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和赵滢先后抬步进了燕归楼,寻一处僻静角落坐下,随意点了份茶点,边吃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上次来时见到的那位少掌柜像往常一样时而在柜台前忙碌着,时而到后面厨房查看。
“他这几日一直没有异样?”赵滢端起茶盏放至唇边,低声问展昭。
展昭轻轻点了点头,他派人盯了这个少掌柜何砚青三天,发现他每日来往于家中和酒楼之间并无丝毫可疑之处,故而他今晚刻意撤掉盯守的衙役,亲自出马想看看他到底会不会露出破绽?
赵滢的手无意识摩挲着茶杯边缘,垂眸沉吟道:“他会把人藏到哪儿呢?”
展昭安静注视着赵滢,她认真思索的样子令他的唇角竟在不知不觉间微微上扬,这几日始终有个想法萦绕在展昭心间,但他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正犹豫间,忽然看到赵滢额头上的伤,脱口问道:“你额头受伤了?”话一出口,又觉得似乎表现得过于关心,不禁面露尴尬。
赵滢哪里知道这么一会功夫展昭心里早已转了这么多念头,她收回思绪,抬手抚上额角,想也不想便扯了个谎:“不小心磕到了。”
展昭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她依旧不肯对他坦诚相待,他自怀中掏出那两千两银票递给赵滢:“这些银子还给你吧,说不定什么时候能用得上。”
“好啊好啊。”赵滢顿时眉开眼笑毫不客气地接过来。她确实需要银子,也需要一个听命于自己的人,她抬眼去看展昭,略带失落地想:眼前之人肯定不会是,他太过刚正不阿,只能远远地看着他,要是有机会能够调戏调戏他就很好了。
展昭见赵滢眸间的笑意一点点黯淡下去,猜不透她心中所想,思量之下还是不忍将烧酒酿制已经停工的消息告诉她。
展昭的目光再次转向一直在柜台低头拨弄算盘的何砚青身上,猛地察觉到不对,低呼一声:“糟了。”起身便朝柜台快步走过去。
赵滢不明所以放下茶盏回头看去,见展昭已然紧抓住何砚青的手臂,俊面含霜语声如冰:“说,你们掌柜的去了哪里?”
那个穿着何砚青衣衫冒充他的人吓得直哆嗦:“我我也不清楚,刚才掌柜的在后厨吩咐让我跟他换了衣服站在这里的。”
展昭气极,这个何砚青果然不简单,居然在他眼皮底下跑了,他松开那人往门外奔去,但愿还来得及找到他。
“我问你,他走了多久?”赵滢掏出匕首恶狠狠威胁那人。
那人浑身瘫软若不是用手撑着几乎要跌坐到柜台底下去,他勉强回道:“有一盏茶的功夫。”
赵滢冷哼一声,出门去追展昭。
马行街上人群熙攘,不要说何砚青连展昭都不见了踪影,赵滢心急之下一个轻纵跃上了屋顶,四下看去,终于见到不远处屋脊之上展昭的身影。
“展昭。”赵滢大叫,同时手指了指另一方向,示意分头寻找,展昭冲她一点头,飞身疾掠而去。赵滢则往相反的方向寻了过去。
何砚青选择此刻冒险换装出门,定然是为了去见他那未婚妻,只要跟着他不愁抓不到凶手。
赵滢的一双眼睛在人流中急切地搜寻着,店小二打扮行踪匆忙慌张的,不多时还真让她锁定了一人,细看之下果真是何砚青。赵滢记得她上次来燕归楼是易过容的,他并未见过自己的真实相貌,所以她决定试他一试。
赵滢疾行几步,绕到何砚青前方,而后瞅准时机跃至地面,等他经过身边时一把抓住了他。
“哎呀,这不是燕归楼的何掌柜吗?这么着急要去哪儿啊?”赵滢大惊小怪叫道。
正低着头急急赶路的何砚青惊得浑身一个激灵,抬头看去,见拉住他的是一位极为貌美却眼生的女子。旋即沉下脸,甩开赵滢的手,整了整被她弄乱的衣衫:“我与姑娘素不相识,在大街上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赵滢可不管那一套,反而继续往何砚青身上贴去,眨了眨眼娇声道:“小女子对何掌柜仰慕已久,奈何何郎一直受那个相貌普通言语粗鄙的女人迷惑,如今好了,她成了杀人凶嫌,小女子这下可有机会了。”
“你胡言乱语些什么?”何砚青大力推开赵滢怒斥道:“谁告诉你灵儿是杀人凶嫌的?”
赵滢指着路边贴着的悬赏通告不服气道:“大街上到处都是她的画像,想瞒也瞒不了啊。”不少过路行人被二人的争执声吸引朝他们围拢过来,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赵滢故意抬高声音质问他:“她早晚都会被官府抓到,就算不杀头,也会坐牢,到时候你还会娶个杀人犯当你何家的媳妇吗?”
