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贫道只想当个安静的道士 第88章 不欢而散

颜望舒说的话委实令人难以接受，能入学海深造学习的女子无一不是人中龙凤，为了学习吃了不少苦，学识才情并不弱于男子，如今却在颜望舒的嘴中一无是处。

在场不少女学子都蹙起了眉，目露厌恶，且她们绝大部分都是激进派，一旦她们被赶出学海，于激进派而言就是莫大的打击。

有些女子投向姬家姐妹的目光已然不善，疏离漠视一览无余。平日见她们单纯可爱，只要不损害到直接利益，宠宠无妨，但若是触及底线……

现实就是如此残酷，原本女子在世间的待遇就不及对男子般宽容，明明是同一件事，男子做得好，不少人赞一声年少有为，女子做得比男子更好，却会被人说是不招摇放荡，不安于室。

而她们能坚持到现在，一者是因为家里支持，另一部分则是为自己搏出属于自己的未来，这条路绝不能断！她们可以容忍平时男子的轻视，但绝不能容忍彻底断了上进的路！所以在激进派中，女学子是绝对的忠实拥护者，不少还是中流砥柱。

秦九思看着坐在那里的颜望舒，冷艳的眸子一眯，冷冷一笑，扶着腰间佩剑的手一按，正要理论，疏楼龙宿却是团扇一挡，止住了秦九思的动作，施施然站了起来。

不看姬云霓的眩泪欲滴，也不看姬云裳的义愤填膺，疏楼龙宿好整以暇，轻轻摇着手中团扇，不带丝毫火气地说道:“吾不否认有些女子确实软弱。”琥珀的眸子在路过双唇微颤的姬云霓时瞥了一眼，疏楼龙宿漠然地转开目光继续说道，“但若是因为这些人就否定全体女子，甚至认为所有女子都是这般，那是否太过以偏概全？断绝上进之路，就如杀人父母，此仇不共戴天啊。”

听到这话，颜望舒笑地相当讥讽:“怎么？华丽的龙宿大人难道正义感爆发，要娶姬云霓为妻？这种如菟丝子般的女子也只能依靠男子而活。美艳如斯，不过是锦上添花，龙宿得此娇妻美妾，红袖添香也别有情趣，堪称美谈。”

公仪文渊也笑着在一旁添堵:“没错，若是疏楼去姬家提亲，姬家肯定会大开门庭欢迎接受，也不用前些时候来结交颜家，打算再次联姻结秦晋之好了。”

“呵，凭她也配？”一声低声讥笑自女学子中悄然响起，不少女子隐晦投来的目光更是充满不屑，如一个个耳光甩在姬云霓的脸上，令她羞愤难当。

激进派的精神领袖疏楼龙宿怎么可能娶这种女子？疏楼家是儒门有名的望族，别看这一辈只有疏楼龙宿一脉单传，看着人丁稀薄，但论渊源背景、底蕴家产，完全与姬家不可同日而语。

更何况疏楼龙宿一力振兴激进派，就算娶妻，怎么也要才情不凡、志同道合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不说助疏楼龙宿一臂之力，至少也别拖后腿啊，如姬云霓这般的女子怎么可能成为佳配？

疏楼龙宿并不说话，只是站在那里轻轻摇扇。

这个消息如惊雷阵阵，震惊了姬家姐妹和流照君，其余两派的人没有一个为此惊诧，有些人甚至冷眼旁观。

显然，这并不是一件秘密，中立派也有一些人知道。

姬云裳终于明白自家干了什么好事儿，如此首鼠两端，在儒门中被轻视理所当然。再加上她们平时确实对学习不甚上心，今天这局如此针对她们，甚至羞辱，顿时气得满脸通红，而姬云霓则是一脸煞白，摇摇欲坠。

流照君看不得他们再欺辱姐妹俩，愤然站了起来:“姬家的所作所为她们姐妹又不知情，她们是炸了你家祖坟还是砸了你家祭庙，值得你这么针对。”

颜望舒看流照君果真气不过站了出来，笑着丢开手中簪花:“怎么会？她们哪里值得吾特别针对？不过是个引子罢了。我们现在不是在讨论女子到底值不值继续读书吗？”说着饮了一杯薄酒，笑得十分挑衅。

