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贫道只想当个安静的道士 第93章 书执令殁

解决了邪灵之祸，众人这才结伴回到慈航渡的住所庭院，再叙旧日情谊。

“没想到当初匆匆一面的道长竟是后来声名赫赫的凌剑主。”玉织翔一身佛气内敛，端坐轻笑间自有风采，有如佛陀拈花一笑，慈悲怜悯。

当初狭道天关内匆匆问路，只是没想到，再见面身份却是焕然一新。

“佛皇客气了。”流照君收拾了佛业双身，心中郁气消了不少，此时展眉一笑，却是散尽了刚刚的盛气凌人，如同清风拂面，爽朗人心。

盘膝一旁的梵天，沉稳的气势比之三十年前只增不减，头上金灿灿的舍利流转着浓郁的佛气，不怒自威，很有一番佛门不动明王的神韵，让流照君只觉得亲切：“梵天大师，一晃三十年，修为越发精进了。”

梵天也笑了一下，他还记得当年那个不忍心下杀手的小道士，如今也成了一方有名的先天道长了。

手中不断捻动的佛珠停下，顺手缠绕在手腕上，梵天看着流照君，也忍不住多了些亲近温和：“尚不及好友你，不过三十年，进步如斯。”

这声“好友”却是让流照君内心抖了一下。

剑子仙迹的好友，一页书的同修，堪称霹雳高危职业，一个有黑化的潜质，一个却是直接去了仙山，流照君觉得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

两重buff加身，流照君觉得自己还可以抢救一下：“好友不敢当，大师太抬举我了。”

“哦？好友这却是有些妄自菲薄了，当初说好的，再见面便是平辈相交。”梵天笑了笑，和善的笑容愣是让流照君看出了一分威胁。91级暴力大和尚，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呵呵，好友。”流照君干笑数声，内心只想流泪。

慈航渡这时候才开口询问：“小友这次来灭境是为何事？”

“为了剑子仙迹。”流照君肃目将剑子仙迹前些天的悲惨遭遇说了一遍。

梵天默默听着，也不知说什么好，交友交到捅自己一剑，剑子仙迹也是可以的。

“我明天就去狭道天关查看一番，看有无遗漏。”慈航渡很重视这个问题。邪灵为祸，诱惑人心，圈在灭境还算好收拾，万一放跑到四境，后患无穷。

“这样我就放心了。”流照君点了点头，邪灵这玩意儿还是老老实实在灭境别到处跑了吧。

又留下许多邪灵方面的讯息，足够坑得佛业双身没时间再记得苦境的事儿了，流照君这才返回玄宗。

不过两三天，剑子仙迹一脸菜色，显然被默写书籍搞得神思倦怠，完全蔫了。

“你可回来了。”剑子仙迹看到流照君回来，宛如见到救星，也不顾伤势还未好全，扔下笔就跑了出来，宛如身后的小屋内有洪水猛兽。

金鎏影笑着倚在门边，看着剑子仙迹连招呼都不打就跑出了月凌苑的大门，好不快活。

与剑子仙迹擦身而过的苍却有些担心：“伤还没好呢，跑什么？”

紫荆衣默不作声，就是他和金鎏影不断打回剑子仙迹的书册，让他抄了一遍又一遍。

赭杉军自然知道自己同修干的好事，皱了一下眉头对刚回来的流照君说：“我去护他一程，等确认无事了就回来。”

流照君点了点头，那伤势确实不轻，自己也不放心，赭杉军随即就追了出去。

“你们啊，就是太闹了。”摇了摇头，流照君忍不住叮嘱，“过几天我就要回学海了，你们在宗内悠着些吧，别再炸了藏书阁。”

“放心，这次肯定看好墨小四。”翠山行抱住跑出来看热闹的墨尘音对流照君点点头。

这次墨尘音他们就不和流照君一起去了，毕竟又不需要再躲出去，学海的浑水他们也蹚够了。

等到初九，流照君辞别众人，带着暮春重新返回学海。

苍白的太阳西斜，残阳如血，离得远了还没看清，可是稍稍靠近，流照君就察觉到学海无涯不同以往的氛围。

积雪未扫，新雪又覆，学海处处挂起了白幡，不少学子面带泪痕，焚烧悼文。

流照君愣了一下，连自己的住处也没有回，直接就去了疏楼龙宿的院落。

“什么？书执令殁了！”流照君瞪大了眼睛，怎么也想不到会得到这么个消息。

今年过年疏楼龙宿并未回家，反正祖宅也没有亲人等他了，还不如留在学海过年，至少还有一个忧患深陪着呢。

“东武林前些天发生天灾，似有封印破损，妖魔横行。书执令为护一方百姓力竭而亡。”疏楼龙宿半躺在铺着厚厚狐裘的躺椅上，一向自信昂扬的语气此时都低沉了些，华美的团扇嵌满了珍珠，素白的宛如挂在外面的白幡。

团扇一下一下在唇畔轻扇，疏楼龙宿腰间系着一条白麻，目光投向屋外飘飞的纸钱，如此景象凄凉萧瑟得令人悲伤叹惋：“礼执令和御执令已经赶去东武林处理了，剩余的执令则带领各部学子服丧七日。”

或许，有一天，他也会这般死在除魔卫道的路上，这仿佛已经成了三教人士的宿命。

堂堂一部执令，修为千年，儒门绝顶的先天，居然在外殁了，消息传来的时候，书部的人全都不相信。

相处百年，他们最知道这个执令是多么的刁钻促狭，平时最喜欢泡在藏书阁看书，但城府手段心计样样不少，怎么可能会这么简单的死在了外面？不是说好了过完年回来要考核他们的吗？就算考得再怎么偏门他们也不会再抱怨了。

