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鬼王宫出来,银鍠朱武看着与自己并肩而行的九祸,虽心中欢喜,可还是带着一分小心的忐忑:“九娘,在母后面前说的话真是你的心里话吗?”惊喜来的太突然,让他根本没做好准备。
瞥了一眼银鍠朱武,九祸没好气地直接哼了一声:“我是那种为了讨长辈欢心而说假话的人吗?”说着疾走几步,再不与银鍠朱武并列,显然有些生气。
“九娘,九娘,我错了。”笑嘻嘻地追上去,银鍠朱武总算放下了心,随即扯了扯九祸的衣角赔笑,“我不该怀疑你的,实在是、实在是我太开心了。”能有什么是比得到心上人感情回应更值得开心的事呢?
“朱武。”停下脚步,九祸转身面对追上来百般讨好的银鍠朱武,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我不是那种娇滴滴需要别人小心讨好呵护的公主,我是能与你一起并肩征战天下的君王。你是异度魔界的骄傲,也是我的骄傲,不要因情爱而失了自己的傲骨。”
“九娘。”微笑着抱住面前与自己坦诚的九祸,银鍠朱武如泡在温泉中一样暖洋洋的,“这不是卑微,而是珍惜。正因为太过重视,所以我才这样的患得患失,陌生得让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朱武,我就这般让你感到不安吗?”并没有挣脱银鍠朱武的怀抱,九祸歪着头微微皱眉,放轻了声音询问。
她不明白银鍠朱武的不安从何而来,自己也已经回应了这段并不单向的感情,可为什么朱武仍然不放心?
“因为我总觉得,与异度魔界比起来,我在你的心中并不重要。”慢慢抱紧怀中的身躯,银鍠朱武恨不得永远不放开九祸。身为王族,九祸其实比自己更合适当王者,也幸好他们都是三族王脉,这才有了相知相守的机会。
抬起手迟疑了一瞬,最后还是慢慢回抱住银鍠朱武。九祸眼中闪过迷茫,她不明白这是一种怎样的感情,炙热得让她都觉得有些逼人。
“你真不像魔皇。”闷闷的声音自颈窝处响起,九祸缓缓从银鍠朱武怀里退出,棕紫色的眼睛仿佛第一次认识般深深注视着面前的英武少年。
“其实我这方面还是比较像父皇的。”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银鍠朱武得意洋洋地说着,“别看父皇冷冰冰的,可他对母后其实可霸道了。”
抿着唇笑了起来,九祸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就算朱武的性格并不适合当一个无情的王者,但绝对是自己最好的选择,自己也一定会辅佐他成为异度魔界最优秀的皇。
鬼王宫中,送走了银鍠朱武与九祸,流照君心中默算着时间。
还有二十六年,还有二十六年便是师尊的死劫。
虽然并不知道为什么那一日师尊突然心血来潮离开道境,因此被魔域抓住了破绽而暗害,但自己该怎么提醒师尊不要在那天外出呢?
手指圈住杯沿慢慢摩挲,流照君瞥见挂在百宝阁上的花灯,黯淡的灵火因为此地浓郁的清气依旧维持着阵法而没有熄灭,但阵法消散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这些年弃天帝呆在天魔池的时间逐渐增多,料想他现在所使用的身躯应该也快到达时限了。最近几次见面,伏婴师看自己的眼神越发怨毒,看来为了维持自己的生机弃天帝也耗费了不少神力,魔元共生的阵法明显影响到了他。
这算什么?拉着弃天帝共赴黄泉吗?
苦笑了一声,流照君摇了摇头站起来,和弃天帝相处的时候他就隐晦地感受到生命力的衰弱,自己这么作不也存着把弃天帝一起作死的念头吗?这样异度魔界就没有了这个最大的杀器,不用担心道境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没有了第一具圣魔元胎,也不能强行占据银鍠朱武这个完美的圣魔元胎,第三个圣魔元胎更是个残次品,弃天帝很长一段时间都只能将元神留在天魔池中无法兴风作浪,自己也能从这种压迫中松一口气,何乐而不为呢?
