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ABO][女A]第二性诞生始末 第5章 第五章 恒星的魔法

尼比鲁一直很神秘。

它的神秘已经沁入了这颗行星文明的集体无意识。几乎所有古文明神话中都有它的身影。已经成为与史前大洪水齐名的古老意象。

尼比鲁的公转周期是六千年，上一次见到它时，生活在伯尔根地区的古人类还在叉鱼和放羊。

它在接近地球的时候运动速度会变慢，长达一个月的时间，人们都能晴朗的晚上看到一颗散发着淡蓝色光芒的黯淡星子。

当它渐渐从夜空隐去的后不久，上古文明迎来了一次大爆发。

往前再推六千年，再上一次它离开后，人类进入了新石器时代。

它仿佛一颗悬浮在太阳系中的眼睛，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成为人类的观众。

这一次它会带来什么呢？或者，它又会看见什么呢？

伯尔根大学的教学区在山上，教学楼，运动场，图书馆这些设施，间杂在古代建筑中，点缀在森林里。学校有一座开放给学生和游客的天文观测台，就建在其中一座古要塞之上。

这里视野开阔，目之所及，一半是郎朗天球，一半是倒映了星火的城镇，湖泊与海洋。

她来到这个国家接受的第一个邀约，就是看星星。

“在伯尔根观星可不容易，晴天很少，”August来得早，天空刚沉入夜色的时候，他就已经占据了一个优质的观测位，此时他正低着头调节望远镜的赤道仪和导星镜，“有的时候明明一片云也看不见，但十几分钟内又下起雨。”

不仅伯尔根，整个国家在入秋后都会进入雨季。带来雨的是沿岸温暖的洋流。所以这里虽然潮湿，但对比同样处于高纬度的其他地区，气候上却还算得上温暖。

“你运气很好，在尼比鲁来的时候遇上了晴天……接下来一个月中，还有几个好天气。”

“试试看，”August的眼睛离开了观测口，让出位置来，林甦靠了过去，听August在自己旁边念叨，“这颗是土星。”

“我看到土星环了，”雾蒙蒙的一圈，沉默了一会儿又问，“这望远镜能看到星云吗？”

“可以，”August回答，林甦于是将位置让给他，听他继续一边调整一边说，“再过一会儿，M31星云从这个方向升起。”

M31是北天唯一能肉眼观察到的河外星云，位于仙女座。秋季正是它最佳观测时机。但事实上，由于太过遥远，在无月的晴夜里，它也不过是天球上一块不太显眼的白色光斑。

她不曾拥有一台深空望远镜，又长期生活在城市里，战前思念星空的时候，还能打开电脑停留在各大天文台或者后院天文学家的直播间里寻求一点慰藉。

战争爆发之后，基础设施大面积被破坏，夜里再没有华丽的霓虹染污星辉。但她也失去了独自爬上天台的勇气。害怕防空警报响起时无处可躲。

她离开星空太久了。

“你们实验室的画都是谁挑的？”

“我看茶水间门口，办公区的墙上，还有你们老板的办公室里，都挂着类似的作品。”

“AI画的，老板挑的。”

“我还以为是你画的。”林甦打趣道。

August像是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直起身来看着林甦：

“我们老板筛选组员的方式很有趣，在专业背景相当的情况下，会考察对方宇宙学的知识。”

林甦没有表现出惊讶的样子，而是无可无不可地颔首。

“你不好奇原因？”

“……我猜，是因为人脑就像一个宇宙……？就像那幅画一样，大尺度结构上，宇宙的局部就像一个神经元。”

“也许我们的宇宙，只是某个生灵脑中的一个特征区域……某条神经元联结而成的回路。也或许，我们的宇宙连神经元都不是，它只是被写进程序里的，关于神经元的函数。”

August微微张着嘴，一副想说什么又语塞的模样。

“我胡说的，”August的样子让林甦嗤地笑出了声，“不需要有什么原因啊，许教授在这个领域这么有名，只要专业背景过硬，他想怎么筛选怎么筛选，这有什么问题吗？”

冲着他的名头，用着他的项目资金。考考宇宙学算啥，就算考察申请者会不会做海鲜焗饭又有何妨？

半晌，August才消化了林甦的答案：

“你和教授之前认识？”

“不认识。”

“你真的不考虑申请我们组？”

“我不够格。”

不够杰出的大脑，和大半用来挣扎求存的人生，告诉她，她还要走更远的路。才有思考这些问题的资格。

“也许你可以考虑补全专业课，然后积累参加相关项目的经验？”

“……也许比这还要走更远的路。”

August自认为自己明白了林甦的意思：“是的，如果是以难民身份登陆，得先想办法拿到永居才能享受全额学生津贴和免费高等教育。”

就这么现实的一小步，都要费心计划筹谋，对于一个平庸者而言。他们越过战火，越过罐装着难民的边境卡车，越过盖着红章的特别护照，越过深夜的无人巴士，每向前挪一步，都在消耗着这有限的人生。遥远的目标，是死神身后的圣碑。

