兽，黑豹虽然开始伤到了星魂，之后却再也没有了令其受伤的机会，反倒是黑亮的皮毛上留下了不少伤口，其中最重的一处伤在后股，甚至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黑豹被激起了凶性，却也本能地开始畏惧眼前给他带来不少疼痛的人，它一瘸一拐地边战边退。

不好！

星魂一时全身无力，趔趄了一下，瞬间露出了破绽。那碧绿小蛇伺机而动，一口咬在星魂的右手虎口，得手便退，险险避过星魂的致命一击。

毒液迅速进入身体，随着真气的运行在体内加快扩散，星魂迅速封住右手要穴，暂时锁住毒素。

右手软绵绵垂下，暂时算是废了。

敌人趁虚而入，重新发起攻势。星魂能用的只有左手，只能暂避锋芒。他且战且退，将真气全部灌注到左手上，剑刃越来越凝实，颜色也越来越深。紧接着，他朝敌人势力薄弱的一处，重重劈砍而下。

顿时紫芒所过之处，砂石崩裂，尘烟四起。有敌人来不及反应，瞬间被砍成两半，一命呜呼。星魂趁敌人一时混乱，抓住时机快速奔逃而去。他胡乱吞服了几颗可以短时间大幅提升内力的丹药，硬撑着一口气引着敌人绕了一个大圈，才终于甩掉了追踪的敌人。只是他耗尽了内力，之后而来的丹药的反噬更是让他经脉受损，断断续续地吐血不止。他现在不能冒险出这个林子，只能哪里越密往哪里钻。他走走停停，眼看将要撑不住的时候，阴差阳错地进了一个不起眼的山洞，之后便昏了过去。

该死的，该死的蜀山宵小！

体内软筋之毒已无大碍，只是蛇毒未及时清除，早已随着穴道的自动解开而扩散到了周身。之前如何都不得动弹怕也是这蛇毒的作用之一，现在他浑身无力，手无缚鸡之力，比之常人还要不如。他丹田枯竭，经脉中游窜着不受控制的些许真气，更是冲击得经脉钝痛不止。

他无法调动真气，强行控制只会气血翻涌，内心邪火迸发，整个人变得暴戾异常。而暴戾又令他想要杀戮，由此便又会引动真气变得更加暴戾，如此恶性反复，蛇毒便会入体更深。

现在，他明明感觉体表发寒，内里却犹如地火岩浆灼烧。一面寒冰一面地火，即使对痛苦不太敏感的他也是难以压制，连伪装的如常面色也间或闪过狰狞之态。蜀山的蛇蛊，毒素诡异霸道，不知是否还有其他害处，必须想办法尽快祛除这诡异的蛇毒。

“阿星？阿星？”

阿星阿星的，烦死了！

星魂忽然转头紧紧盯着天明，他嘴唇已经是不正常的紫色，眼白处爬满了如蛛网般的血丝，瞳孔微微地变细，如同夜间将要捕猎的冷血动物，整个人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他嘴角轻斜挑起一抹诡异的笑，微微张口似要说些什么，却忽然身体瘫软往下滑落。

天明吓了一跳急忙上前扶住星魂。这次星魂倒是没有甩开天明，不止如此，他整个人都挂在了天明身上。天明差点被这重量带倒，及时稳住下盘，方才没有连累两人都扑在地上。

“你看你，都说了你受伤了，还偏偏要逞强，这下出事了吧。”天明自以为斥责的语气却透漏出一丝慌乱。

他心绪不宁，正是被人趁虚而入的好时机。

天明要扶着星魂坐在火堆旁，星魂却不配合，天明按了几次都没有把明明无力的人按下去，有些生气地看着星魂。他看见星魂盯着地面一脸嫌恶，心头微微一动，腾出一只手拽下自己的外衣试探性地铺到地上，这才让星魂勉强坐下去。

真是，受伤了还这么讲究，明明之前还坐这了。天明心中碎碎念道，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讲出来。

星魂也不是装的，他是真的突然浑身开始瘫软无力，难以站立。只是，聪明的人永远懂得利用一切时机。

他头脑发昏，难受地咳嗽起来。他原本苍白的脸愈发失了血色，嘴唇也变成了酱紫色，形如鬼魅。

“我中毒了。”他对着天明说，语气平淡的好像在说旁人一般。

天明也看出了他的不正常。但是他没想到这人不仅受伤，还中了毒。

“你怎么还中毒了！中的什么毒？现在感觉怎么样？”

“蛇毒。”星魂皱眉，“感觉很糟糕。”他停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然后继续说，“我没有力气，很冷，又很热。”

“又冷？又热？”天明不是太明白，只觉得这人肯定难受，看他脸上都是细细密密的冷汗，嘴唇的颜色也极不正常。

“我很……难受。”星魂感觉身体变得很沉，连眼皮也重得有些抬不起来。他感觉自己像被系上了千斤重石，然后被丢入深渊，坠落，不断坠落。

星魂只来得及施下一个法决，又因强行引动仅剩的一点儿真气经脉一阵剧痛。他喉头一股腥甜上涌，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天明感到靠着自己的人变得越来越重，他连忙叫着他，却见那人眼神涣散，眼睛缓慢开合了几下，随后猛然呕出一口黑血，整个人就倒在了自己怀里。

洞里没有阳光，所以没有白昼，也没有月亮，所以只有夜色深深，满是孤冷。

只是此时，这里有了一堆燃烧的火，即使细弱，却跃跃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