指尖凝出一只小小的银色虚影,活灵活现的小巧银鸰在掌中不断旋飞。
流照君凝视着这只传讯银鸰,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收回掌中。
整个异度魔界都在弃天帝的掌控之下,这些年自己放飞的银鸰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可根本飞不出一只,看来还要想其他办法。
抄了一条小路来到不毛山道,流照君早就把异度魔界的道路熟记在心,好巧不巧把不想见他的补剑缺堵在了半路上。
看着这个比自己还熟悉老家的流照君,补剑缺真的很想翻个白眼,他现在真的躲都来不及,为什么就逮着自己一个使劲儿地薅?
“你要出异度魔界?”看了看补剑缺的方向,流照君心中了然,直接扔了一个锦囊给他,“正好,离开后把它打开。”
“这是什么?”看了看锦囊的封口法印,补剑缺在手上颠了颠,料想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传讯。”
反手避之不及地将锦囊扔还给流照君,补剑缺脑子还没糊涂,和流照君有交情归有交情,但为敌方传递消息这个问题可就大了,弃天帝绝不会允许的。
“你疯了?这么想害死我?”心中气恼异常,补剑缺抱着胳膊瞪着流照君,“这么混的主意你怎么想得出来?”
看了看手中扔回来的锦囊,流照君何尝不知道这个主意很糟糕,搞不好补剑缺可能会因此直接被弃天帝打死,可他也是没办法了。
“弃天帝将整个异度魔界掌控在手,光凭我一人根本无法将消息传出,这只银鸰还没飞出异度魔界就会被他击散。”剩下的时间不多,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目前异度魔界只有你能出去。”
“那也不行。”补剑缺直接拒绝,对弃天帝不满和直接反叛是两个概念,弃天帝弄死他就像弄死一只蝼蚁一样简单,他与流照君的交情还没到能为他牺牲性命的地步,“你难道想让弃天帝亲自教养朱武?”毕竟流照君和他都不希望银鍠朱武被弃天帝影响过深。
“朱武……”突然哼笑了一声,流照君看着补剑缺,眼中的嘲讽毫不掩饰,“若你真为朱武好,那最好就帮我,毕竟弃天帝可没给朱武留任何选择的余地。”
“那你就给朱武留选择的余地了吗?”
“难道我没有吗?”流照君直接反驳,“只要朱武离开异度魔界永不踏入道魔战场,他就可以过自己想过的人生!”
咬紧了牙,补剑缺即使再生气也不得不承认流照君确实没弃天帝做得那么狠,在弃天帝的手中,银鍠朱武只能成为一枚被摆布的棋子。
“你放心,我死也会拖着弃天帝一起离开。”将锦囊重新扔给补剑缺,流照君不想继续争论,反正他也不抱什么希望,只是试一试罢了,“放不放飞选择权在你。”
等流照君离开,补剑缺愁容满面地盯着手中的锦囊,这简直就是一块烫手山芋,想要毁灭却又下不去手。
自己不相信弃天帝,可身为异度魔界的魔,他又不得不听令于这位神明,而流照君的话他又能相信几成?
