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星明]寒芜 第21章 二十一、夏夜之萤

平旦时分，夜色尚苍茫，极远处看起来却又有些暗淡的灰亮。

傀儡托着天明，将其安置在床上，褪去鞋袜外裳，盖上锦被，而后在主人的示意下退去。

不远处，星魂坐在椅子上，手边是温煮着的茶水，红泥小火炉煨着，细弱的火苗舔着炉底，像是随时可能熄灭。

苍白的手不自觉点在桌子上，哒哒地，仿佛点在人心上。深色的眼眸盯着天明，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想……

一路马上颠簸，这小子也能睡沉了去。星魂心中嗤笑，鄙夷地看着才几日不见似乎就有些消瘦的脸。

印象中肉肉的脸陷了下去，瘦出了下巴尖，让棱角凸出几分，脸颊似乎更紧了，竟带出些许骨感的美。但也只有盖聂可能会心疼，在星魂眼中，只觉得食指下意识弹了一下，似乎有些痒痒的。

……想上手捏上一下。

也许是药物的缘故，星魂觉得自己不仅没有困意更没有倦意。今夜围剿，他事先服用了分量极重的药物，所以此夜所图必须成功。

那些药物可短时间极大程度上压制毒性、提升元气，药性叠加，至今还霸道地醒着神，脑袋里咕咕咚咚地像沸水煮着，上下翻腾，着实亢奋。

胸腔中绵绵的疼痛现如今同香薰上绕起的白烟一般，恍恍惚惚就消散了。平日里的冷也感受不到，只觉得由里向外弥散出一股热，直烧到体表，在衣服的包裹下闷得要出汗。

只是不知药力会持续多久，那之后反噬的虚弱也不知会增强几倍。

回神后，星魂发现自己坐到了床边，手已经伸了出去，堪堪要摸到人脸上。他缩回手，盯着床头枕，有些不悦。

这明明是我的床……

他心上不悦，手上便不客气，提手打了两下天明的脸。这是我的床，小子。

然而那力道分明是轻的，响都不响。

巴掌挨到脸上就变味了，不轻不重地碰了两下后，星魂拇指食指捏住一点脸颊肉，拉扯起来，然后松手，那脸蛋倏地弹回去。再捏、扯、弹回、揪起……他心中生出一股随便拿捏的满足。

手感不错。

“唔嗯……”

突然的梦呓令星魂身体一僵，天明哼唧一声后侧过头，无知无觉将脸颊自星魂手中拯救出来。

少年转过身又睡去，扔下一旁僵着身体的星魂。

视线回到自己的手上，指尖似乎还留有淡淡的余温……星魂面无表情地收回手，嫌弃地搓了一下手指，似是要把那与众不同的感觉蹭掉。

——幼稚。

重新坐回椅子上，星魂对着冒着热气的茶水，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到床榻，少年的一个蹬腿都能落入他眼中。

不知过了多久，鼻尖已经嗅到了清晨的寒意与沁凉，坐了一夜的衣服变得皱皱巴巴的，像是耗尽了精力，起身后的垂落伸展都挽救不了它的褶子。星魂随意掸了下，而后轻击掌心。

门被轻轻推开，犹如风吹开的一样，进来的是昨夜的傀儡。

星魂开口：“去，让白蒿准备盥漱（注1）和早膳。”傀儡听命，低头退下。

天明是被一阵味道香醒的，眼睛尚未睁开，他就嗅着香味坐起了身子，左闻闻右闻闻，活脱脱一只觅食的小狗。

有侍女自觉上前服侍，低声轻语道：“公子醒了。”

天明睁开眼睛，看到白蒿和其他几个面善的女子，有些诧异。他眼熟白蒿，于是便对她说：“姐姐，你怎么在这里？”他还以为自己是在墨家，直觉不应该看到白蒿。

“请公子清洗。”白蒿说道。

天明迷迷糊糊被带着洗脸漱口，间隙中看到四周尽是自己不熟悉的摆设，不应是墨家的隐藏据点会有的。侍女引导着他越过雕着精致山水纹的红木屏风，来到桌前，将温热的早膳从食盒取出放到他面前。

