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之下伫立着一座仿佛永远燃烧的城,固若金汤的城池雄伟高耸,城头上的旌旗在风中烈烈,发出一声声战意昂扬的呼啸,随时准备与来犯敌人一决雌雄。
争强好胜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天性,居住在这座城池里的族民身体里流动的不是甘于平静的温和,而是敢于挑战的无惧,这种习性仿佛早已深深地镌刻在了骨子里,成了生命中最浓墨重彩的一部分。
红,热烈的红,火热的红,燃烧生命般的红,满目的红色在明亮的烛光照耀下炫目而迷人。
甫一睁开眼,脑子里还有点昏沉迷蒙,流照君等了两三秒思绪才慢慢回拢。
这是在哪里?
感触到面上还遮了一层轻纱,可薄如蝉翼的纱绢并不能遮挡住他的视线,鸳鸯交颈的图案在大红的床帐顶上温馨和美,透着无限的喜意与暧昧。
皮肤触碰到的布料柔软舒适,身下躺着的床塌更是让人如坠云端,流照君不禁有了一种正在做梦的错觉。
自己这是死了?还是又穿越了?没听说过异度魔界俘虏待遇这么高的啊?犹记得当年傲笑红尘和苍那可是凄凄惨惨戚戚。
撑着经脉还隐隐作痛的身体坐起,失去意识前的一切就像是一场幻影,若不是体内蛰伏的魔气还嚣张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流照君都快以为那只是一场梦了。
伸手扯下盖在头上的轻纱,轻软的红纱上用彩线栩栩如生地绣了凤穿牡丹的花样,巧妙精微的针脚里还藏着细细的金线,使得这方锦绢更加华贵大气,却让流照君心中荒诞的感觉更盛。
身上早已不是原本的那套驰冥道袍,而是一套缀满了珠玉的华丽衣物,精美绝伦,端庄明艳,足以令世间所有女子心动。
僵着一张脸站起来,流照君踩在绵软的地毯上缓缓走到一面明净的穿衣镜前,摇曳的烛光令整个房间灯火通明,也让镜子里的一切分毫毕现。
在龙凤喜烛的爆花声中,流照君蓦然松开了手中紧紧捏着的红纱,任由它堆叠在地,整个人呆愣震惊地盯着镜中熟悉又陌生的人影,仿佛连呼吸都忘了。
芳华绝代的少女穿着鲜艳的精美嫁衣,层层叠叠的裙摆就像一朵怒放的花朵般娇艳欲滴,可这浓烈的颜色更似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衬得少女越发白皙动人。
精致的妆容美得惊心动魄,水钻花钿在额心绽出一朵富贵华丽的金线牡丹,与头上的凤冠相得益彰。眼角的红色眼线更是勾出了一抹动人媚色,令流照君完全认不出这是自己的样子。
猛地打了一个寒颤,流照君压住已经冲到了喉咙眼儿的尖叫,这简直是比那年香雪坊还要不能直视的黑历史,而且心里也骤然升起了数分慌张。
再次确认了一遍自己没有缺少什么“零件”,也没有换了个身体,流照君脑子里完全懵了。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干什么?
眼角不断抽搐,流照君头皮发麻震惊难当,他完全不能想象异度魔界和玄宗还存在着“联姻”这种情况,这简直就像疏楼龙宿和傲笑红尘能坐在一起勾肩搭背一般不可思议。
弃天帝这个“空巢老魔”到底在干什么?难道在六天之界呆傻了,连男女都不分了?为什么自己会穿着新嫁娘的衣饰躺在这明显不对劲的房子里?
