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时越落梅天竞雪 第32章 第 32 章

凉风习习，融雪于古朴铜炉之中，悠悠热气与周遭寒意交织，形成一幅冷暖交融的奇异景致。炉内柴火噼啪作响，火焰跳跃不息，犹如冬日里的一抹热烈，不住地添柴加薪，只为那一缕温暖能更加醇厚。

天踦爵轻手轻脚，将滚沸的热水缓缓注入精致的瓷碗之中，每一滴都蕴含着对细节的极致追求。随后，他撒下早已备好的梅花瓣，那些花瓣，经过精心挑选，色泽粉嫩，犹带晨露之清新，瞬间在水中绽放，宛如点点粉霞，点缀着这冬日的小小温暖。

霁无瑕立于一侧，静观此景，她身姿曼妙，宛如雪中初绽的琼花，清冷而绝尘。她的美眸深邃，仿佛能洞察世间万物，此刻凝视着那花瓣与水共舞，眼中闪过一丝温柔与好奇。她的存在，便如同风拂过玉树，不经意间便撩动了旁人的心弦，真可谓千古红颜，美若天仙，令人心旷神怡。

此情此景，让天踦爵也不免有些许分心，他深知身旁佳人之美，却更专注于手中的活计，力求每一个步骤都尽善尽美。

霁无瑕望着那些在水中轻轻摇曳的花瓣，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忽而忆起天踦爵采花时的情景。他从不攀折枝头盛放的梅花，而是细心地在雪地上寻觅那些自然落下的花瓣，轻轻拾起，细心洗净。这份温柔与细腻，让她心中暗自赞叹。

“天踦。”她轻声唤道，声音柔和而清脆，如同山间清泉，悦耳动听。

天踦爵闻言，迅速回头，目光中满是关切与温柔，没有丝毫的迟疑。“无瑕，可是有何疑问？或是吾之操作有何不妥之处？”他见霁无瑕一直注视着碗中的花瓣，误以为自己在制作过程中有何疏漏。

讲来也奇，仅有的十几天记忆中，霁无瑕分明是第一个这样喊的，而在这之前，天踦爵此名，几乎只有自称时用得到。可不知为何竟毫无困难地适应了她的新喊法，就好像……一切本该如此。

“非也，天踦勿忧。”霁无瑕轻摇螓首，美眸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吾只是不解，为何采集梅花之时，你总偏爱那已落的花瓣？”

天踦爵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那笑容如同冬日里的一缕阳光，温暖而不刺眼，瞬间驱散了周遭的寒意。他沉吟片刻，似乎在斟酌言辞，随后缓缓开口：“梅花之美，世人皆知其盛开时的绚烂夺目，然其凋零之际，那份从容与淡然，却更为难得。吾取落英，实则是敬重生命之自然流转，顺应天地之道。再者，落瓣经雪水洗涤，更显其纯净无瑕之本质，用以烹煮，方能品出世间真味。”

少年好像并没有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又思索了片刻后，才开口：“无瑕可相信万物有灵？”

“万物有灵？”霁无瑕重复着他的话，心中涌起一股莫名感觉。

“正是。论是飞禽走兽，还是草木花卉，皆与人一般，拥有着某种玄妙而难以言喻的灵魂或灵气。”他皱起眉，好似忽然想起了一道难题，但依旧继续说道，“无瑕自当知晓，人所做的每一件事情，人带着的每一样情绪，动物都能够感知到并且做出回应。而植物，亦是如此，不过是比起前者，动作微小，难以被人察觉罢了。”

他的话语如同一股清泉，缓缓流入霁无瑕的心田，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启迪。她顺着他的话意，心中也颇觉趣味：“你说植物？就像花？”

“嗯，吾想，或许——武则天与百花的故事，并非全无事实可依。”

天踦爵眉头未展，眼仿佛想要看破迷雾，越过千年，回到遥远的过去，去察看事情原本真实的面貌……只是过了许久，依旧一无所获。

霁无瑕看他出神，也没有打扰，只是静静等待。

过了许久，天踦爵终于回过神来，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霁无瑕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上。他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吾曾有一挚友，其人博学多才，尤善观察自然之奥秘。他曾做过一项试验，以验证植物是否能感知人的情感。”

“试验？”霁无瑕闻言，心中不禁生出一丝好奇与疑惑，“植物反应如此微小，这试验又该如何进行呢？”

天踦爵微微一笑，仿佛早已料到她会有此一问：“他精心挑选了一些花卉，将它们一分为二，置于相同的环境之中。唯一的不同，便是对待它们的态度。一批花卉，他日日以赞美之词相待，另一批则故意表现出嫌弃与冷漠。如此日复一日，月余之后，结果令人震惊。”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眼神中闪烁着对过往的追忆与沉思，仿佛穿透了时间的薄雾，重新置身于那遥远的试验场景之中：“被赞美之花，不仅花开得更加长久鲜艳，而且散发出阵阵芳香，令人心旷神怡。而那些终日遭受嫌弃的花卉，则逐渐失去了生机，花瓣萎缩，甚至连饲花之水也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恶臭。”