熟悉的香味瞬间放大，“咕噜”，腹中忍不住滚了一下，天明口舌生津，只觉自己许久没吃过饭一般。熬得清香绵软的黍米粥，四碟清爽小菜，简单而精致，最适合早上。呼噜噜地吃着粥，时不时夹上一口小菜，空荡荡的胃里顿时涌入一股暖意。

旁边的侍女颔首低眉，对天明的吃相不为所动。

碗有点小，天明吃了五六分饱，也不好意思开口再要。侍女将空了的碗碟撤下后，又端出来两碟小点心，闻起来似有淡淡的花草香，咬一口，天明顿时眼前一亮，好吃！

在他满足地眯起眼细细嚼着品味时，眼前突然笼罩了一大片阴影，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似笑非笑：“好吃吗？”

天明睁开眼，看到一张俊美的脸。他忙不迭点头，笑着回答：“好吃。”

星魂捏起一枚点心，先是闻了闻，而后咬下，微微的清甜在口中扩散，他看向被咬了一口的点心，淡红的花瓣夹在白色的内皮里，如同乱红，颜色可人。

庭中的花树倒是物尽其用了，星魂心想。

这一口却是激发了许久不曾有的食欲。他一向早上不食，只用些清水了事，今早却是想要进次早膳了。

“给我上一碗粥。”星魂对左右吩咐。

话音刚落，星魂敏锐地察觉有道视线落到自己身上，抬眼，就见天明目含渴望，口中小声道：“我也想要……”

星魂一时不解，想了下才反应过来，顺口又补上一句：“上两碗。”

眼前的杏眼霎时成了弯月，星魂觉得好笑，真容易满足。

两个人共进膳食让堂中的气氛变得温馨起来，星魂吃了几口却觉得吃不下去了，让人撤下碗筷，就着茶水漱了漱口。天明见他起身要出去，连忙喊道：“阿星，你要出去吗？”

天明看起来有些紧张。

星魂点点头，不知道天明想干什么。

天明吐字犹犹豫豫，他还记得上次被关在房间里不许出来：“那个……阿星，我可不可以出去逛逛啊。一个人好无聊……”

见星魂眉头微动天明赶忙说：“我保证不乱跑，就在院子里逛。”他说的斩钉截铁，语气坚定。

星魂盯了天明一会儿，直到天明坚定的模样快要垮掉，他才大发慈悲地开了口：“可以。”他又对旁边说，“白蒿，看着他，不许他乱跑。”

“是。”白蒿回答。

“好耶！谢谢阿星！”星魂在天明咋咋呼呼的道谢中出了门，没有回头，也没有看到天明大大的笑脸，只是他自己没有发觉自己平日冷冷的面皮如春日冬雪，于不知的温暖中逐渐消融……

第二次来到这里，却是第一次在园中任意闲逛，只因第一次惹怒了主人被关在屋里，第二次却获得了主人的允许。

看来，还是得哄着。天明比较着前后两个不同的星魂，心中深以为然，为自己的聪明得意，殊不知谁才是年纪小易冲动不成熟的一个。他左蹬右跳脚步不规矩，身后白蒿不远不近地跟着。

天明不敢怎么和白蒿搭话，上次那么努力地讨好得到的都是不咸不淡的回应，而且，不知道为何，看到白蒿清冷的脸，他就有点犯怵，就好像面对雪女一样，虽然白蒿五官挺温柔的，不像雪女看起来就很冷。

院子里假山流水，回廊幽亭，石卵小径九曲八弯，相互贯通，但无论走到哪，抬头总能看到高过隔墙的茂盛的花树。天明中途在树旁绕了一圈，烟粉的花落了不少，但横七竖八的枝丫上仍然缀着不少花瓣。