狠狠地攥紧锦囊,补剑缺承认自己就是胆小,他畏惧弃天帝的神威,这是源自血脉的敬畏,可他也舍不得丢弃银鍠朱武的这一分生机。
“格老子的!”狠狠地啐了一口,补剑缺同样不敢完全相信流照君,这些年流照君的心也急躁了,自己想帮他也要考虑再三,毕竟小命要紧,省得被坑得掉进沟里爬不上来,伏婴师这家伙也盯着自己呢。
将锦囊小心地埋藏在不毛山道,补剑缺最后还是孤身一人去了道境。
等补剑缺离开异度魔界,而锦囊上的封印也没有被解除,隐在不毛山道出口处的流照君心有所感,不知是庆幸还是可惜。
他在锦囊封口处下的封印其实只要到了道境就会自动开启,并不需要补剑缺动手放飞,补剑缺没有带那枚锦囊可以说恰好避开了这个陷阱,也算是幸运。
流照君不是不知道这么做会给补剑缺带来极大的风险,甚至会让他有生命危险,可和玄宗、和师尊比起来,补剑缺的生命在他心中又变得微不足道了。
不过锦囊未毁,想来补剑缺心中也不是全无打算。
心中想着,脚下却是转向了悬骨冥道。
“哎呦,什么风把一魔之下万魔之上的鬼后吹到这里来啦?真是蓬荜生辉啊。”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在流照君踏足悬骨冥道时响起,阴森的魔氛吹入戒神台,随即一道身影如鬼魅般浮现在台中巨大的石书之上。
“戒神。”抬头看了一眼坐得很是懒散的身影,流照君直接道出来意,“我要看《戒神宝典》。”
沉思了片刻,戒神老者突然笑着落在地上:“《戒神宝典》乃是异度魔界的秘宝,怎能随意观看?虽说你身份特殊,可想看又要用什么来作为代价呢?”说着舔了舔嘴角,语气中的不怀好意与恐吓不要太明显。
“听说你喜食人精血?”流照君玩味地看着戒神老者,他听补剑缺说过要小心这个心思阴险的魔,当初的迷药和这个书灵脱不了干系。
“难道你要给我?这多不好意思?”嘴上这么说着,可脚下却没移动分毫。
“我敢给,你又敢要?”流照君轻哼了一声,“朱武过来借阅你也要代价了?”别以为他不知道银鍠朱武从这里看到了不少莫名其妙的东西。
戒神老者自然不可能真要代价,异度魔界哪几个不能惹他心知肚明,当即转身让开道路:“你这个性真是可恶,要不是魔皇护着你,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
“那确实,有本事你让你们家魔皇别护着啊。”根本不在意这点刻薄,流照君翻开《戒神宝典》详细查阅起来,在看到鬼王与鬼后伉俪情深的记录时,眉心忍不住皱了一下,恨不得将这一页直接撕下来。
“弃天帝居然允许你这么乱写?”挑眉看了看戒神老者,流照君意有所指地点了点记录。
“难道你想看到‘鬼族之王强掳人类为妻’吗?”翻了个白眼,戒神老者大大咧咧地回怼。
“也不是不可以。”没有再理戒神老者,流照君抬指想要多添几笔。
“喂,你做什么?”吓了一跳,戒神老者赶紧阻止,可根本拦不住流照君,不过几息,流照君就已经写好了几行字,“《戒神宝典》岂容你乱改?”
“乱改?没有啊?”流照君笑了笑,让戒神老者看清楚自己到底写了什么。
看到增添的内容,戒神老者半晌摸不着头脑,最后只能忿忿地说了一句:“陛下不会允许你瞎写的。”
“这几句话留着吧,你看弃天帝会不会删除。”流照君不在乎,就允许弃天帝乱写不允许自己乱写了吗?再说了,自己写的可不是这般不着调的事情。
拦又不敢拦,戒神老者直接赶人,流照君临走之前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好自为之,一抹流光也瞬息消失在戒神老者的身上,谁都没有察觉。
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戒神老者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没发现有什么不妥,然后又盯着宝典中多出来的一条讯息有些不明所以。
这讯息鬼后是怎么知道的?还非要写在《戒神宝典》里面?这是搞什么呢?