“竟有此事……”霁无瑕喃喃自语，心中充满了震撼与感慨。她从未想过，植物竟也能如此敏感地感知到人的情感，并作出如此明显的反应。这一刻，她仿佛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充满生命与灵性的世界。

“或许是因为那份震撼太过强烈，以至于我至今难以忘怀。”

“你那位朋友，也是有趣之人。”

天踦爵轻轻点头，眼神中透露出几分无奈与释然：“嗯……只可惜，关于那位朋友的具体信息，吾却已记不真切他的名姓与面容，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在脑海中若隐若现。”

霁无瑕闻言，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惺惺相惜之情。她意识到，天踦爵也有着与她相似的困扰——那些无法触及、无法把握的记忆片段，如同飘忽不定的风，让人既向往又迷茫。

记忆如雾，朦胧而飘渺，少年天踦爵的心湖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涟漪轻轻搅动，那份迷惘如同晨曦中的迷雾，既朦胧又真实。

那见闻，究竟源自何方？是他亲身经历，还是……

天踦爵有几分不解与困惑，仿佛正站在时间的交汇点上，努力分辨着过往与现实的界限。

说到这里，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也不知素还真是否认识我这位朋友……”这句话几乎是自言自语地说出，声音轻得如同晨风拂过树梢。

霁无瑕的敏锐如同秋水般清澈，她捕捉到了天踦爵语气中的微妙变化，以及那个被提及的久违的对手的名字，如同一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波澜。

“素还真……”她轻声重复，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与复杂情绪，随即又迅速掩饰过去，“天踦你与他……”

“你认识素还真？”天踦爵有些意外。

霁无瑕闻言，心中五味杂陈，她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份突如其来的询问。最终，她只得以一抹含糊的微笑掩饰内心的波澜，囫囵应道：“嗯……算是认识吧，苦境之大，谁人不识素还真之名呢？”她的声音轻柔而略带无奈，似乎对这段往事不愿多言。

天踦爵闻言，似有所悟，脸上露出一抹释然之色。

“是这样……天踦与他，或许可以称之为朋友，但实则交往并不深。”

两人之间，仿佛有一种无需言语便能理解的默契，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不再追问此事。

“所以……在这件事后，天踦便不再采花草砍树木了吗？”

天踦爵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抹感慨之色。“确实如此。植物的生命虽不如动物般活跃，但它们对外界的感知同样敏锐而深刻。采一朵花、摘一片叶，对它们而言或许就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痛楚。因此，无谓的伤害能免则免。”

言罢，他轻轻将那份那份静置于案几之上，已经冷却凝固的梅花果冻推向霁无瑕面前。那果冻剔透若晨露凝于冬叶，又似寒梅初绽于雪域，内里瓣瓣梅花或粉白淡雅，或胭红娇艳，交相辉映，散发出缕缕清冽而幽远的芬芳，宛若山间清风，拂面而不寒。

“此乃梅花果冻，汲取山间凛冽之气，方得此纯净之姿，制作间，自是一番天然去雕饰之趣。”他的声音温暖而亲切，仿佛能驱散四周的寒意。

“如果无瑕比较喜欢甜一些，下次亦可在冲开琼脂粉的时候再多加一点砂糖或者蜂蜜。”对于食物，少年似乎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霁无瑕凝视着这份艺术品般的果冻，其形若冰雕玉琢，每一片花瓣都似精心雕琢，又浑然天成，美得令人心醉，几欲忘却世间尘嚣。然而，在对方那满含期许的目光中，她终是轻启玉箸，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送入口中。

刹那间，清凉之意自舌尖蔓延，带着梅花独有的芬芳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甘甜，滑过唇齿，留下细腻绵长的余韵。这梅花果冻，恰如其名，不仅解了冬日之干燥，更添了几分雅致与清新。

“如何？”他轻声询问，眸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霁无瑕轻启朱唇，声音温婉如玉：“嗯……确是佳品，只是吾以为，此等清凉之物，或许更宜于炎夏酷暑之时，以解烦热。”

闻言，天踦爵微微一愣，随即以血红美眸细细品味，方觉其中真意。他迅速将果冻碗轻轻收回，动作间尽显温文尔雅，却也难掩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决。

“这是做什么？”霁无瑕见他这突来之举，不解道。

“无瑕所言极是，此物确为夏日解暑之佳品。但此刻，天寒地冻，恐非时宜。”他语气温和，却透着不容忽视的关怀，“且闻世间有言，女子体寒，更应避食生冷。”

“其实吾没有如此多的忌讳，不妨再……”姑娘有些后悔方才所说，心中微动，欲再言挽留，话语间已带了几分悔意与不舍，她试图以理说服，却又怕显得过于执拗。

“不可。”天踦爵打断了她的话，语气虽温软如春风，却透着不容反驳的力量，“世间万物，皆有其时，此果冻亦是如此。莫让寒气侵体，伤了根本。”

说是试吃甜品，结果真是浅尝辄止……

霁无瑕眼睁睁地看着他轻提衣摆，步伐悠然，带着那碗梅花果冻，缓缓步出房间，每一步都似乎踏在了时间的脉络上，留下一串清冷的回响，愈来愈远，愈来愈远，直至背影也窥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