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贫道只想当个安静的道士 第209章 分途

浮于空中的青年缓缓落下，那与天地相融的气场渐渐消散，身形落在山巅的刹那便如月洒清辉，那股远离人间的孤冷之感也一瞬散去。

“剑子。”青年倏尔一笑，从前的熟悉感再次浮现，剑子仙迹心头微松，但心底的阴影却未消失。

“玄君。”立于原地，剑子仙迹潇洒地一甩拂尘，顺势搭上自己肩头，飘然似仙的道长唇角笑容依旧如前，“许久不见了啊。”

岁月仿佛在这一刻凝滞，明明是挚友相逢，却无端生出一股疏离与陌生。

眨了一下眼睛，流照君仿佛没有感受到这股异样，抬脚向剑子仙迹走去。

全盛状态的道长因为刚刚收功，周身气息还未完全平复，世无其二的绝代锋芒沾染上大道的无情，如高天之月、远山之雪，却在一步步走下山巅时气势逐渐收敛柔和，来到剑子仙迹身边时已经恢复如常。

“走吧，去月凌苑。”

深深看了一眼流照君，剑子仙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跟上。

苍灰的天空中飘落下轻灵的六瓣璇花，林中二人并肩前行，纷纷落落的玉絮拂过他们周身，却没有一丝落于肩头。银粉玉屑中的二人闲庭信步，一路走走停停，赏花踏雪，可静谧弥漫在他们周围。

“百余年不见，你的性格似是收敛不少。”没有去看另一边剑眉微蹙的剑子仙迹，流照君侧头看着小径边旁逸斜出的月凌花，率先开□□络气氛。

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剑子仙迹没有应这句话，转而问道：“玄君，你刚刚的状态很是不一般，这是在做什么？”眉间聚起的深深皱痕是对自己好友的浓烈担忧。

拂过落在月凌花上的玉尘，流照君若无其事道：“苦集灭道四方境域中，道境虽环境最佳，但空间却最不稳定，这源于久远前曾被覆灭过一次，所以现今的道境其实是属于毁灭重建后的世界。早在魔劫之前，道境边缘就有空间不稳出现裂缝的情况，玄宗与道境其余各宗一直在共同修补这些空间缝隙，所以吾也仅仅只是在尽宗门义务而已，并没有什么大碍。”

稍稍放宽了些心，剑子仙迹露出了一丝松快的笑意：“刚刚你气息融汇于天地，令吾差点还以为下一秒就要原地飞升了呢。”

“哈，吾还差远了。”轻笑着摇了摇头，流照君眸中的暗色一沉，感慨地说道，“倒是你，没想到这一闭关竟然过去了三百年，真是岁月匆匆似流水啊。”

剑子仙迹微微一怔，看着捻着花枝在那里的流照君，一时出神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在他们这些先天眼中，三百年而已，不过是弹指一挥间，岁月流逝早已可以在他们的生命中淡去，但现在看着面前的好友，他却说不出三百年仅仅是一段短暂的时光。

“是啊。”

不过没关系，他们可以有下一个三百年、下下个三百年，错过的这个三百年他可以用以后无数的岁月来弥补。他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啊，以后也一定会并肩前行。

剑子仙迹心态一缓，语气也略微产生变化，流照君似有所觉，回头看了一眼。

面前洁白出尘的道长立于天地皑皑白雪之间，两鬓的白发毛茸茸的在风中飘摇，风霜不改其志，流年不改其意，仗剑前行，坦然无惧，和记忆里的人影越发相似。

“哈。”低眉浅笑一声，流照君复杂的情绪只有他自己心中明了，虽无法与任何人诉说，却依旧很开心。

相携走到月凌苑，剑子仙迹察觉之前在这里感受到的气息已经悄然离去，不由好奇询问：“玄君，你是收徒了吗？别藏着啊，快带给吾认识认识，吾以后收徒也带给你瞧。”那股气息分明与流照君功法相似，但又有所不同，更加短促轻浅，应该是新入门的弟子。

“没有。”摇着头否认，流照君衣袖一挥，拂开石凳上的积雪，在院中最大最繁茂的那棵月凌花树下坐下。

剑子仙迹也不客气，仿佛是在自己家一样，熟稔地进入室内，在老地方翻找出一套茶具，抱着茶壶与茶杯走出来笑道：“你不老实哦，那气息明显与你一脉相承，还敢说没有收徒。”

