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森的大殿内烛火幽幽,狰狞可怖的恶魔雕像更显诡异莫测。威严而孤冷的王座上空无一人,而丹陛之下则数道身影分立左右,或强壮,或羸弱,或立于烛光之下,或隐于阴暗之中,抬眼间相视无言,蜡烛的噼啵之声在此刻就显得太过清晰。
“咳,先恭喜魔君前些日子喜添麟子,未来异度魔界再增一员猛将。”手中折扇轻摇,躲在暗影中的阴郁文士见今日与会的几位都安静异常,只能自己先找了个话头,谁让他是异度魔界最靠谱的军师呢,“取名阎魔旱魃是吗?真是好名字啊。”
“名字取得再好,生得再武勇又如何?毫无用武之地。”意兴阑珊地摆摆手,魔君瞄了眼笑得挑不出一丝错处的伏婴师,微眯的血色眼眸中是压抑不住的烦躁,“大军师,陛下到底什么时候出兵道境啊?我们第一殿的战士都嗷嗷等了三百年了。三百年,不是三百天!”说罢,抱臂抬眸,肩臂的暗金铠甲上雕刻着的饕餮凶兽目露凶光,赳赳战意扑面而来。
“不急,陛下从未打消过发兵道境的心思。”勾起一丝绵长的笑,狭长的眼睛无意一般扫过殿内,伏婴师悠闲合拢折扇,抵在那比女子还要纤细精致的下巴上,歪着头安抚着第一殿魔君的渴战。
若论亲疏,伏婴师无疑是最得弃天帝器重的下属,他说的话在一定程度上也能表露弃天帝的态度:“如今厉兵秣马、修生养息,不过是将刀磨得更利,为以后一举拿下道境做准备罢了。只希望到时候第一殿的战士们能为陛下献上最荣耀的战果。”
听了这话,立在王座下手处的补剑缺忍不住皱了皱眉毛,抖了抖浑身激起的鸡皮疙瘩,抬眼偷偷打量了下一点也不心虚的伏婴师。
昨天弃天帝还带鬼后出去游玩了一天,可谓是兴尽而返,气氛转佳,伏婴师哪儿来的自信说出这种话来?
现在的军师不好当啊。
心中默默摇着头,补剑缺眯着眼睛,难得升起了一丝同僚情。
安抚异度魔界之内的异声真难,伏婴师辛苦了。
不过想到那个深居简出、软硬不吃的道长,补剑缺更觉得头疼。异度魔界最尊贵的夫妇脾气如出一辙的倔犟,只能苦了他们这些下属。
“话说,你们有办法对付道境现在仅存的倾天剑脉剑主吗?”一直默默无声站在一旁的邪君终于出声,他们邪族相较于其他两族来说不擅武功,一直负责后方的统筹,要是对道境用兵,他自然要考虑伤损消耗。
“怕什么,一个人类道士而已。”魔君敞开着衣襟的上半身刻画着诡异的魔纹,浑身强健的肌肉都在诉说着何为彪悍,此时暗红的眼眸轻睨了一眼身旁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邪君,满不在乎地轻哼,“倾天剑脉死得只剩他一个,交给本君就行了。”
“魔君,倾天剑脉能武冠四境道界无数年绝不会简单,即使只剩一人也不可小觑啊。”邪君微微一笑,脾气很好地侧头看向同僚兼好友,“以前倾天剑脉就是一脉单传,不也同样声名赫赫,位临剑道顶峰多年?”
魔君哼了两声,却也不再反驳,他的确不善于谋略,甚至有时候狂妄自大,但他不是蠢人。
既然有善动脑子的邪君与军师,那他听令行事就行,反正他们肯定不会坑害自己。
“现在比较难办的是,我们从未与他交过手,毫不知晓根底深浅,难以做出正确的兵力排布。”伏婴师折扇半掩薄唇,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目前知道的讯息是他的功法特殊,所形成的剑气天下无双,难缨其锋,但这点信息根本不足。要截断其生机活路,必须要有更充分的信息,可……”
“道境的底牌其实只此一人,也幸好他的同门数百年前已经消亡,不然……”邪君略一沉吟,不由松了一口气,“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要定乾坤,不然引发的后续麻烦足以令道境警觉,若是走脱了,我们之后会更难对付。”
“一击扑杀吗?”伏婴师略微沉思,折扇一下下敲在掌心,心中不知转过多少思量,不过一会儿便抬眸看向魔君,勾起了一个相当“和善”笑容,“听说魔族领域出现了一名特殊的魔者?”
一听这话,即使强悍如魔君也有一瞬的膈应,面上也不由带了一分抑郁:“你是说鸠槃神子?”
“异度魔界很久没有出现这么有个性的同族了。”似乎很高兴地舒了一口气,伏婴师握住掌心的折扇,隐隐笑了两声,“魔君不会舍不得吧?”
补剑缺皱紧了眉头,回忆起那名浑身都是谜的冰雪魔类:“你想做什么?”虽说这个魔是有些令魔头疼,求知欲以及好斗个性让每一个遇到过他的魔族都恨不得打死他,但他也是异度魔界的一员。即使他有些过于肆无忌惮,但他有这个实力。
魔君也有些回过味来,蹙起了眉峰,不赞同地看向伏婴师:“鸠槃神子是可造之材,只要收服了,便能为异度魔界征战沙场。”
一旁的邪君不曾置语,但看向伏婴师的视线也略带了些不同意。
同类相残,这是大忌。
“您也说了,那要收服以后。”伏婴师随意地转了一下手中折扇,略抬的眸子漫不经心般一瞥,将同僚的不满看在眼内,“如今的鸠槃神子桀骜不驯,性格恶劣不服管教,甚至自恃武力打伤了不少同族,我记得也送了一些魔族进天魔池轮回了一遍吧?”