也许终其一生，都无法抵达。

但庸人无法停止攀爬。同时对自己向往之处讳莫如深。

“M31！”

林甦欣喜地指向北面的天空，仿佛那黯淡白光的所在之处，就是她要去的地方。完全忘记了她本是来看尼比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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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gust。”

August是许筱的助理，但他在实验室的时间也负责接待的工作，因此他为自己挑选了一个好位置。靠近出口，靠近窗，靠近茶水间，并但远离老板办公室。

他本来独自坐在原本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许筱却突然出现在他身后，这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但好在此刻他没有用实验室的电脑做太显眼的事情，只是浏览器停留在了移民局的页面上。

“信息安全部的邮件我转给你了。你下发给各个课题组。”

August一边听着他的话一遍打开邮箱，那是一封关于太阳爆发的预警，提醒各实验室注意超精密仪器维护的通知。

“我知道了。”August一面回答一面点开了转发的界面。

但许筱仍旧站在那里。他不解地再次回过头。

许筱默然了几秒，思索后用东方大陆语开口：

“以下不是作为你的老板，而是作为我个人给你提的建议。”

“Charles？”August一脸疑惑地切换到了私人状态。

“你最近和Sue走得很近？”

“啊？”

年轻人在发出这个疑问词的同时便涨红了脸，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他反问道：

“你怎么知道？”

“要塞天文台是双层的，我就在你们头顶上。光这个月你们就去了三次。”

除了天文台，是不是还约在其他地方见面过？这些话即使是作为他个人也不适合过问。但这不影响他单刀直入：

“她不合适，就‘applying on the basis of cohabitation’而言。”

August明白过来他指的是他屏幕上打开着的移民局网页。

作为公民同居者也可以申请这个国家的永居。很多包括战争遗民内的外国人，都是通过这种方式快速拿到身份的——找一个愿意配合提供同居证明的异性，甚至也不需要异性。只要他（她）愿意自认是你的伴侣就好。

“你听见了？我们前两天在天文台聊过的话题？”

“……那你应该知道她拒绝了我，我也就随便看看。”

“你跟她认识不超过一个月，而且……”

“而且她是难民？”

“这是一个原因，不排除她会因为这重身份抱着特别的动机靠近你，诱导你。”

“她难道有魔法吗？”少年人不太高明的反讽。

“这一点我并不清楚，”许筱却并不接茬，“但我知道你被冲昏头脑时是什么样子，我只是识别出了既有的模式对你进行提醒。这也仅是尽到我作为一个被托付者的责任。”

August看似漫无目的地用手指在桌面的操作区滑动着，以压抑自己的不满，但终究还是没有忍住：

“Charles，类似的事情总会发生，这是基于统计学。”

“但相同的事情不总会发生，这也是基于统计学。”

“你对她有偏见。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嗒嗒地敲击了两下操作区：“刚才的邮件已经下发了，我先去机房看看。”

然后起身离开了办公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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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见吗？

今天的他并没有选择棱镜底层的舞池周遭的卡座，而是独自一人坐在二楼的隔间里。

隔间的窗户是可调节视向的双向玻璃，他能够自由俯视楼下的情景，同时选择是否被下面的客人看见。

作为棱镜的股东之一，在酒吧的时候他更多的时间其实是呆在这里。像今天一样，将自己的身影隐藏在黑色的玻璃之后。默默地观察着舞池，有时喝完一杯酒就离开。

而今天她仍然站在那个位置。等待有需要的客人，或者陷入困境的机器人的召唤。她态度总是很友善，解决问题从来很及时。上班从来不迟到。下班当然也很准时。

作为雇佣者，他对她的评价偏向正面。

但他确实对Charles进行了一次毫无意义的干涉。他明明想说什么，可关于她的动机，她可能的性向，她比外貌要大得多的年龄。这些事情他一句却也没有点明。

这其实就是对偏见的回避。而这种回避本身就说明了他逻辑上仍有不自洽的地方。

她难道有魔法吗？

看人时，会骤然揭开眼里的纱雾，明亮得仿佛打开了世界的光源。

见义勇为，但只想要回房钱。

上一刻还追着人要钱，下一刻便会担忧地说，你如果害怕，我可以送你到楼下。等人走到楼梯间后回过头，她还站在夜色里冲你招手。

拒绝了有名的实验室的岗位，因为侍应生的工资更高。

没有时间写报告，但有时间和男同学看星星。

她好像是一只掉进泥潭里的蜂鸟，你以为她要飞走了，她扇了扇翅膀，然后溅了你一脸的泥点子。又掉进了泥水里。

轻盈又混沌。

这就是她的魔法。

男人想着，不知什么时候拿起了桌面上的一个形似老式隔音耳机的设备戴在了他的头上。

而这座建筑，这条街道，这座城镇之上，蓝色的眼睛正凝睇着山脉与海洋。如果光谱的所有区域都被赋予颜色，你会看见一条宏伟的彩色丝带正涌动着向地球奔来。

从八分钟之前，自14.957987亿千米外。扰动了源于另一个时空截面上的，一句长达一千八百万年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