这个时候除了秋菊之外，居然还有花能开得这么多，天明不由得啧啧称奇。

走着走着到了庭院边缘，那处有个圆门，白蒿告诉他往外是别的主人的住处，不能再走了。天明撇撇嘴不说话，却也没有硬闯过去，总归是被限制不舒服，在这边来回游荡解闷。

就算没有白蒿阻止，他之前好歹保证过，不至于破坏自己说过的话。

风将天明的衣服吹起，他抚了抚袖子，眼睛瞥向圆门外的通道，长长的路上，正经过一抹天蓝色的身影。

轻纱覆面，长裙曳地，双鬓对称梳环髻，髻上系着蓝绸随风扬起，周身神秘而尊贵。

天明呆在原地，虽然看不清样貌，可那相似的身高、温柔的气息，那不是……

“月……月儿？”自言自语，像是要确定一般，而后，天明从呆滞中醒过来，语气带着不敢相信和惊喜，声音也大了起来，“月儿？是你吗月儿？”他叫着朝那边跑过去。

眼前那人渐渐清晰，似乎听见了声音，停住脚步转身看过来。

记忆中的夏夜微有些燥热，呼吸中都是干的，一个女孩从黑夜中走出来，手提一盏灯，闪烁的流萤随着她的出现飞满了天，点点亮光在她周身舞动，那是天明见过最美的流萤。女孩在流萤中微笑，天明忘记了呼吸……

“月儿，我终于找到你了！”天明高兴地笑着喊。

结果还没跑出多远，一臂横空拦下。白蒿冷声道：“公子，请止步。”

天明冷静下来，有些尴尬，可看到站在门那边的女孩，又开始激动地挥手：“月儿！月儿！”

姬如千泷有些奇怪，她只不过是出来散心，就遇见一个陌生人莫名其妙对着她喊另外一个人的名字。她看过去，是一个杏眼圆润、脸孔俊秀的男孩。

不过，她认识他吗？

千泷回想了一下，确定自己寥寥的记忆中并没有这个人，她回过头欲走，脚步却不受控制地变了方向。

望着月儿的动作，天明心中激动，一旁拦着天明的白蒿有些犹豫，不知是否要上前阻止。星魂大人不让天明公子出去，可也未曾言明其他主子过来当要如何？

素白的小手轻轻交叠于腹前，每条垂落的飘带尾端各有一轮弯月，额上静静躺着一块拇指大的蓝宝石，似有流光氤氲其间。天明见过月儿的可爱、活泼、温婉、忧愁……但从来没见过月儿能够这么美，这么……高贵。

突然，一股大力将发呆的天明拽到后面，毫无防备的天明差点摔倒，他借力稳住，张口要骂，却在看清来人时咽下了涌到喉头的话。

白蒿自觉退到一旁，星魂左手拉着天明的后衣领，凉凉地睨了他一眼，见他张开的嘴闭上缩了缩脖子，这才将目光转向千泷。他审视着停下脚步的女孩，道：“千泷殿下，有什么事吗？”

千泷看着星魂将天明挡在身后，那姿态摆明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她没有必要和星魂起冲突，于是淡淡开口：“无事。”说完，再不看一眼，远离了这里。

眼见月儿要走，天明心中着急，他好不容易才找到月儿。他欲要越过星魂追过去，星魂却没有给他机会。

几乎在天明动作的同一时刻，星魂蓦地沉下脸，狠狠地拽了天明一把，拖着天明往回走。

天明张牙舞爪努力挣扎，嘴边不停地喊：“阿星你放开我，月儿要走了！快放开我啊！”他拉扯着，怎么都无法将自己从星魂手中拔出来，一路跌跌撞撞被拖了回去。

“砰”，门被踢开，一物被扔进房间，“砰”，又是一声，弹回的门被重重踢上。偌大的声响仿佛还有回音，门板尤自颤抖着。

天明摔得屁股疼，扶着椅手弯腰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他揉着屁股委屈，冲着星魂喊：“你干嘛扔我！”

星魂看着他，不言不语，面色阴沉犹如乌云压下。

天明没有注意星魂的脸色，屁股的钝痛激起了胆气，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坐在椅子上星魂，右手将桌子拍得啪啪响：“你说，你干嘛扔我！很疼啊知不知道！你干嘛拦着我不让我见月儿，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月儿！……”

啪——

一声脆响让所有声音戛然而止，天明摸着被打的脸，一脸震惊。

星魂眼神阴鸷，扬起的手停在半空中，昭示着主人刚刚施加的暴行。

---小剧场---

星魂：点心好吃吗？

天明（猛点头）：好次好次！

啪——（一巴掌甩过去）

天明：你神经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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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二十一、夏夜之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