魔君的脸色一绿,抿着唇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确实有爱才之心,这才瞒下了这件事情,可是……
目光不由瞟过一旁的邪君,要让他就这么放弃一名不知道是何种族还能打的魔类,魔君是真的有些舍不得。
现在异度魔界不能向外征战,能陪他打架的魔族少之又少,邪君又不愿意和他天天打架切磋,他自己也不愿意找上魔皇自虐,那这时候无法无天的鸠槃神子就显得难能可贵了,毕竟这么能打的魔类可不常见。
接收到魔君这般饱含“怨念”的一眼,邪君头皮一紧,目不斜视地看向前方。他又不是战斗狂人,怎么受得了魔君如三餐一般准点准时的约架?他还要陪自己的亲亲邪后呢。
“天生反骨的异类。”目光似带了一层薄冰,伏婴师斩钉截铁地说着,“鸠槃神子心中从无归属,甚至宣扬悖论,冲击异度魔界的团结观念,这一点想必血狼王深有体会。”说着,狭长的眼睛看向补剑缺。
紧蹙着眉头,补剑缺不想说话。在他看来,鸠槃神子只是想知道为什么而已,所以不断从稀奇古怪的角度来反驳被认定的“真理”,再加上性格里的恶劣与高傲,就使得这种刨根究底的探索欲令人头疼,甚至显得离经叛道,但远远达不到厌恶致死的程度。
但,这种探索欲对于异度魔界来说就显得太过危险。
目光沉了沉,补剑缺看向不远处的军师,他想他有些明白伏婴师为何想要舍弃这名同族了。
“或许,用鸠槃神子试探一下道境现在的水准也无不可。”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邪君慢悠悠地说了一句,打破了在场的凝滞气氛,“鸠槃神子要实力有实力,要头脑有头脑,试一试道境的水也不错。”
一句话,缓和了气氛,使众人都有了退一步的台阶。
魔君勉强点了点头,至少这个“放逐”可比对战易蹉跎安全多了,虽然鸠槃神子的心尚不归属于魔界,但也绝对和道境合不来。
这可真是——太毒了。
补剑缺心中叹着气,看破了伏婴师的计量。
抛出鸠槃神子这个话题,伏婴师打的是投石问路的心思。若众人同意让鸠槃神子刺探易蹉跎的实力,那就再好不过,他可以制定更加万无一失的计划。即使不行,那就由邪君打圆场,流放危险的不定因素鸠槃神子入道境,打乱道境安稳的局势,顺便也能知晓道境现在的实力,简直一石二鸟。
只是魔皇宫深处的那名道长又要着急了,这立场之分当真毫无转圜的余地,可怜了以后的圣魔元胎……
众魔议论着怎么“坑害”道境,却是不约而同地忽视了某人。毕竟身在异度魔界,仅凭魔皇的宠爱还是远远不够的,为了异度魔界的长远大计,她又算得了什么呢?
“既然没有了探路石子,那对付易蹉跎便更要小心。”伏婴师说的话很好听,仿佛一切都是为了在座同僚的安危着想,“三百年前这名剑主扶住了大厦将倾的玄宗,这份能力不得不使我们重视,玄宗更不可能使他出现意外。”
“如何杀他?众位,请说一说各自的想法吧。”
左右看了看蹙眉深思的同僚,魔君明智地闭上了嘴。他是行动派,谋略的事情还是交给更擅长的其他魔吧。
“道境势力,首屈一指的便是玄宗。只是,三百年前玄宗受到重创,势力大跌,原先那是最好的时机……”说到这里,邪君话语意有所指地一顿,随后轻轻揭过,“如今虽然勉强稳住地位,但这么多年被其他门派打压,此时若想领导道境抵抗魔界就显得掣肘了。值得庆幸的是,在玄宗稳住后,易蹉跎便不再经常留在道境,反而长久地驻足苦境,这是我们的机会。”
“一年的时间,易蹉跎每年的中秋都会回到玄宗,所以我们有一年的时间避开易蹉跎。”邪君酒红的眸子看向伏婴师,总觉得这个军师会有其他的意见,“可是,一年的时间,足够我们拿下道境吗?”
“错了。”伏婴师直接否定了邪君的思考方向,“苦境与道境由黑暗道相连,即使我们封锁了通道,但我们也不能肯定他们没有其他方式互相联系。更何况,以易蹉跎的实力,破碎虚空跨境而来很难吗?而且,道境通往外界的通道可不只有黑暗道。”
“那就只能先解决了易蹉跎。”眼中厉芒一闪,邪君马上就意会了过来,他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友善也全都给予了自己的同族,“趁他跨越境域之际拉他进入异度空间,在异空间进行围剿。”
“空间乱流危险异常,讯息传递不出去也正常,再加上我们的刻意封锁。”魔君这时候终于说话了,眼中燃起了熊熊战意,“我们群起而攻之,甚至提前适应一番异空间,我就不信了,这样易蹉跎还能不死!”
越想越是兴奋,竖直的灿金兽瞳在血色的眼珠中显得狰狞异常,魔君恨不得现在就一试道境第一人的实力,他好战的血液已经压抑不住了!
“这种修为的道士整个四境都少之又少。”邪君也露出了笑容,他不信在异空间中易蹉跎还能从他们手中逃脱,“斩杀易蹉跎可说一劳永逸。”
“唰”
伏婴师一展手中折扇,笑得宛如狐狸一般的眼睛悬在扇沿上方,充满恶意又得意洋洋地看向大殿的门口:“不知——鬼后意下如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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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议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