“真没有。”一手托腮，流照君饶有兴趣地侧头看着剑子仙迹煎雪煮茶，稍稍解释道，“他的资质很符合吾倾天一脉的传承要求，但因本身另有遗憾，所以吾只是教了一些改动后的心法招式，并没有正式收入门下。”

“哦？”剑子仙迹更加好奇了，教了宗门功法却又没有收入门下，这种做法怎么看都很奇怪啊。

“这事不用急，顺应自然吧。”流照君没有继续解释，只是接过剑子仙迹递过来的茶杯浅啄一口，叹息一声，“还是原来的味道啊。”

剑子仙迹没有继续追问，流照君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理由，所以他也捧着茶杯与好友一并坐着，抬头观赏院中落下的纷纷花雨，一时整个庭院安静得令他都有些恍惚。

“对了，你之后又要去哪里游历？”放下手中的茶杯，流照君似是想起了什么，转头问道。

“集境。之前承一位好友的人情，得到了一件稀世珍宝而闭关修炼。如今出关，自然要应约去万道论坛再会了。”剑子仙迹解释了一番自己闭关的始末，然后发出邀请，“要不这次你与吾一同前去吧，以前你不是也很喜欢四处游历吗？”

“笑封君吗？”虽是问句，可语气中却似早已知晓，流照君沉默了一下，然后拒绝了邀约，“吾就不去了，不过吾劝你早点前去比较好，最近集境星象有异，恐有变故。”

剑子仙迹一怔，放在石桌上的手指微动，没有再劝：“也罢，那吾便先去了，过段时候再来寻你。”

站在月凌苑门口，剑子仙迹不知为何，心中竟莫名松了一口气，再抬头时却与苍和奉有余迎面遇上。

互相见了一番礼，奉有余看着面前豁达从容的剑子仙迹，忍不住又是一阵感慨，见他已然要离开，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最后对苍叮嘱道：“苍，好生送送剑子。”说着与二人告辞，迈步走进月凌苑。

剑子仙迹与苍面面相觑，最后又是他们两人一同往玄宗门口走去。

“……都不像玄君了。”没走一会儿，剑子仙迹突然叹了一声。

苍的神情依旧波澜不惊，泰山崩于前而不形于色，微风轻轻带过他鬓边的刘海，更显得他出尘飘逸：“但他依旧是玄。”

“流照君”是过去，“凌剑主”是未来，只是他们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个未来会来得这样的快。

“玄君如今的修为当真是惊到吾了，乍一眼还以为他要飞升了，他这么修补道境裂缝真的没事吗？”多少带了些怀疑，剑子仙迹转而向苍询问，苍应该不会骗他。

“玄君是这么同你说的？”眉间微微蹙起，苍停下脚步，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玄君如今应该是整个道门感悟天道最深的人，因心有羁绊这才迟迟不愿破碎虚空白日飞升，你也不算感觉错了。”

“啊？”震惊得微微瞪大了眼睛，剑子仙迹突然觉得这个世界都不真实了起来，怎么闭关出来，儿时的好友都可以飞升了？

月凌苑中，奉有余坐在原先剑子仙迹的位置上看向流照君，本就微皱的眉心如今皱痕更深：“道境当初被你斩裂的裂缝已经愈合，你可以不用再继续修补，以防造就恶因绵延未来，为何不与剑子一同出去走走？”

“这还远远不够。”一拂衣袖，为师兄也倒了一盏茶，流照君不急不缓地说道，“道境还不够稳定，完全支撑不住再一次的撕裂震动。”

“玄！”咬了咬牙，奉有余目光一利，“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若再继续修补下去，你与道境的气机将会更加紧密，若有一日道境产生动荡，你也会因此受到牵连。”

“师兄，你在怕什么？”流照君看向奉有余，目光平静无波，“还是说师兄也还没有放弃赦天神封这个最坏的计划？”

“如今道境虽修补完善，但一旦施展赦天神封，仍有三成的几率会崩裂成两半。容纳的范围越广，破坏的程度也越大。只有吾以修为支持，封云山才能得以保存，玄宗总有安身立命之地。”

“那你呢？你本可以……”

