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初刻,夕阳的余晖将天边染成淡淡的橘色,戏院的朱漆大门缓缓合上,最后几缕锣鼓余音消散在暮色里。
小寒与小瑾手拉着手并肩走在前面,步履从容。她们在一個糖画摊前停下,小瑾仔细端详着老师傅的手艺。
"这蝴蝶的纹路倒是精细。"小寒轻声道。
小瑾点头:"记得小时候总爱看这些,现在倒是更欣赏其中的手艺了。"
小寒点点头,故意绷着脸,然后一本正经道:“你说的不错,但我还是比较想吃。”
“俺也一样。”小瑾非常认同。
“买!”小寒果断地上前挑选了几个,而后付了银子,接过来塞在几个人手中,一人一个。
她俩边吃边走,天踦爵与霁无瑕拎着袋子,缓步跟在后方,冬日的晚风带着些许凉意。街边的灯笼渐次亮起,在暮色中投下温暖的光影。
小寒站在石阶上,轻轻整理着披风,忽然打了个寒颤,转向小瑾道:“有没有什么新开的暖锅店?”
“去西市那家酒肆如何?”小瑾思索片刻,提议道:“记得他们家有特制的姜母鸭,正好驱寒。”
霁无瑕二人没有任何意见,于是四人沿着长街又开始往回走,缓步前行。
街边的商铺都已点起灯笼,暖黄的光晕在暮色中连成一片。
卖糕饼的铺子前还排着几人,新出炉的芝麻饼香气随风飘散,与空气中隐约的炭火味交织在一起。
小瑾闻了闻:“看起来不错。”
“买!”小寒上前又买了几份。
霁无瑕在一处卖竹编的小摊前驻足。摊主是位白发老翁,正就着灯笼的光辉编着一只精巧的蝈蝈笼。天踦爵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轻声道:“这手艺如今少见了。”
老翁闻声抬头,笑出一脸皱纹:“姑娘可要看看?这都是用今秋新伐的青竹编的。”
小寒与小瑾也折返回来,开始分发芝麻饼。
“老丈编了多少年竹器了?”霁无瑕温声问道。
老翁手上不停,竹篾在他指间灵活穿梭:“整整六十年啦。年轻时在泉州最大的竹器铺子做学徒,如今老了,就在这街角摆个小摊。”
观赏片刻,几人又踏上路途。
这时,一阵诱人的香气又一次随风飘来。
几人循香望去,只见不远处有个卖烤红薯的推车,炭火正旺,红薯在铁架上滋滋作响。
小寒这次没问任何话,不由分说地上前买了四个,用油纸包着分给众人。
红薯还烫手,掰开后露出金黄的瓤,热气氤氲。
四人就站在街边,借着灯笼的光慢慢吃着。甜软的滋味在口中化开,驱散了冬夜的寒意。
“我们这样……”小瑾边嚼边道,“该不会还没到店里……就先在路上吃饱了吧……”
“我觉得……”小寒回答道,“问题不大……年轻人……消化得快!”
天踦爵将口中的红薯吞下,才笑着接道:“小寒老板言之有理。”
霁无瑕保持着优雅的形象,只是出于礼貌,沉默地点了点头示意,表示赞同。
他们吃完便继续前行,经过一家绸缎庄,橱窗里陈列着今冬新到的料子。一匹月白色的软缎在灯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小寒不由多看了一眼。
“这料子倒是雅致。”霁无瑕轻声道。
掌柜的闻声出来,笑吟吟地介绍:“姑娘好眼光,这是苏州新到的软缎,最适合作冬衣。”
小寒浅浅一笑:“且先记下,改日再来细看。”
“我还以为你要说‘买!全都送到我府上!’呢。”小瑾意外道。
“这什么霸道头家狠狠爱吗?”小寒不免吐槽道。
“那我很爱看了。”
长街尽头拐个弯,便是东市最热闹的地段。
各色食肆酒家灯火通明,跑堂的吆喝声与食客的谈笑声交织成一片。他们要去的那家酒肆就在街角,檐下悬着两盏红灯笼,在暮色中格外醒目。
酒肆里已是座无虚席,好在掌柜的认得小瑾,特意在二楼留了张临窗的桌子。窗外正对着一株老梅,枝头缀满待放的花苞。
“就按往日的例菜,再加个暖锅。”小瑾对跑堂的吩咐道,又转头问众人,“可要烫壶酒?”