流照君愤怒得就想上去抽他，却被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身边的忧患深按住肩膀。

忧患深凝目看着愤怒看向自己的流照君，严肃地摇了摇头，手中折扇指了指礼部：“看着就好。”

不许惹事，看着就好。

太史侯的警告这时候在脑海中响起，流照君忍了又忍，攥紧了拳头，到底没当场打人。

姬云裳心中仿佛有把火在烧，姬家做的事情牵连到她们就算了，毕竟她们也是姬家的人，享受了姬家这么多年的娇养供奉，但颜望舒这般羞辱贬低她们姐妹俩，甚至连针对都不值得，这个就绝对忍不了了。

将头上簪着的精致梅花簪狠狠砸在地上，溅起一地碎片，华丽精美的九天悬梦抽剑在手，姬云裳一脚踢开身后的椅子，双剑将面前的桌子砸成碎木，怒上眉梢：“尽说些废话！我是学习不好，但那也只是我！看不起女性我就教你重新做人，下辈子投个好胎，别再做畜牲了，不说人话！”绝色的容貌此时染上怒火，倒显了分英气。

姬云裳的猛烈反击让秦九思忍不住侧目，没想到看着软软的姬云裳居然还有这么刚烈的时候。

轻轻一笑，秦九思觉得她现在看姬云裳终于爽了一点，按着剑迈步站到愤怒的姬云裳身边严阵以待。她早就听说过这姑娘武力基本为零，但天赋能力却很奇妙，如今有这个态度也就可以了。

不甘命运，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这才是他们能看得上眼的人。

与此相比，被保守派利用、被激进派抛弃的姬云霓看着就更单薄软弱了，只在无辙迹背后暗自垂泪。

她还是第一次被这么针对，什么梅雪之宴，完全是来看她笑话、羞辱她的。

她知道自己武骨不好，武力值完全不够看，更不像姬云裳有系统辅助，即使只有云裳心经也比自己有用，而自己则完完全全没有半点优点用处。

“哦？打架？”颜望舒惊奇地瞥了一眼姬云裳，“吾记得汝天赋不在于此，反而是治疗别有独特之处，汝真的会打架吗？”

秦琼爢看到姬云裳和秦九思站在一起，行为举止还那般相似，一样的叛逆烈性，忍不住在一边帮腔：“一点女子的温婉都没有，要不是这张脸还能看，御执令恐怕都不会喜欢汝吧。”

“放肆！”流照君怒喝一声，觉得这些人今日太过分了，居然如此无礼嘴碎。

“有说错吗？看看这把剑，虽是好剑，却是华而无实，汝能杀死一个人吗？”颜望舒看着精巧不似武器的九天悬梦嗤笑一声。

“华而无实？”流照君挣开忧患深的阻止，一步迈出，青玉流抱在怀中熠熠生辉，“你是说我的也华而无实吗？”说着，手下轻拨琴弦，泠泠琴声让学子忍不住凝重而视。

话语顿了顿，颜望舒颇为忌惮地笑了一下：“孤鸿影，汝自然不能混为一谈，学海谁人不知汝的能为？”

“怎么，在我手里就是有用之物，在女子手中就是明珠暗投？”流照君紧追不舍，咄咄逼人。

“怎可这么说，剑是好剑，但姬云裳能发挥出它的能为吗？握在她的手中只能成为装饰之物。”颜望舒对于这一点也决不松口。

“笑话，若是云裳还不能发挥全部能为，那世上就再无人能了。”流照君也不退让。

“其实，无论姬云裳能不能发挥这武器的能为，汝等今日的目的难道不是想将女学子全都赶出学海吗？”疏楼龙宿欣赏地看了一眼姬云裳，不想再在这件事情上拉扯，直接跳入主题。

林云如站在疏楼龙宿身后冷笑，颜望舒可真是敢想，学海无涯是儒门最高学府，一旦开口不再招收女学子，那天下儒门学府便会对女子关上大门，以后哪里还有半分女子的地位？只能彻底沦为男子的附庸。