捞起碍事的裙摆,流照君觉得这间红光辉映的殿室是不能呆了,就算玄宗真要和异度魔界联姻,那还是让苍去吧。前世那么多的弃苍文,自己就不要横插一脚“当小三”了,毕竟自己的后院里还有不少“老婆”等着自己宠爱呢,不差这一个。
一刻也呆不下去,满眼的红简直扎眼也扎心,脚下的红毯更是烫脚了起来。
流照君转了一圈没找到自己原来的衣服,系统也在这时候完全不能用了,只好铁青着一张脸打算先溜再说。
弃天帝那张脸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自己还不想这么想不开和他玩“暧昧”,那不叫**,叫找死。
打开了紧闭的窗扉,流照君左右看了看,发现四下无人只觉得万分庆幸,然后手忙脚乱地爬上窗棂跳了出去。
他难道不想走门吗?这一身的装饰好看是好看,但也累赘得很,可谁又知道门口有没有设立结界?万一触动引来了弃天帝或者什么魔族就糟了。
院门也不敢过,流照君宁可花些功夫翻墙也不想碰见任何一个魔。
平生头一次这么偷偷摸摸,流照君小心翼翼地穿越一道道关卡,心里简直又憋屈又难过。
如今他实力不如魔,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也不知道离天劫那日已经过去多久,他必须尽快赶回玄宗,不仅要帮师兄稳定住玄宗乱象,更要劝住师尊,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相处。
“哎呀,也不知伏婴一族的第一美人儿长什么模样,伏婴师藏得可真够深的,到了如今咱们才知道他还有个妹妹。”
“可不是?如今聘为鬼后,真是……”
躲在墙脚后,流照君一脸迷惑地听着路过魔将的交谈,他怎么不知道伏婴师还有个妹妹?难道是上一代伏婴师的族谱?
好吧,朱武与黑心棉是表兄弟关系,确实有这个可能,但那几个女魔话里话外满满的侥幸后怕是几个意思?庆幸弃天帝没娶她们?
流照君心中微妙地升起了一丝幸灾乐祸,可更没有忘记自己的尴尬“处境”,脸色顿时变得更差。
还用想吗?那倒霉催的不就是自己?
一路躲躲藏藏终于来到不毛山道,迎面吹来的风干燥炎热,仿佛还可以嗅到淡淡的硫磺味。焦黄的土地一如它的名字,简直就是一片荒凉的贫瘠之地,连杂草都稀疏得可怜,被风吹得东倒西歪,无精打采。
流照君脚步轻盈地向前走着,只要穿越了这片峡谷,他就可以顺利抵达道境,到时候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这份“女装”之辱来日再报。也不知现在补剑缺住没住在这里,最好不在,省得自己还要费一番手脚。
丝毫不心疼华贵精致的裙裾拖在毛躁粗糙的沙石土地上会被磨损,流照君满心都是即将离开异度魔界的高兴与侥幸,这一路竟是如此顺利,没遇上一点点阻碍。
前方已经可以看到吸纳着周围流风的通道,流照君嘴角忍不住牵起了笑意。
很快了,就差一点……
“咦?鬼后此时不在魔皇宫中好好休憩,这是要去哪里?”一道轻佻的声音带着淡淡的迷惑在身后不远处响起,随即一道身影快如流风般从身侧穿过,眨眼便拦在了流照君与通道之间。
内心简直日了狗一般,流照君在衣袖内死死地捏住拳头,想要把“强娶”的弃天帝打死打残,从前心中的好感度彻底跌到了负值。
自己猜想和别人肯定完全是不一样的感觉,就算自己之前再怎么自欺欺人没有“被成婚”,但现在被人当面说了出来,那就是不得不面对的现实,根本不会再心存任何侥幸。
狗东西,老子迟早要砸了这座魔城!居然给道爷搞这么一出!
强忍着心头的怒火暴躁,流照君看了看面前不修边幅的补剑缺,压低了眉眼,轻声细语地说道:“有些闷了,出来走走。”一时之间声音雌雄莫辨,还真有种“娇弱”女子的味道。可隐在袖中的指尖却蓄起了一路攒下的真气,随时准备补剑缺任何的动作。
若是不识相继续拦路,那就干掉他,争取一击必杀!