“师兄。”流照君轻轻笑了一下，阻止了奉有余的话，“吾怎么可能置身事外？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亲人，也是我留在人间最深的羁绊。你们都可以为保护道境而牺牲，为什么吾不可以为了保护你们而牺牲？前尘来处不可追，玄宗如今就是吾的家，这里早已是吾心之所安。”

“再说了，还不到最坏的情况呢。”浅浅喝了一口茶，茶水虽然已经渐冷，可流照君却依旧觉得熨帖暖心。

有些颓然地坐着，奉有余的后背微弯，他知道自己改变不了师弟的决定，可他这些年依旧不愿放弃，因为他始终觉得这是玄宗亏欠他的，流照君真的不用为玄宗做到如此地步：“吾不希望你收到伤害。”

“师兄，吾早已不是当年的孩子了。”流照君也有些无奈，他的师兄什么都好，就是总把他当做需要保护的师弟，“吾是你的师弟，也是你的战友，你的心已经偏的太过了。”

“唉，吾知道的啊。”

看着面前的师弟，奉有余微微低下头，掩藏住眼中的心绪。

“也罢。”奉有余叹息一声，终于说出今日来此的真正意图，“苍如今观天识机已经小成，于宗内也颇具威望，吾打算将玄宗交给他。”

“这是自然。”流照君点点头，苍本来就是作为玄宗下一任宗主培养的，他没有任何异议。

“唉，只怕你是愿意了，可有些人不乐意啊。”奉有余无奈地摇摇头。

其实宗内氛围还是蛮齐心一致的，就是总有那么几个人看苍不服，要是真闹起来多少也不好看。

默默饮了口茶，流照君心照不宣：“吾明白了师兄，这件事吾会处理好。”

待奉有余离开，流照君想了一会儿，放了一只传讯银翎出去，不一会儿，一道金色的人影便翩然而至。

“小师叔你寻我？”剑眉星目的青年一身金色道衣沐浴在阳光下，镶嵌在道冠上的明珠熠熠生辉，看到坐在月凌苑中的流照君便昂首阔步地走了过来。

放下手中的茶杯，流照君让金鎏影一同坐下：“师兄刚与吾商议将苍定为玄宗下一任宗主。”

眼中飞快闪过一丝不服与轻蔑，金鎏影没去看流照君，而是微微抬了抬下巴，漫不经心道：“哦。”

“吾不希望这件事旁生枝节。”流照君认真地看向金鎏影，紧紧盯着他，“你明白吾的意思吗？”

抿了一下唇，这次金鎏影脸上的笑容自适淡去了，没有马上答应，而是面上闪过不甘与愤怒，最后还是哼了一声，低声应道：“知道了。”

流照君摇了摇头，不明白金鎏影对苍哪来的这么大厌恶，明明这辈子金鎏影也没养成利欲熏心的样子：“宗内最忌讳的就是人心不齐，尤其是在这种面对外敌的时候，你应该将心思都放在抵御未来的魔祸上。”

“可是明明你更有资格……”

“金鎏影！”流照君语气一厉，已经带上了愠怒，“吾不适合成为宗主，也不愿意成为宗主！你明白吗？”

闭了一下眼睛，再睁眼时已不见异色，金鎏影无奈点了点头，然后又带了点小性子抱怨，岔开话题：“你都指导赭杉剑法了，都不教教我，真是厚此薄彼。”

“你不是用刀嘛？再说了，吾不是还教了你掌法？”流照君真的无奈了，这有什么好比的。

收拾了一下心情，金鎏影正色道：“公子珵就算了，你送给了儒门，但那个小子你真不打算收为弟子？资质心性都是上上之选，更不要说他多智近妖，千年难寻啊。”

“现在还不是时候。”流照君其实也是犹豫的，这么多年来遇上的符合倾天剑脉传承要求的只有寂寞侯和公子珵两个人，但他还是心有顾忌，而且现在真的不适合收徒。

“算了。”金鎏影站起身准备告辞，“那我走了，宗内近百年收了不少资质不错的弟子，我会留意着一些的。”

庭院又恢复成寂静无声的模样，流照君独自坐着，手指摩挲着已经凉透了的杯沿，不知在想什么。

“唉。”轻声一叹，抬头望向走进院内的灰色人影，流照君缓声说道，“你也该去行万里路，在人世百态中寻求自己的答案了。”有些事情总是避也避不开的，还不如顺其自然。

“是，多谢凌剑主引路之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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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分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