酝酿了半个学期，颜望舒到底是准备好对激进派痛下杀手了。一旦女子失势，激进派就等同失了半壁江山，从此一蹶不振，想要改变儒门老旧陈规就再无可能。

舞韶乐看向秦九思，这时候忍不住劝道：“秦九思，自从汝退了吾的婚约，汝可再有下定之人？女子立身处世在于相夫教子。汝这般离经叛道、强势倔强，伯父伯母不知有多伤心，何不早日归家在双亲膝下承欢？”

秦九思却是不屑一笑：“汝可想得真美！就算吾一辈子不嫁，也决不接受自己再遵从父母之命，这安排好的人生不要也罢！人这一生，最珍贵的就是进步！不奋斗的人与死人何异！”

公仪文渊笑着看了一眼舞韶乐，眼中带着一分怀疑：“舞兄，汝不会还想着娶秦九思吧？”

“笑话！怎么可能！吾迟早有一天要让她后悔退婚！哭着求我再续婚约！”舞韶乐仿佛一只炸了毛的猫，瞪了公仪文渊一眼。

“我倒认为女子本就该享有与男子一般的待遇，同样应该在学海整年学习。”流照君深深看了一眼疏楼龙宿，压下心中的不满，转而望向颜望舒。

“可笑！让她们学习半年已是学海开恩，岂容她们整年学习！学习越多，越不安分！”秦琼爢直接跳脚，目光紧盯秦九思，同时又瞥向在无辙迹身后哭泣不已的姬云霓，“再说了，学习再长时间又有什么用！花瓶就是花瓶，中看不中用！”

这边争吵不休，那边身为借机讽刺的媒介，姬云霓心态瞬时崩溃。

确实，她文不成武不就，在学海无涯里面就是陪太子读书，唯一的优点可能就是礼仪端庄，看着好看不丢脸罢了，每次考核都是吊车尾，如今更是成了保守派攻击激进派的典型案例工具。

眼眶哭得通红，抬手用衣袖遮住自己哭得狼狈不堪的脸，姬云霓推开身前的无辙迹，飞快地跑出了梅园轩阁。

她为何还要在这里丢人现眼？她已经被两派抛弃了。

“姬云霓！”无辙迹高呼一声，赶紧追了出去，生怕姬云霓会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

流照君忿忿不满地看向疏楼龙宿。

姬家两个姐妹性格不一，情况也颇为特殊，不能用同一个标准来要求。

姬云霓本就因为和姬云裳同出一胞却无系统而心思敏感，几个穿越者中也就只有她没有系统可以凭恃，他们几个事事小心，生怕会在这件事情上刺激到她，平日里也多有照顾。

而且姬家姐妹根骨天赋确实不行，但都有自己的骄傲自尊。姬云裳性格大大咧咧，面对如此羞辱，就算她没有系统也会奋起反抗。但姬云霓本就有些自卑脆弱，这般打击更是雪上加霜。

姬云裳见姬云霓哭着跑了，看向秦琼爢等人的目光堪称凶恶，但自家姐妹也很重要：“孤鸿影，你去看顾一下云霓，我在这里掠阵。”

流照君看了她一眼，拜托靖沧浪代为照顾姬云裳，随即也追出了梅园。

根据小地图，流照君很快就在一处偏僻无人的竹林小亭中找到了姬云霓。

姬云霓坐在亭子中的小石凳上不断抹眼泪，泪珠止都止不住，大滴大滴地滚落，眼眶通红，甚至都肿了。

无辙迹焦急担心地站在一旁，不断轻声安慰，又是递手帕又是倒热茶，生怕她缓不过气来。

看见流照君走进来，姬云霓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哭得一抽一抽的，都有些打嗝儿。

“我，我是不是很没用？”姬云霓手帕都浸湿了，也不知流了多少泪，“我这个先天真是太水了，全是你的丹药堆砌上来的。就连学海考试，也是你们帮我补课才勉强过关。”

流照君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确实，姬云霓的天赋堪称他见过最糟的，还没有半点武学意识：“可是你也有自己的优点啊，上苍给你关闭了一扇门，必定给你开启了另一扇窗。”

“有吗？若论城府心计，我怎么也比不上秦九思。论沉稳大气，我也比不上林云如。”姬云霓转过头，别开眼睛，“你也别安慰我了，我知道自己没用。”