何砚青听到这话,双目通红,怒气上涌,原本斯文俊俏的一张脸瞬间变得扭曲起来,声嘶力竭吼道:“灵儿是好人,她是被逼杀人的,我何砚青既认准了她,她无论生死都是我何家的人。”
何砚青一番话令赵滢心生敬佩,不由竖起了大拇指:“好,有志气!”她笑着往一旁让开了路,何砚青虽甚感疑惑,却无暇与她争论,只狠瞪她一眼继续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赵滢背着手笑嘻嘻朝何砚青的背影喊了一句:“何郎,要是你未婚妻死了,小女子会再去找你的。”何砚青心头愈发地恐惧和不安,他避开人群一路小跑起来。
赵滢毫不在意围观百姓轻视的眼神,慢悠悠跟了上去。
追上来的展昭站在屋脊之上,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气闷又无奈地长呼出一口气。
何砚青避开人多的地方,专挑冷清之处东拐西绕,边走边不时往后看,生怕有人跟着他,如此提心吊胆走出了很远,夜色渐深,四周也愈发荒凉起来。
绕过开宝寺铁塔,何砚青终于在一座破败废弃的民房前停了下来,他警惕地回头看了看,抬手敲了三下门。
院中很快便亮起了灯,女人惊喜的声音传来:“是青哥吗?”
“灵儿,是我。”何砚青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激动地回答。
门吱呀一声自里面打开,黑暗中一个高挑的身影猛地扑入何砚青怀中,二人紧抱在一起久久不肯分开。
赵滢躲在不远处的树后见二人腻腻歪歪半天,无语地翻了翻眼皮别开了头,恰与隐在暗影中的展昭四目相对,展昭垂眸避开了她的目光,赵滢莫名觉得难堪,脸颊忽地烫热起来。
门扇响处二人终于进了门,赵滢向展昭使了个眼色,来到墙边悄无声息跃进了院子,刚稳住身形便听到秦灵儿的压抑地抽泣声。
“青哥,这三年灵儿多蒙你照顾,苟活到今日,如今我不能再连累你了,你就让我去官府投案吧。”秦灵儿泪流满面苦苦哀求道。
何砚青神色焦灼地在屋内来回踱着步,摇头否定了秦灵儿的想法:“不行,万一官府让你以命偿命怎么办?我不能眼看着你死。”
赵滢站在门口,平静地提声道:“你们放心,她是不会死的。”
屋内的二人没提防门外居然有人,吓得差点跳起来,秦灵儿第一反应便是找地方躲起来,何砚青看清是赵滢后拉住了她,冷声问道:“你居然跟我到了这儿?”
赵滢不理会他举步进了门,粗略扫了一眼见屋内仅有一桌一床陈设简陋,桌上摆放着早已发了霉的馒头。
何砚青将秦灵儿护在身后,大着胆子又问了句:“你到底是什么人?”
赵滢往前走了几步不答反问:“你打算让她在这躲多久呢?”
“那也比出去送死强。”何砚青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红了眼眶。
赵滢一脸同情地看着二人,郑重答道:“我跟你说过,她是不会死的,她杀的是恶贯满盈的惯犯,是为民除害,如果她死了,那公理何在?”
何砚青和秦灵儿对视一眼,依旧不能卸下心头防备:“你又不是衙门里的人我们凭什么信你?”
“她说的你们不信,那展昭你们可信得过?”伴随着温润语声响起,一袭蓝衫的展昭也出现在门口。
何砚青如同被惊雷击中,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他看向展昭,颤抖着声音问道:“展昭?开封府的展大人?”秦灵儿整个人抖得如同风中的树叶,他握她的手抓得更加紧了。
展昭冲二人微微一笑,语声和善地安抚道:“你们不用怕,秦姑娘若真的是自卫杀人,只需随展昭回开封府陈明情由,包大人定会网开一面的。”
赵滢盯着展昭那春风般迷人的笑容,心底突然酸溜溜的,竟有些嫉妒面前这一男一女起来。
“包大人素有青天之誉,定然会秉公处理的,难道你想让她东躲西藏永远不见天日吗?”赵滢故意挡在展昭身前,劝说何砚青:“你刚才不是说了吗?无论生死她都是你何家的人,现在告诉你她不用死了,你还有什么好顾虑的?”见二人仍在犹疑不定,遂不耐烦起来,一摆手下令道:“展昭,带回开封府。”
何砚青还想再说什么,右手被大力反握住,他转头对上秦灵儿温柔而坚定的目光:“青哥,走吧,我们逃不掉了。”
何砚青痛苦地阖了阖眼眸,伸手搂住秦灵儿肩膀,决然走出了门。
二人的感情令赵滢不免动容,她嘴上却轻嗤道:“至于吗?又不是生离死别。”在她这个单身狗面前秀恩爱,真是气死人不偿命啊,她瞥了一眼身旁的展昭,极为自然地跨上了他手臂。
展昭猝不及防,身形僵了僵,低头问道:“你干什么?”
赵滢一脸艳羡地朝前面两个人努了努嘴,展昭耳根一热,轻摇了摇头拿开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