之后,流照君就真的老老实实地呆在鬼王宫哪里也没去,该配合喝药就配合喝药,该修养身息就修养身息,确保圣魔元胎万无一失。
被压制住生长的圣魔元胎可以说是萎靡不振,即使已经诞生了意识,但绝大部分时间都是浑浑噩噩的,远比不上当初银鍠朱武的活泼。
九祸一有时间就来这里陪流照君说说话,她也看得出流照君的精神越来越不好,前几年还有体力出来闲逛,后来就只能呆在鬼王宫的阵法里。不是他不想动,而是真的没有精力动弹了。
“浮生如梦,为欢几何?”躺在院中的躺椅上,流照君望着高大的月凌花树,突然对一旁的九祸问道,“你说这一生就是一场梦吗?我是蝴蝶,还是那翩飞的蝴蝶其实才是我?”
九祸并不能完全明白流照君问的是什么,道家的典籍她也只是略微读了几本,研读根本谈不上:“活在当下便好。”
微微闭了闭眼睛,流照君没指望有人能回答他的迷惑,毕竟这个答案自在人心。他这一生似是自由自在,其实也不过是戏台上的牵丝木偶,命运早已写定了色调,差别只是最后能不能等来一个令所有人满意的结局。
“九祸,以后你也别来这里了。”睁开眼睛坐起来,流照君笑着看向有些惊讶的九祸,“我知道朱武被勒令不能来这里,所以你过来是为了代替他多陪陪我,可这里的清气越来越重,于你也不好。”
“鬼后……”九祸站起身,这里有压制圣魔元胎的阵法,随着阵法运转得越来越强烈,银鍠朱武肯定是来不了了。
她明白银鍠朱武的担心,鬼后的状态看着就不好,而且她也并不讨厌这个很温柔的鬼后,所以她乐得替朱武来照看一二。
“去吧。”笑得多少有些无力,身体的本源不支还算好的,主要的是随着时间的消逝,补剑缺那里的锦囊依旧毫无动静进展,心中的焦虑才是流照君的心病。
“其实在朱武心里,你比自由更重要。”就在九祸即将离开的时候,流照君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九祸不明所以,但看流照君实在精力不济,也不多做打扰就离开了。
等九祸离开,流照君看着出现的弃天帝,心中多少出现了一丝怨怼。
刚刚他感应到身在玄宗的“自己”已经死亡,很显然是出自寄云舟之手,中元节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仿佛所有的阻拦都没有用,命运依旧坚定不移地往前,连丝微的偏移也没有。
还有六年,还有六年!可自己依旧被困在这里,补剑缺那里的讯息真的能及时传递出去吗?
揽住流照君一同躺在躺椅上,弃天帝宽大的衣袖盖在流照君身上,手掌放在小腹感受着这个并不被期待的圣魔元胎:“汝感受到了?”
“感受到什么?”流照君闭上眼睛不去看他,“感受到你又一次杀了我?”
“真是记仇。”颇为无奈地笑了笑,弃天帝抱着流照君享受这为数不多的宁静,“汝准备好与吾去往六天之界了吗?”
睁开眼睛看向弃天帝,流照君先是通过魔元共生的阵法仔细感应了一番彼此的联系,然后才问道:“你的身躯快到极限了吗?”
“撑到他诞生还是没问题的。”弃天帝自然知道流照君打的是什么主意,所以这些年更是加强了对他的看管,“吾已经给了汝足够长的时间。”
流照君不答,现在他也只能拖着,看谁先耗死谁。
“唉,玄,汝可真是……”眼神微眯,弃天帝有些不满。为了那些不重要的人类,流照君已经太多次的违逆自己,到了如今依旧死不悔改,就连自己给的忠告都能抛之脑后。
“等顺利生下这个圣魔元胎,等这具身体消亡,汝必须与吾同往六天之界。”心中的不耐增强,弃天帝不愿再拖延,省得流照君对人间的眷恋更深。
“好好好。”不想在这种时候再刺激弃天帝,流照君只能点头,可心中却是嗤之以鼻,他能顺利带自己去六天之界就算他赢。
来,一首《凉凉》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唱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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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终将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