“每个人存在都有其不可替代的价值，不需要和其他人比。”流照君现在觉得头疼极了，姬云霓这类人一旦钻了牛角尖极不容易被劝服。

“呵？我的价值？”姬云霓突然冷笑了一下，“秦琼爢有一点还是说得有些道理的，我和姬云裳除了这张脸，还有什么优点？不，云裳还有那……天赋，可我呢？我有什么？看来我就只剩下联姻这一个用处了。”

抬手擦了擦脸颊上凉冰冰的泪水，姬云霓抬了抬头，脸上愤恨不已：“你看，姬家最是看清了我，都向颜家提亲了。妾？就这张脸，就我的能力，我也只配为妾！”情绪突然爆发，姬云霓猛然扫落桌上的所有茶具，摔在地上尽成碎片。

凭什么啊！

自流照君走后，梅园发生的事情他都不清楚，但回去听靖沧浪转述，姬云裳这次是真的出了名，让所有人为之侧目。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众人不再只是在传闻中听说姬云裳的神奇，而是当场体验了一次这惊艳世间的剑舞娉婷。

粉红绣扇和精致剑器在她的手上灵动轻巧，一旋一转间治好了己方所有伤势，粉色的花瓣衬得她犹如神妃仙子，轻盈的舞步，锋锐的剑芒，一切都如诗如画，宛在梦中。

充满生机的剑气将整座梅园重染绿意，百花齐绽，这般匪夷所思的能力实在不能让人不重视。

这件事情闹得极大，最后惊动了太学主，两方决定比斗定输赢，经过数场文武交锋，疏楼龙宿这方险胜，从此学海女子也可以正常求学，与男子待遇相同。

“呵，梅仙子？这份羞辱我记住了，这个称号我也承接了，到最后看谁更丢脸！”在离开比试场地时，姬云裳对着颜望舒他们那一伙冷冷一笑，随即头也不回地背着剑和秦九思一起离开。

在流照君准备离开学海返回玄宗时，太史侯找他谈了一次话。

“和龙宿不合了？”太史侯见到流照君时第一句话就是如此。

“吾难道不该生气吗？”流照君不觉得自己的生气是无理取闹。

“这个时代在进步，在改变，不让自己跟上这个时代就会被淘汰。龙宿不过是用一种不柔婉的手段让两姐妹直面了这个世间的现实残忍。”太史侯难得为疏楼龙宿说了句好话。

姬云裳天赋异禀，又被叶沧澜护着，完全是由着性子。来到学海不好好学习，还真当是来玩的了。

姬云霓没有那种天赋，甚至连天才都算不上，在整个学海中资质最差，能进学海无涯求学也完全是靠叶沧澜的关系。既然有了如此机遇进入学海，就该认真学习，珍惜机会，可她却是和叶沧澜姬云裳这两个天赋完全不一样的人一起胡来，这是什么态度？

太史侯其实很赞同疏楼龙宿这次的行为，人贵有自知之明，一味和自己不一样的人玩闹从而荒废学业，全靠众人的照顾，理所当然地承受优惠，不思进取、捡漏偷懒，这是放纵。

流照君也明白疏楼龙宿其实没有做错，他和叶沧澜对姬家两姐妹太过优待，让她们倦怠不少，但他不能接受的是龙宿用如此手段来整治这两个姑娘。

“姬云裳就算了，这次她好歹证明了自己的能为，姬云霓……”沉吟片刻，太史侯看了一眼流照君，“下学期汝再这么帮伊偷懒，学海可以不用呆了。儒门最高学府不是来给你们玩闹的，资源也不是这么浪费的。姬云霓的这个名额在外边不知有多少上进学子求而不得。”

“知道了。”流照君低着头闷闷地认错。

等叶沧澜带姬家两姐妹回姬家后，流照君也带着三个师侄离开了学海无涯。

靖沧浪特地和流照君一起出发，他也要回倾波族，正好有一段顺路。

“那么，凌剑主，明年学海见。”送到黑暗道，两路人就要就此分手了。

流照君和靖沧浪道了别，带着几个师侄步入黑暗道不再回头。

“金鎏影！紫荆衣！”

刚入宗门，四人就被蹲守在宗门口的靛青道人堵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