天踦爵望向霁无瑕:“天寒,少饮些倒也无妨。”
“伤员不许喝。”小寒立刻反对道。
“哇噻!”小瑾不由得侧目。
“小孩也不许。”小寒见她揶揄,一视同仁道。
“我本来也不喝……”小瑾举手投降,而后对跑堂的补充道,“多拿几个碗来,我们喝汤。”
“好的……”
跑堂的很快端来茶汤,并倒在杯中,琥珀色的茶水在白瓷杯里微微荡漾。
最先上桌的是四碟小菜:糟香鱼片、桂花糖藕、香油笋丝、卤汁豆干。小瑾举箸示意:“这家的小菜最是开胃。”
暖锅随后上来,铜锅里翻滚着乳白色的汤底,姜母鸭的香气顿时弥漫开来。跑堂的又陆续送上几碟配菜:鲜嫩的菜心、白玉般的豆腐、手打的鱼丸。
“先喝碗汤暖暖身子。”小瑾为每人盛了一碗。
汤入口温润,姜的辛辣与老鸭的醇厚恰到好处地融合。窗外,暮色渐深,树老梅在月色中疏影横斜,暗香透过窗纱幽幽浮动。街市的灯火愈发璀璨。酒肆里人声嘈杂,却自成一派温馨天地。
“坏了,感觉小菜也没有很开胃。”小瑾望着面前还剩大半的暖锅,苦恼地揉着肚子:“都怪方才那个烤红薯,现在看着这么香的姜母鸭都吃不下,真是可惜了。”
小寒笑着戳戳她的脸颊:“谁让你选了最大的那个,哈哈哈哈!”
“好啦好啦。”小瑾连忙告饶,眼睛忽然一亮,“既然吃不下,不如我们来找点乐子?听说现在最时兴以茶代酒行令,我们也来玩玩?”
天踦爵正在为霁无瑕斟茶,闻言抬头:“这倒是个消食的好主意。”
霁无瑕轻轻转动手中白瓷茶盏:“联诗对句吗?”
“不必不必!”小寒连忙摆手,“咱们玩个简单的——就说带数字的俗语,从一到十,说不出的罚……就罚再吃一口可好?”
小瑾拍手笑道:“这个好玩!我先来——‘一不做二不休’!”
小寒接得飞快:“‘三心二意’!”
天踦爵唇角微扬:“‘四平八稳’。”
轮到霁无瑕,她略一思索:“‘五颜六色’。”
“该六了!”小瑾兴奋地拍案,“‘六六大顺’!”
几轮下来,气氛渐渐热烈。说到“八”时,小寒突然卡住了,皱着眉想了半晌,突然眼睛一亮:“‘八仙过海’!”
众人笑作一团。这时恰好轮到天踦爵说“九”,他从容道:“‘九牛一毛’。”
霁无瑕接口:“‘十全十美’。”
首轮结束,竟是无人受罚。小瑾不服气地嘟囔:“太简单了,换个难点的!”
这时掌柜的亲自端来一碟精致的茶点,闻言笑道:“诸位客官若是不嫌简陋,小店备有行令签筒,都是些雅俗共赏的令题。”
只见他取来一个青竹雕花的签筒,里面装着数十支象牙签。小寒好奇地抽出一支,念道:“‘说个带颜色的俗语’……这个简单!‘面红耳赤’!”
小瑾抢过签筒也抽一支:“‘学三种动物叫声’……这有何难!”她惟妙惟肖地学了猫叫、狗吠,最后还来了声鸡鸣,逗得众人前仰后合。
签筒传到霁无瑕手中,她抽到的却是:“‘说一句带梅花的诗句’。”她沉吟片刻,“‘梅须逊雪三分白’。”
天踦爵抽到的签上写着:“‘讲一个与梅花有关的典故’。”他轻声道:“可听说过‘梅花妆’?相传南朝寿阳公主卧于含章殿檐下,梅花落额上,成五出花,拂之不去,宫人竞相效仿,谓之梅花妆。”
小瑾听得入神,连手中的茶点都忘了吃。
几轮过后,签筒又转到小寒手中。她抽出一支,念道:“‘模仿一位名人的神态’……”
她眼珠一转,突然挺直腰板,板起脸,两只手微微向前抬起来,粗着嗓子,悠长地念道:“人间,又污秽了。”
“哈哈哈,果然是名人名言!”
小瑾先着抽签,这次却抽到个难的:“‘说三个同音不同字的词’……”她抓耳挠腮想了半天,突然灵光一现:“圆圆、源源、元元!”
“这不对吧?”小寒质疑道。
这时,窗外忽然飘来一阵悠扬的笛声。小寒探头望去,只见对街阁楼上一个身影正在吹笛,笛声清越,与月色梅香相得益彰。
“不如我们以这笛声为题行一令?”天踦爵提议,“每人说一句带‘月’或‘梅’的诗词,但要应景。”
小瑾立刻举手:“我先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小寒接道:“‘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评章’!”
天踦爵望向窗外明月:“‘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霁无瑕轻抚窗棂上探入的梅枝:“‘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
笛声渐歇,夜色渐深。众人都有些乏了,小瑾伏在案上玩着签筒:“最后再玩一个最简单的,咱们就说带‘吃’字的俗语,说完就散,可好?”
“‘吃里扒外’!”小寒立刻道。
“‘吃软不吃硬’!”小瑾接上。
天踦爵微笑:“‘吃一堑长一智’。”
霁无瑕最后说道:“‘吃不了兜着走’。”
“怎么感觉都不是什么好词?”
四人相视而笑。
小寒伸了个懒腰:“今日真是文思泉涌啊。”
小瑾趴在案上,懒懒地道:“下回聚会让他们也展示一下自己的才学……”
窗外,月已中天,老梅在夜色中静静伫立,仿佛也在回味这个愉快的夜晚。茶已凉,人未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