直到遗体运回，书部这才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他们一直抱怨，却又崇拜的执令永远也不能再指导他们课业了，林云如直接哭晕了过去。

她是书部大师姐，书执令是她自小钦慕的对象，今年好不容易说服家里，打算过完年就和书执令表白，正式追求书执令，所以兴冲冲地提早了两天回来，结果却天人永隔。

秦九思一直都知晓林云如的小女儿心思，此时也不知如何安慰才好，已经陪了她两天了，今天还没缓过来。

在学海无涯庇佑的范围内作恶，甚至杀害了一部执令，太学主震怒，礼执令和叶沧澜自请前去调查，顺便处理后患。

如今学海执令六角缺一，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空出来的书执令位子上，台下动作频频。

并不考虑那些暗潮汹涌，流照君单纯就是难受。

书执令虽然在学海的执令中算是比较安静的，但真的很好说话，平时遇上了也会和他们说笑，一点架子都没有。学识渊博，精通古籍古典，更有一手好字。虽然下课就溜，课业懒散，但上课极为认真，学子有不懂的地方也都耐心教导，从不推脱。

更何况，这位执令很是欣赏疏楼龙宿，大力支持他变革儒门风气，是疏楼龙宿除太学主之外最亲近的长辈，更是他在学海无涯敢这般行事无所顾忌的后盾，毕竟太学主是不会当面表态支持自己弟子的。

看了一眼疏楼龙宿，流照君没看到他脸上有什么过于悲恸的神情，只有寻常的哀伤，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不过是寻常的礼节，但这就已经很不寻常了。

抿了抿唇，看着疏楼龙宿撇向窗外的眼眸，流照君不愿意去想什么“顾全大局”，他只知道自己这位好友现在正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悲伤，这尾平素骄傲的龙不允许将自己的悲伤流于人前，这样看起来太过丢人。

“走，还有一天时间，我带你去东武林。”想了想剑子仙迹的那杯“惜知音”，流照君下定了决心。

疏楼龙宿终于收回目光，淡淡地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颇有些担忧的流照君：“明天就开学了，来不及的。”

“你想去，不是吗？”

“去了又有什么用？是能复活书执令还是能帮上忙？”疏楼龙宿转过身不再看流照君。

如今学海情势迫人，多少人对他虎视眈眈，又有多少人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一直公开护着他们的书执令亡故，保守派肯定有所动作，他不能离开。

阖上了眼眸，疏楼龙宿掩住眼中的悲伤，现在他就是学海无涯中激进派的精神支柱，一旦他流露出过度的悲伤，很可能会动摇伙伴的心绪，毕竟另一根支柱已然倒塌了。

这条变革的路上，帮助自己、追随自己的人迟早会一个又一个离开。如今这才死了一个就忍不了了，以后又该怎么办？看不开生死、放不下离别，还不如早早退隐，或者拔剑自刎，别再奢望什么理想抱负了，毕竟这条路太艰难，也充斥着生离死别。

紧握的团扇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悠闲的摇动，疏楼龙宿看着窗外，他告诫自己，他要稳住，不可让书执令从前为他立下的基础崩塌，他要看护住学海的平衡，防止保守派死灰重燃。

“你难道就不想看看书执令丧身之处吗？”流照君幽幽地看着紧抿着唇的疏楼龙宿，这条龙的怒火悲恸已经快要忍不住了，扇骨上都有了裂痕。

屋外，缓步来此的忧患深却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流照君。

慢慢合拢手中折扇，忧患深默默停下了脚步，站在屋外听他们谈话，目光略含担忧地看了一眼这几天稳重得过了头的疏楼龙宿。

“汝烦不烦？吾不去！”疏楼龙宿怒目而视，流照君这句话简直踩到了他的心坎上。他怎么可能会不想去呢？他想看一看书执令丧生的地方，想为这位长辈报仇！可他没有这个能力，手刃不了仇寇，更报不了仇。

“好了，我懂了，你想去。”流照君无视疏楼龙宿的愤怒，甚至不理睬他到底说了什么，扯住他的手就往外拖。

“放手，汝给吾放手，成何体统！汝是听不懂人话吗？”

“汝还是去吧，别留有遗憾。”忧患深这时候像是舒了一口气，一展手中折扇，慢悠悠地扇了几下，看着疏楼龙宿被狼狈地拖出来也不阻止，“学海里还有秦九思，吾也从旁看着，不过几日而已，不会出什么事儿的。”

“没错，他们的能力你最清楚，有什么可担心的？”流照君早就看出了疏楼龙宿的嘴硬心软，言不由衷，刚刚不过是在徒劳地折磨自己而已，“激进派并非只有你一人，你也别将自己看得太重要，世上少了你一个就不运转了？同伴之所以是同伴，是因为可以互相交托后背，你没必要所有的事情都自己扛。而且，有悲有喜，有欢有怒，这才是个人。”

忧患深对流照君过分直白的话相当认同，这几天秦九思也看出了疏楼龙宿的不妥，只是林云如那里她走不开，只能拜托忧患深来劝一劝，结果流照君先了一步：“话糙理不糙，龙宿，汝且放心随流照君去看一看吧，这里不会出事儿的。”一个人硬扛实在太累，他该试着相信他们。

疏楼龙宿沉默一下，思考数息后扔下断了柄的团扇，掰开流照君紧握着自己的手，重新整理了一下被扯乱的衣服，深深舒了口气，抬了抬头：“走吧。”

“这就对了嘛。”忧患深展颜一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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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书执令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