年轻的补剑缺虽然也是一副不修边幅的邋遢模样,但样貌那是真的俊,再加上衣襟大敞自有一番风流潇洒,勾小姑娘心动完全是不成问题的。
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看着乖巧可人的新任“鬼后”,补剑缺摸着下巴心中啧啧。
自家顶头上司的眼光真是没得挑,选老婆的标准简直是完美,也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这么标致的人儿,模样真水,就是年龄看上去小了点。
“这里已是魔界边缘处,空间紊乱不定,还请鬼后小心,尽可能早点回殿歇息吧。”补剑缺叉着腰看着立在不远处“低眉顺眼”的“鬼后”,虽是说着客气的话,心中却带着戒备。
伏婴师这个老滑头到底有没有妹妹他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个“鬼后”不知道是魔皇从哪里带回来的,身世背景一概不知。
“鬼后”身上精纯的魔气对于他这种“老资辈”魔族来说一看就知道是魔皇强灌的,这名“鬼后”是个再纯粹不过的人族,也不知魔皇这是想干什么。
一想到数天前魔皇带了个人回来就说要成婚,把他们这群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亲信”吓得有够呛,尤其是昨天揽着尚在昏迷的“鬼后”接受众魔的朝拜,补剑缺等魔一直云里雾里,到现在都摸不着头脑。
“封后大典昨日已毕,今日魔皇陛下就会有空多陪陪鬼后了。”见流照君不说话,补剑缺想了想还是让出了道路。说实在的,他还真不敢拦弃天帝定下的“鬼后”。
谁要他陪?
流照君心中不屑,低着头快速走过补剑缺身边,脚步都带了一点急切。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点!
“汝要去哪里?”漫不经心的询问带着一声轻嘲,丝毫不担心有什么意外会发生,对所有的一切都带着绝对的掌控,“真像只小老鼠,稍不留神就溜了。”
“陛下。”补剑缺恭恭敬敬地向前方行了一礼。
流照君头皮都快炸了,极速运转起体内残留的真气,忍着经脉中强行运功导致的刀刮般的痛冲向通道,就差这最后一步了!
“呵。”
轻蔑的笑声瞬息来到背后,流照君下一刻就感觉到自己的衣领从背后被拎住了,然后离自己仅一步之遥的出口越来越远。
我草你妈!
目送着“鬼后”被赶来的弃天帝提走,补剑缺兴致勃勃,自觉看了一出好戏,对这个结果真是半点也不意外。
果然,根本不会存在心甘情愿嫁给弃天帝的人,就算他长得再好看也没用,那强硬任性的性格就已经令人敬而远之了,这果然是一场打晕了的按头“逼婚”。
就是苦了这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鬼后”,也不知被弃天帝看中了哪里,若不是有大用处,这位才不会大费周章地安排身份公开成婚。经过这次不成功的逃跑,也不知以后的日子会不会好过,又要被怎样收拾。
被带回了醒来时所处的宫室,一路上再没有遇上其他的魔族,幸好弃天帝还给流照君留了一点颜面,没有被其他魔看到他被拎着的丢人样子。
“认清现实。”一到寝殿弃天帝就松了手,任由流照君马上远离了自己周身三尺远的距离,“不要妄图离开异度魔界。”
“汝意欲何为?”冷冷地看着弃天帝,流照君实在没有一点点的好感,自己的修养与耐心正在被逐渐的消磨殆尽。
第一次见面就把自己打得重伤昏迷,更是不管自己的意愿与性别,在自己失去意识的时候强行成婚,这种行为早就已经践踏了他的个人自由与底线。
“汝该学一学如何做一名合格的鬼后。”漠然的蓝金双瞳中倒映着流照君抗拒的身影,弃天帝根本不在意他的这点反抗与拒绝,在神明面前,人类谈不上什么意愿,“这是汝现在唯一的责任与义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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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成婚